第1章 001

　　白一一躲在矮樹後面，看著前面只亮著院牆燈的別墅，那裡是他的家，曾經。如果他願意，現在依舊會是他的家，會有一直關心他的爸爸，會有對他不錯的後媽，還會有一個妹妹。可是他知道，他早就沒有家了，那個家早就被他給毀了。

　　秋天的夜晚有些微涼，他裹著不太合體的風衣，裡面的一身短袖睡衣擋不住絲絲涼氣，仍舊疼痛的腿提醒著他，偷跑出來的後果會怎樣。

　　他只是想再看他們一眼，想告訴他們，自己真的後悔了。

　　儘管腿已經發麻，可他只能站著，現在連坐都困難，更別提想蹲下。由遠而近的車燈讓白一一心神一晃，他打量著矮樹，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遮住自己，隨後又自嘲的笑了笑，誰會注意到他呢，他們又怎麼可能想到自己會躲在這裡。

　　車停在了院門口，從駕駛室下來的男人，儘管離了些距離，但白一一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微微佝僂著背的男人，是他的父親白章。

　　白章走到了車後邊，打開車門，彎下腰，從後座抱住來一個人，白一一呼吸一緊，眼睛黏在了那個孩子晃蕩的雙腿上。

　　隨後下來的女人快步走進院子打開門，從裡面推出來一張輪椅，白章將女孩放在輪椅上，摸了摸她的頭，孩子很高興的仰起頭：「謝謝爸爸。」

　　「謝什麼，今天是你生日，禮物放你屋裡了，讓媽媽帶你去看看。」

　　「嗯。」

　　夜深人靜，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白一一聽的清楚，女孩語氣裡的開心。

　　今天是女孩十歲的生日，女孩也在輪椅上坐了十年。那個女孩是他妹妹，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白一一不知不覺從矮樹裡側身出來，看著那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心裡一陣陣發酸，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就曾想過這幅畫面，那時候還沒有女孩，但他知道，孩子的到來是遲早的事，當時的他恨不得一把火把家給燒了，他們不痛快，自己就痛快了，可事實告訴他，一筆寫不出兩個白，終究是誰也痛快不了的。

　　女孩並沒有立刻被推進屋，她在門口衝著外面張望，似乎在找什麼，似乎在等誰。白一一摸著空空的兜，別說禮物了，連錢都沒有。

　　女人陪著孩子站了一會兒，也在四下張望，最終，白章推著輪椅將女孩帶了進去。門關上了，白一一不捨的看了一眼，剛才女孩往這邊望的時候，他多希望對方會看見他，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站的位置根本不可能被別人看到，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失望，哪怕是被他們罵一頓說一頓，他都覺得比現在過的舒坦。

　　可是也不行，他現在這幅模樣，連他自己都嫌棄，如果父親看到他瘸了，瘦了，會不會難過？還是會將自己趕走？

　　幻想了好一會兒，白一一暗暗嘲笑自己怎麼變得這麼矯情，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家，轉身離開。

　　門口的保安看見白一一出來，想問問他剛回來怎麼又走了，但瞧著白一一不太利索的腿，還是閉了嘴。

　　春城的秋天原本是他最喜歡的季節，不冷不熱，那是的白一一喜歡穿著短T，套一件皮夾克，騎著他心愛的BREAKOUT飛馳在車水馬龍之間。會有人從車裡探出腦袋怒罵他神經病混蛋找死，但他已經風馳電掣的呼嘯而去，留下的只是一個張揚的身影。

　　白家的少爺，書香門第，白章的兒子，那輛惹眼的哈雷，全市除了他也沒人敢這般不要命了。即便他天天惹是生非，他的父親白章也不會說他一句，他太瞭解這個兒子，就算想斥責，他也捨不得，更何況自從他再婚後，白一一的脾氣就越發難捉摸，不知道說出來的那句話，就會讓白一一奪門而去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所以還不如不說，這樣孩子可能還會在家多待一會兒。

　　而對於父親關切的眼神，白一一從來都是白眼相待，他的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三年後父親白章娶了現在的妻子，他十六歲那年，白章開後門讓學渣的他進了一所普通高中，可白一一天天曠課，作業不寫考試白卷，表現實在沒法看。

　　最後白章沒辦法，眼看兒子上大學沒指望，又叛逆的厲害，乾脆給他辦了出國，他就是希望孩子在國外能學會獨立，能明白生活不易，可白一一覺得，白章嫌他沒用，嫌他丟臉礙事，故意將他送走。

