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宇達的遺言

　　空氣中隱隱散發出一股焦灼的氣味，像是被烈火炙烤後的肉塊，飄出淡淡的肉香。

　　不過在場三人，一個靠光合作用補充能量，一個食譜單一，一個剛復活狀態正佳，對這股味道都有很強的免疫力。

　　「是人肉的味道。」趙雲瀾吸了吸鼻尖，將齊沐從身後放下來，摸向腰間的唐刀。

　　蘇曉璇模糊的五官輕微扭曲，似乎有點嘔吐的衝動。

　　「在那邊。」趙雲瀾的視線鎖定在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我先過去看看。」

　　他手心緊握著唐刀的把柄，週身寒氣四溢，邁向灌木叢的腳步豪邁但又不缺細緻，就算有人暴起襲擊，他也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擊。好在灌木叢中似乎沒有敵人，當他用唐刀挑開多餘的枝丫往裡看了一眼後，便輕輕蹙起眉頭，淡淡說道：「過來吧。」

　　齊沐和蘇曉璇這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伸長脖子往裡探。

　　灌木叢中躺著一個光溜溜的男子，身上的皮膚被火焰燒掉大半，烏黑中透露著嫩紅。男子雙眼半瞇著望向天空，眼神渙散，胸膛的起伏隨著呼吸的減弱正有停止的趨勢。

　　蘇曉璇輕呼一聲，慌忙用樹枝遮住剩下的那隻眼睛，別開臉問道：「這人是誰？怎麼燒成這個樣子了？」

　　「他是何宇達。」齊沐蹲下身，摘了兩片葉子替男子把下、身遮住，之後又伸手在男子的眼前晃了晃，呼喚道，「何鎮長，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聽到「何鎮長」三個字，男人的身體明顯一頓，眼神中的焦距凝聚在齊沐的掌心。他費力地撐開一條嘴縫，口中「咿咿呀呀」地發出一串聲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齊沐回頭看向趙雲瀾：「趙老大，你能弄點水給他喝嗎？」

　　趙雲瀾沒說話，只是抬起唐刀，將刀尖懸在何宇達頭頂，頓時便有幾滴水珠順著刀刃滑落，沒入何宇達乾裂的的唇縫中。

　　何宇達貪婪地吮吸著甘露般的汁液，焦灼的面部恢復出少許紅潤。他仍然試圖開口說話，可是努力了好一會兒，依然無法順利從嘴裡擠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他明顯有些著急了，身體不住抖動，似乎想要翻身坐起來，奈何傷勢實在太重，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而且由於大面積燒傷，齊沐也不好去攙扶他。

　　「走吧，他沒救了。」趙雲瀾收回唐刀，冷漠地說道。

　　蘇曉璇面露不忍，但也沒說什麼。她看得出來，何宇達已經接近油盡燈枯，還沒嚥氣本身就是個奇跡，他們三人沒有治療手段，是沒法救活他的。

　　「呃啊——」一聽要被拋棄，何宇達渾身抖得更激烈了。

　　「等等。」齊沐輕歎一聲，用盡量舒緩的語氣說道：「何鎮長，我老實說吧，我們救不了你。以你現在的狀態，最多還能撐上半天。明海鎮已經被喪屍攻破，短時間內我們也找不到木系異能者。我看你好像有話要說，我能幫你的，就是讓你暫時恢復語言能力。但是相應的，你剩下的時間會縮短到只剩半小時。如果你願意的話，就眨下眼睛。」

　　何宇達瞪開雙眼，眼底同時注滿留戀、不甘、憤怒和悔恨，在模糊的淚光中氤氳出決然。

　　他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重重地合上兩道眼皮。

　　兩行熱淚滾落。

　　「我明白了，請你忍耐一下。」齊沐伸手摁在何宇達的咽喉，向他的身體裡注入自己的氣勁。

　　何宇達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澈透亮，嘴唇也像是重新注入血色。當齊沐撤回手指時，他輕輕動了動唇瓣，發出一道微弱的聲音：「謝謝。」

　　「咦，你還有這種本事？你對他做了什麼？」蘇曉璇驚奇地問道。

　　「類似於壓搾潛能吧。」齊沐摸摸頭，頗遺憾地說，「不過我學藝不精，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要是我爺爺在的話，或許還能保住他的命。不過……」

