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怎麼可能會有好朋友?”
“月色”今天很冷清,吧臺上也沒什麼人——儘管月色酒吧一般是晚上才熱鬧起來,白日裡也該有幾個客人才對,不會這麼清閒。
“喲,連姐,早啊。起得挺早。”
盧甯第一次看見連虹一這麼早來上班,平時她睡“美容覺”可是要睡到下午的,而且就她昨晚那個架勢,怎麼看都不像睡得早,居然能在十點鐘之前起床?
盧寧從玻璃櫃裡拿出一瓶蜂蜜水和杯子,走到連虹一面前。他心裡轉過十八個彎,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笑著問道:“看你心情不好,怎麼了?”
“這也看得出來?”
連虹一勉強地笑笑,接過蜂蜜水卻沒喝。
盧寧撐著吧台,往她眼睛底下指:“黑眼圈這麼重呢。”
連虹一下意識摸摸自己的眼底,白他一眼:“去,胡說八道。”抹了遮瑕怎麼可能有黑眼圈。
盧寧笑嘻嘻地敷衍著,越發覺得怪異。
今天的月色酒吧安靜得不尋常,以前店裡生意再怎麼冷清,這時候也該看見幾個公關才對,盧寧在酒吧裡不算最努力的,很多人比他來得早,但是今天眼熟的同事一個沒來,不但見不到客人的影子,連工作人員都沒有?
他隱約覺得是跟月色酒吧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但是她不說他也沒辦法開口問,一問該讓她起疑了。
連虹一晃著杯子沉默半天,突然說:“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盧寧下意識往手腕上摸,沒摸到手錶才去看牆上的掛鐘:“現在都快十點了。”
連虹一隨口道:“離營業時間還早得很呢。”
她話說到這裡,盧寧就覺得驚訝了,連虹一雖然不是個吝嗇的老闆,但也絕對不心慈手軟,在她手下偷懶不幹活是絕對不可能的,今天怎麼轉性了?
也許盧寧質疑的目光太明顯,連虹一終於歎了口氣:“你以後也晚點來吧,‘月色’現在這個樣子,你們來不來都一樣,節省點精力用在客人多的時候。”
——但是在一年前,就算早晨這裡也會來客人的啊。
盧寧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道:“連姐,您別愁啊,情況可能在短時間內沒辦法改善,但是總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連虹一忍不住笑出聲,倒不是欣慰,而是笑他天真:“不會好了,我已經無計可施。”
“姐……”
“你來得晚,不知道‘月色’以前什麼樣子,這半年來業績一直下滑……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現在捧你還是會捧你,‘月色’是我大半輩子的心血,只要它還盈利,我就不會關門。那個混帳王天生!他挖走老娘的人,現在還來搶‘月色’的生意,他不留情面,老娘也不會讓他好過!”
盧寧聽到這裡算明白了一點,心裡卻在暗暗驚訝,他生前倒是聽說過王天生,對方也在月色對面開了一家酒吧,名叫含素。
這個王天生有點討厭,做事好像完全在模仿連虹一,“月色”最初只是一家酒吧,後來慢慢做成公關的生意,“含素”就有樣學樣,也這樣幹。
不過盧寧對他們倆之間的爭鬥不太關注,所知只是皮毛,他見連虹一性格爭強好勝,還以為她跟誰都不對付呢,沒想到是宿敵?
這個王天生也太不厚道,挖牆腳,搶生意,這兩點可以說是能讓兩家酒吧撕破臉的損招了。關係到自身利益,盧寧沒辦法淡定,問道:“他怎麼搶我們生意?”
連虹一瞥他一眼:“我今天早晨遇見黃先生從含素出來,看到我的時候還挺尷尬的,我隨口問了一句,他說要找含素的公關接手他的案子,不用你了。”
黃先生就是昨晚給盧甯名片的男人,他居然被人截胡了?盧寧條件反射皺起眉頭,這……對於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為什麼這麼突然做這樣的決定?”
連虹一也很無奈:“盧寧生前有個很好的朋友,能力也很強,當時他跟著你盧哥一起負責的這起案子,黃先生覺得他經驗更豐富。”
盧寧驚訝地看著她,連虹一點點頭:“那個人現在在含素工作。”
盧寧目瞪口呆——這不可能,像他這麼吝嗇又記仇的人,怎麼可能有“好朋友”?更何況還是“很好的朋友”!他平時喜歡單獨行動,同事裡更不會有朋友了,他們都是逢場作戲而已,從別人口中聽到“盧寧生前很好的朋友”,還真是頗具現實魔幻的感覺。
“連姐,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連虹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盧寧笑得很溫柔:“我好奇。”誰這麼瞎要跟他做很好的朋友?
