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個小時前， 貧民區，某座廢棄的垃圾場中。

　　蘇曉璇焦躁地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不時探出頭望向門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沒過多久，一道人影便越過遍地破銅爛鐵，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蘇曉璇慌忙迎了出去，急切地問：「怎麼樣？打聽到消息了嗎？」

　　因為是通緝犯， 她現在不敢輕易外出。好在高勝宇名義上仍是蕭合的手下，在外面可以行走自如。雖然因為失蹤後突然出現，時常會招來幾道奇怪的眼神， 但他原本在蕭合手下的地位也不算低，倒是沒遇到敢上來盤問他的。

　　高勝宇點點頭：「嗯，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說是蕭合已經抓到了趙雲瀾和那個齊……齊沐， 不過沒聽到冉華的消息。奇怪了，你不是回去找你弟弟嗎， 怎麼把他也帶過來了？」

　　蘇曉璇怔怔地看著他：「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高勝宇反問。

　　蘇曉璇苦笑一聲，換做是別的心機女，可能會趁機對高勝宇展開攻勢，畢竟這麼多年來， 她只喜歡過這一個男人，至今仍是心頭的白月光。可是她是蘇曉璇，她做不出這麼卑鄙的事來。

　　「冉華，你一點都不記得你跟他之間的事了嗎？」蘇曉璇提醒道。

　　「我跟他能有什麼事， 他那個大少爺，和我這樣的小人物能有什麼事。」高勝宇輕輕一笑，「再說了，雖然我喜歡男人，但是他這樣整天哭哭啼啼的男人，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總不可能告訴我，我被江若雙抹掉的記憶就是他吧。」

　　蘇曉璇旁敲側擊，總算是看出來了，高勝宇對冉華的記憶，僅僅停留在他們相戀之前。

　　那時末世尚未爆發，高勝宇英俊帥氣、待人溫和，是全校大部分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蘇曉璇也不例外。她暗戀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為了他加入學生會，為了他努力提升自己，只為有朝一日，足以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可是齊沐筆下的世界就是這麼戲劇，當她認為自己已經和高勝宇站在同一個高度上，鼓足勇氣向他告白時，才知道原來對方根本不喜歡女人。

　　也就是在那時，她才漸漸瞭解現在的閨蜜，當時對高勝宇展開猛烈追求的冉華。

　　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冉華和她的關係真的很一般，兩人除了上課的時候有所交集，屬於「平時見面為了避免打招呼的尷尬會選擇繞道走」的類型。在她的印象中，冉華是個喜歡大手大腳花錢「購買」一群狐朋狗友的富二代，沒想到居然還是她的偽情敵。

　　然而也正是因為高勝宇的關係，兩人就此熟絡起來，她才真正走進冉華的生活，發現他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紈褲子弟。

　　他只是個披著光鮮外表的孤獨患者，試圖用金錢買來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友情，也包括愛情。

　　高勝宇當然不是會被金錢收買的那種人，加上他討厭冉華軟弱的性格，對他十分厭煩，罕見地收斂了他對其他人的溫柔。

　　蘇曉璇退到旁觀者的位置，看著高勝宇和冉華的關係在冉華鍥而不捨的努力中逐步由厭惡轉化成接納，最後沉澱為愛情。

　　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膽小愛哭的冉華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大膽的選擇——與家人決裂，從一名受盡萬千寵愛的天之驕子淪落為一無所有的凡人，得到的，只有一份他認為至死不渝的愛情。

　　他所剩下的，明明就只有高勝宇，可是到最後，在他死前，高勝宇忘了他。

　　儘管這不是出自高勝宇的本願，蘇曉璇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她選擇將她所知道的，冉華和高勝宇的愛情故事，一字不漏地講給高勝宇聽。

　　高勝宇原本是不屑的，帶著一絲聽故事的荒謬感。可是蘇曉璇的故事太過真實，而且其中的許多細節經得起推敲，完美契合他的性格。再加上他知道自己被江若雙抹掉了一部分珍貴的記憶，到後來他漸漸深鎖眉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什麼會忘得一乾二淨？為什麼即使知道了過去的事，他的內心也激不起應有的波瀾。

　　不管他願不願意，現在的冉華對他而言，僅僅是一個路人。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為他即將逝去的生命留下一滴眼淚。

