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戰利品

　　齊沐再次睜眼的時候，銀色的月牙已經掛上樹梢，星河絢爛。

　　耳畔傳來兩聲樹枝燃燒的辟啪脆響，明亮的火光將蹲坐在火堆旁的人影拉得又細又長。齊沐偏了偏頭，正好與那人投來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男人，健碩的身材，淺短的頭髮，面容剛毅俊朗，左眼下有一條拇指長的淺痕，不僅沒能破壞男人整體的美感，反而增添了幾分冷酷的霸氣。男人身著一套墨綠色的作戰服，身邊放著一柄細長的唐刀，一邊舉著勺子攪動鍋中的濃湯，一邊用一種看待貨物的眼神打量著齊沐。

　　齊沐心中咯登一跳，險些當場哭出聲來。他怎麼就這麼倒霉，好不容易脫離狼口，又被一隻老虎給盯上。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齊沐一眼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末世傭兵》的男主角，未來的「十二地支傭兵團」團長，趙雲瀾。

　　先前咬碎他喉嚨的喪屍們此時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個個身首分離，脖頸處的切口光滑平整，顯然都是一刀斃命。趙雲瀾向來出手都是這麼狠絕，決不會給對手任何翻盤的機會。

　　趙雲瀾很快便收回他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從身邊的行軍包裡摸出一個飯盒，舀出半碗乳白色的湯汁遙遙遞向齊沐，惜字如金地從口中擠出一個字：「吃。」

　　由於每次復活後身體的狀態都會恢復至巔峰，齊沐此時並不覺得飢餓，但看著趙雲瀾毫無溫度的眼神，他實在是不敢說出反對的話。

　　「謝謝。」接過趙雲瀾遞來的飯盒，齊沐尷尬地四下望了望。周圍躺著數十具無頭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腥臭味，儘管已經穿越到這個遍地浮屍的世界兩月有餘，可是處在這種血腥的環境中，他還是提不起動口的慾望。

　　似是看出了他的顧慮，趙雲瀾也沒多加勉強，自顧自地將剩下的半鍋湯汁喝了個精光，便枕著雙手靠在一棵大樹上打起盹來。

　　齊沐心下忐忑，趙雲瀾是他筆下的主角，所以他非常清楚對方的性格。此人或許算不上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心地善良的好人。將近十年的傭兵生涯讓他養成了「一切向錢看」的人生信條，只要事情還沒超出他那條神奇的道德底線，他並不介意不擇手段。

　　齊沐大概可以猜到，趙雲瀾看到他死而復生的秘密後，所產生的心理變化。

　　「那個……謝謝你救了我。」齊沐將飯盒輕輕擱在地上，小聲道，「不過我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此別過吧。」

　　趙雲瀾沒有回答，他的身體隨著平穩的呼吸緩緩起伏，似乎已經陷入沉眠。

　　齊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一步挨著一步，躡手躡腳地向樹林外挪動，愣是沒在滿地廢棄的樹葉中踩出一點突兀的聲響。然而他還沒走出火光的範圍，一道凌厲的勁風從他耳邊倏然掠過，正前方的某棵無辜大樹被一柄唐刀穿心而過，刀柄尚且因勁力未散盡止不住地上下晃動。

　　齊沐的動作，凝固在他剛剛抬起的小腿上，就像一隻獨立的金雞。

　　「下一次還敢逃跑，就殺了你。」趙雲瀾徑直越過呆若木雞的齊沐，將唐刀從樹幹上拔出，冷冷地警告道，「你要是不怕死，我就斬斷你的手腳。」

　　「不不不不用了……」齊沐全身冷汗直流，徹底打消了逃跑的念頭，「我剛剛想起來，其實那件事也沒重要到必須現在就去做的地步。」

　　趙雲瀾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取回唐刀之後，他就重新坐回火堆邊，瞇起眼繼續打盹，不多時便傳來陣陣輕鼾。

　　齊沐心中哀歎一聲，垂頭喪氣地坐到趙雲瀾對面，動作僵硬，形同機械。溫熱的火焰驅散他的嚴寒，麻木冰涼的手腳這才像是恢復了點滴生機。

　　和他預想的一樣，趙雲瀾果然沒打算放過他。估計等他們抵達某個大勢力之後，趙雲瀾就會把他賣給出得起價錢的研究所。而在此之前，憑齊沐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從趙雲瀾的手下逃生。