連虹一不知道想到什麼,煩躁地哼道:“那個白眼狼,老娘懶得提他。行了,既然來了就趕緊幹活吧,別站在這兒,站門口拉客人去。”
“……我們又不是做皮rou生意的。”
連虹一凶道:“讓你去你就去!少廢話!”
盧寧只好去門口站著,他趁連虹一不注意,拿出手機給陳徽打電話,對方現在有求於他,一看到是“寧驚鴻”打來,立刻接起來。
“驚鴻?”
盧寧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阿徽,你買到票了嗎?”
“還沒買呢,我現在……”
盧寧溫柔而快速地打斷他的話:“阿徽,你下班以後幫我訂後天的票吧,留出兩天,我老闆這裡有事走不開,我得處理一下,等一下我轉錢給你。辛苦你了。”
陳徽應了好之後,盧寧就掛上電話,臉色不太好看。盧甯很生氣,黃先生在盧甯死前是“盧甯”的客戶,于情,還該屬於“盧甯”,於理,現在被“寧驚鴻”繼承了,就屬於“寧驚鴻”。
想從他手裡搶單,白日做夢!
其實盧寧在生前也遇見過這種情況,他業務做得好,客人多,但是別的公關也要生存,難免耍些小手段。如果是無傷大雅的小單子搶走就搶走了,盧寧不是那種自己吃飽了不管別人死活的人,同事之間他多會給留三分薄面,日後相見也不尷尬,但是今天這個人徹底惹怒他了,打著他這個“死人”的名義賺錢,還好意思說是他的朋友?
且對方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同事,沒必要再留情面。
盧甯從來沒覺得自己作為公關有什麼得天獨厚的優勢,只是知道顧客想要什麼,公關說得再好聽,也不如擺平麻煩來得划算,那位黃先生的案子他生前就處理過,也處理得很好,想要再撿起來不是難事。
最難的是怎麼讓黃先生相信他。
盧寧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回到店裡,連虹一還沒進去睡覺,見盧寧進來開玩笑似的問他拉到客人沒有。
“也許馬上就要有客人上門了。”
盧寧笑了笑,用公關部的電話撥通黃先生的電話。連虹一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奇湊上來看著他。連虹一作為店長自然知道規矩,公關打電話的時候外人不能插嘴。
“黃先生,你好。我是寧驚鴻,昨天我們見過面。”
——以月色的身份與對方聯繫,肯定比以個人的關係與對方聯繫更正式,盧寧甚至覺得如果用私人電話聯繫這位元客戶,對方都不會給他通話的機會。
——但是即使以月色酒吧的身份聯絡對方,也遭到了拒絕,一般的客戶選定公關之後,就不會再更改,以免事情不順利。
“請您別急著否定我,昨天我看了您案件的資料,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說出來。”
盧寧微笑著說:“那家人反復起訴的緣故,我知道是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直擊人心,最直接的,最戳中客戶弱點的忠告才會讓對方再次對你產生興趣。
連虹一在旁邊聽得驚奇,她突然覺得面前這個少年自信滿滿的樣子有些陌生,但是又非常眼熟……
“有些事電話裡也說不清楚,不如這樣,我們約個時間,詳細聊聊。您想解決麻煩,而我需要一個機會。”
盧甯面色平靜地說完,然後掛掉電話,轉頭對上連虹一瞪得大大的眼睛,他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問:“連姐,您靠這麼近,看什麼呢。”
“搞定了?”
盧寧微笑著點點頭。
連虹一張口就叫:“阿寧……”
盧寧愣在那裡,連虹一叫完自己也愣了——阿寧都死了一年了,叫什麼阿寧。
盧寧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連姐,您還是叫我驚鴻吧,阿寧這個名字……不是叫盧哥的嗎?”
連虹一這才醒悟過來似的:“我叫錯了……”
她停頓一下,隨即又道:“但是你剛剛的樣子,真的像他。”
盧甯望著連虹一,許久沒說話,他知道自己的行事作風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輕易改不了,在不知道寧驚鴻任何事情的情況下,更不可能模仿他,所以他也沒有刻意去隱瞞……
“因為,我很佩服那位前輩。”
——但是,必須給別人一個解釋。
“我看過他的談判錄影,也想成為他那種人。連姐,你覺得我模仿得像麼?”
連虹一盯著他看了許久,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像,像極了。”
“希望我沒看錯人,希望你也能像阿寧一樣能幹,給‘月色’帶來一點生機。”
盧甯盯著她勾起唇角:“謝謝老闆,我會努力的。”
“叮咚——”
酒吧門口的音樂風鈴被粗魯地撞開,有人從那裡走進來。
盧甯對連虹一迅速點一下頭,然後快步走出去迎接:“歡迎光臨。”
“我找寧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