　　不過就算能救活他，剩下的日子他也只能活在煎熬之中。

　　「沒關係，我也沒顏面再活下去了。」何宇達似乎聽出了齊沐的意思，怔怔的望著頭頂的青天，自嘲道，「因為我一時鬼迷心竅，相信了那個女人的鬼話，才葬送了整座明海鎮，葬送了信任我、把命交給我的一班兄弟。」

　　齊沐腦中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你說的那個女人，該不會是龐若雲吧？」

　　何宇達閉著眼苦笑，笑聲中滿是淒涼。

　　「龐若雲是誰？」蘇曉璇問道。

　　齊沐扁扁嘴說：「我也只見過她幾眼，聽說她是不久前才來明海鎮的異能者，而且是非常珍貴的木系異能者。何鎮長好像……挺喜歡她。」

　　「喜歡？何止是喜歡！」何宇達咆哮道，「我恨不得把我能給的一切都給她，為了她我差點和穆先生決裂。可是我做夢都想不到，她那張人類的皮囊下面，潛藏的竟然是喪屍的靈魂。她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覆滅我的明海鎮。」

　　「她為了讓我離開明海鎮，先是告訴我東飛村裡可能有只智慧喪屍，之後便一直攛掇我去滅掉那只智慧喪屍，以絕後患。我先後派出過幾名手下前去偵查，卻一個都沒能回來。後來，我又請到了正好路過的『白閻王』，可是他同樣一去不復返。就在昨天晚上，那個女人終於慫恿我帶領鎮上的心腹前去清理東飛村。」

　　「穆先生一早就提醒過我，這個女人不懷好意，昨晚甚至為此和我大吵了一架。可是我鬼迷心竅，只以為她全是為我好，把穆先生的話當作耳旁風。」說到這裡，何宇達早已淚流滿面，「今天一大早，我就帶著我最信得過的十多個弟兄，還有那個女人，一起去了東飛村。」

　　「那個女人早就安排了埋伏，我們一行人剛到村口就遭到了偷襲。」何宇達慘笑道，「為了掩護我逃出來，弟兄們接二連三被那個女人和她的手下所殺。結果到最後，我也落到這個地步，大概這就是老天對我愚蠢的懲罰吧。」

　　齊沐三人一陣沉默，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個一天內失去了一切的男人。

　　「小兄弟，我能再請你幫我一個忙嗎？」流盡最後一滴眼淚，何宇達的嗓音變得十分乾啞，「我從那個女人的口中得知，常楠市也已經混進了智慧喪屍。常楠市現在的主人蕭合曾經是我的老大，雖然我和他理念不合，但看在常楠市數萬名倖存者的份上，希望你能把智慧喪屍的消息告訴他，不要再讓類似的悲劇重演了。」

　　何宇達的話音越來越低，瞳孔開始渙散。

　　齊沐咬了咬下唇，答應道：「如果我們能見到他的話，一定會把你的話傳達給他的。」

　　「謝謝……」何宇達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晰，所以他並未聽出齊沐話中的敷衍，也沒能感覺到趙雲瀾渾身散發出的殺意。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最後和胸膛的起伏一起歸於平靜。

　　而他和整座明海鎮的覆滅，最後換來的，只有齊沐和蘇曉璇各自的一聲歎息。

　　趙雲瀾自始自終一言不發，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這人運氣也算不錯，臨死前還能遇到我們。」直到這時，蘇曉璇才開口道：「正好我們的目的地也是常楠市，還能幫他帶個口信。也算是……讓他沒白死了吧。咦，你們怎麼都這副表情？」

　　趙雲瀾還好說，齊沐的額頭直接擠出了幾道褶子，看上去十分糾結。

　　齊沐沒精打采地說：「蕭合這個人……很難打交道。他在末世前就是有名的異能者，性情暴虐，曾經連續殺死過六名國、家異能局的人，被異能局列為頭號通緝犯。」

　　他偷偷瞄了趙雲瀾一眼，心虛地說：「趙老大這次去常楠市，其實就是為了找他。因為趙老大的父母，就是被他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