　　他接受不了父親另娶，更受不了後媽對他的噓寒問暖，在他看來後媽再好也是後媽，白一一一直覺得後媽的好全是假的，虛情假意的背後指不定會和父親說什麼，更何況他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人一旦偏執起來，就瘋的可怕，就像他一樣，被困在狹窄的沼澤，無法轉身，稍做掙扎只會越陷越深。

　　白一一慢悠悠的在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回憶過去一遍一遍，越描越深的記憶讓他越發陰鬱，直到發現一直跟在他後面的車，他才停下腳步。車跟了上來停在他身邊，他看了一眼，開門坐了進去。

　　「又回去了？」

　　白一一不吱聲，看著窗外。男人也不急，只是伸手摸著他那條不利索的腿：「腿好了？這次好的這麼快。」

　　「今天……今天莉莉的生日。」白一一強忍著才沒把男人的手推下去。

　　「生日？呵，」男人笑道，「白一一，你是不是忘了，你妹妹的生日，那可是你們全家的噩夢。」

　　「季晟！！」

　　「嘖嘖，」季晟手下使勁，白一一呼痛了一聲，腿的骨裂還沒好，那是被季晟打的，現在一按，鑽心的疼，「白一一，別不知好歹，我養著你寵著你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不是為了看你臉色的，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我沒讓你做。」白一一聲音打著顫，他不想提那件事，可偏偏季晟非要說。

　　「怎麼？難道不是你說，你父親如何對你不好，你的後媽怎麼讓你失去了父愛？我可一直記得當年我是怎麼認識你的。我覺得，你父親確實對你不好，不然怎麼捨得把未成年的你丟在國外三年不准你回來。是誰帶你回來的？果然一回來，就看到你後媽挺著肚子都要生了。」

　　白一一不想聽，連聲阻止道：「我錯了季晟，我錯了，你別說了，今天我不該出來。」

　　「對的，你不該出來，上一次也是。你總要跑出來看他們，有什麼可看的？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別傻了，你妹妹是個殘廢，天生的，你爸爸還對她那麼好，你想想，他是不是對你不好？明明你這麼好，他卻不要，非要去疼一個殘疾，孩子是你後媽生的，可他居然一點都不怪她生了這麼一個孩子。一一，他們都不是好人。」

　　白一一想說不是，但他不敢，他太怕季晟了，他的腿還沒好，實在受不住再被他打。

　　可季晟似乎根本沒被他妥協的態度打動，繼續說著：「我的傻一一，他們不疼你，我當然疼你愛你，只有我才真的對你好，寵著你養著你，你說說，這麼多年，你穿的吃的花的，哪樣不是我的。你怎麼總是要跑回去？你回的去嗎？除了在我身邊你又能去哪兒呢。」季晟的手在白一一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摸著，感受到他的顫抖，似乎這個反應取悅了他，「一一，就算你回去了，你後媽看到你，就會想到，誰開車撞的她，害她早產，你說，如果你妹妹不是早產，會不會不像現在這樣，連路都走不了，你看過他的腿嗎？跟麵條一樣，軟的，那可憐樣，嘖嘖。」感覺到手下的身子一僵，季晟輕輕拍了拍，口氣柔和下來，「就算沒這事，一一，你難道不清楚一個母親一旦有了自己孩子，怎麼還會親近別人的孩子？更何況你除了那張臉能看，為人、品行，你哪點能拿得出手的？你後媽巴不得你這個敗家子離的遠遠的，別帶壞了她的寶貝兒子。」

　　「你別說了！！！」白一一捂著耳朵大叫道，「你別說了，我知道我不好，我是混蛋，可她不是我撞的，我沒撞！」

　　「對，是我撞的，可我都是為你了。當時你就坐在我旁邊，你忘了？你不是討厭她？這樣不是很好？孩子沒事，但是個殘疾，夠他們難受一輩子的。一一，你應該感謝我，而不是怪我。」

　　「你是個變態！」

　　季晟看著他：「我們在一起十年了，你居然這麼說，我真生氣。」

　　白一一簡直被他氣笑了，他摸著自己的腿看著季晟：「在一起？季晟，我現在這幅鬼樣子，你居然跟我說我們在一起？從一開始你都沒有問過我是不是願意，從頭到尾你都不讓我走！你這是非法拘禁！是犯罪！」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咯！！！這篇的存稿其實從去年就動筆了，但是一直斷斷續續的。所以重點就是，有存稿！有存稿！

　　現代背景，但不套用具體的年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