　　「這一切都是江若雙搞的鬼。」蘇曉璇恨恨地說，「必須讓她把你缺失的記憶補回來。」

　　「還有林羽的賬，我還沒跟他算清楚！他們現在肯定也在蕭合的宮殿裡，我們去找他們！」

　　她急沖沖地往外走，卻發現高勝宇壓根沒跟上來。

　　高勝宇怔怔地看著她，眼底儘是茫然。

　　「你不去？」蘇曉璇挑眉問道，「你真的連……」你真的連冉華的死活都不顧了嗎！

　　高勝宇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一點聲響，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蘇曉璇自嘲道：「算了，既然你已經忘了他，我再叫你去背叛蕭合是我的錯。祝你以後能找到一份真正至死不渝的愛情。」

　　她重新背轉過身，眼中透露著決絕。

　　「蘇姐姐——」身後驀然響起一道稚嫩的童音，蘇曉璇頓下腳步，感覺眼眶裡酸溜溜的。

　　「你要走了嗎？」肅文耀奶聲奶氣地問道。

　　「姐姐只是出去辦點事，去把你趙哥哥、齊哥哥和冉哥哥帶回來。」蘇曉璇快速擦乾眼中的液體，掛上一如既往的笑容。

　　肅文耀天真地問：「高哥哥，你不去把江姐姐帶回來嗎？她為什麼要把哥哥們帶走呢，是因為在生你的氣嗎？」

　　「不……」高勝宇衝他無奈地笑了笑，「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小男孩眼神黯了黯：「長大了就會變成這樣嗎？還好我長不大了。江姐姐前幾天告訴我，我馬上就要死了。蘇姐姐，你能不能帶我出去一趟，我想再去見一次爸爸。他已經好久沒來看我了。」

　　「你爸爸？」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蘇曉璇和高勝宇皆是微微一愣，他們一直以為這孩子是個孤兒，沒想到他還有個爸爸。而且聽他的意思，他爸爸就住在常楠市裡。

　　常楠市中的異能者幾乎都住在富人區，生活比普通人優越數倍。到底是怎樣狼心狗肺的父親，才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拋棄在貧民區裡面！

　　一提到父親，肅文耀整雙眼睛都明亮了起來：「嗯，爸爸每個月都會找人給我送好多好吃的。他說他很對不起我，不能把我留在他身邊，就算我們見面也不能叫他爸爸，不然我會被他的仇人殺死。可是我就要病死了，我還想再去見見他。」

　　「江若雙胡說八道！等我把你齊哥哥找回來，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蘇曉璇強忍著怒氣道，「你爸爸是誰？我去幫你把他帶過來。」

　　「我不知道。」肅文耀搖了搖頭，「爸爸沒告訴過我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的，他就住在富人區，他也是高哥哥說過的異能者。」

　　兩人心下疑惑，蘇曉璇走上前抱起肅文耀，將他的臉仔細打量了一番。

　　瘦，瘦得皮包骨頭！不知是因為營養不良還是異能者後代的詛咒影響，在這個年紀本該紅撲撲充滿朝氣的小臉蛋上幾乎只包著一層薄皮，眼窩深陷，顴骨高高突起，令人止不住地心疼。

　　蘇曉璇隱隱覺得這張臉的輪廓有些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

　　高勝宇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小男孩，若有所思。

　　可惜這孩子實在是太怪模怪樣了點，蘇曉璇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類似的臉。於是她問道：「你還記得你爸爸的模樣嗎？我感覺我應該見過他。」

　　肅文耀猛點頭，雙手在空中比劃，繪聲繪色地描繪出父親的身高和長相。

　　然而他畢竟是個小孩，組織語言的能力和表達方式跟成年人大不相同，蘇曉璇和高勝宇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蘇曉璇猶豫了，她現在是要去參加最終決戰，可不是出門逛街，帶著這麼一個小孩子，根本就不方便。可是看著肅文耀期待的眼神，她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怎麼能拒絕一個小孩臨死前想見見父親的願望。

　　正在她左右為難時，高勝宇摸了摸男孩褐色的淺發，淡淡地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再怎麼說我現在名義上還是蕭合的手下，到時候我就說你是我的俘虜，應該不會有人敢中途來找我們的麻煩。」

　　「你不是……」蘇曉璇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似乎是激動，又似乎是解脫。

　　「剛才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冉華是我的同學，就算他不是我的愛人，我也不該讓他落入喪屍的手中。」高勝宇道，「我只是在回想一些事情。江若雙和我的恩怨，也是時候該清算一下了，我必須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的記憶，還有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