　　別人穿越都是順風順水，要麼獲得練成後所向無敵的稀世秘籍，要麼撿到隱藏著神秘老爺爺靈魂的戒指，自此稱霸異界。唯獨他穿進自己的書裡，不僅三番五次被自己筆下的人物坑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有個看似bug的重生外掛，卻只能讓他反覆體驗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底下大概沒哪個作者能比他更悲催了。

　　無奈地偷瞄了一眼熟睡中的趙雲瀾，齊沐正打算也找棵樹靠著休息一會兒，密林深處的黑暗中猛地傳來一串不加掩飾的腳步聲，伴隨著乾枯的樹枝被踩碎的聲響，卡嚓卡嚓——

　　「果然是你在這裡，趙！」高大的身影尚未從陰影中顯出面容，呼喊聲已經先一步震響兩人的耳膜，帶著外國人特有生硬的漢語腔調，「大晚上敢在野外點燃這麼明亮的大火，你就不怕引來什麼不受歡迎的客人嗎。」

　　來人長著一頭金黃色的短髮，瞳孔碧藍，身材極為高大魁梧，身高接近2米，包裹在墨綠色作戰服下的肌肉高高隆起，似乎下一秒就會將他的衣服撐破，奔走間仿若一頭雙足直立的巨熊。

　　趙雲瀾隙開一條眼縫，漠然掃了巨漢一眼，便再次閉目養神，連一個字都懶得答覆，全身散發出一股「你就非常不受我歡迎」的氣息。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啊！」巨漢對趙雲瀾的失禮倒不以為意，對周圍的屍體也彷彿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解下沉重的背包，咕嚕嚕灌下兩口水後，望著齊沐直吹口哨，「嘿，夥計，你在哪裡找到這麼可愛的小鬼，沒想到才兩天不見，你也對男人產生興趣了嗎？」

　　「他是我的戰利品。」或許是因為性向遭到了誤解，又或許是不打算和巨漢討論齊沐的事，趙雲瀾總算開啟金口，不鹹不淡地說，「你找到那傢伙的老巢了嗎？」

　　「當然，就在明海鎮西邊大約15公里處的一個小村莊裡。」巨漢飽含深意地打量了齊沐一眼，「戰利品？趙，你應該知道，我們可沒有時間去附近的城市交易。難道你打算帶著這個小鬼一起去那裡嗎？哦不，他這麼瘦弱，會被裡面的喪屍撕成碎片的。」

　　「這不關你的事。」趙雲瀾語氣森寒。

　　「不要這麼絕情嘛，趙。反正你也只是打算把他賣個好價錢對吧，不如就賣給我吧。」巨漢碧藍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耀眼的火光，「我們在這個鬼地方已經搜尋整整一周了，這幾天我見過的活人就你一個，我都快憋死了。你知道我不挑食的，男人和女人都可以……」

　　「他是我的戰利品。」趙雲瀾狠厲地打斷巨漢的話，一字一頓地警告道，「不要打他的主意。」

　　「好吧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只能忍到這個任務結束了。不過，你應該不會拒絕我和這位小可愛聊聊天吧？」巨漢拍了拍滿是灰塵的手掌，朝齊沐遞來其中一隻，呵呵笑道，「你好，我叫比爾。」

　　趙雲瀾陰冷的視線籠罩著齊沐，無言地威脅。

　　「你……你好，我叫齊沐。」頂著趙雲瀾足以將人凍成冰塊的視線，齊沐擺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伸手輕輕碰了一下比爾的手掌便飛速收回，「抱歉，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哦，那可真是可惜。」比爾聳聳肩，懨懨地走到趙雲瀾身邊道，「既然小可愛不願和我交流，我還是和你談談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那個村子裡……」

　　比爾的聲音越來越弱，很快便壓至只有他和趙雲瀾能聽見的程度。齊沐流轉體內的氣勁，聽力微弱增幅，勉強捕捉到幾個關鍵詞：喪屍、異能、智力。

　　若是換了其他人，或許還要花些時間去細想這幾個詞的聯繫，而且還不一定聯繫得上。可是齊沐不一樣，他是《末世傭兵》的作者，他知道所有與趙雲瀾有關的劇情，不管是已經發生的，還是即將發生的。

　　難怪他剛才聽見比爾這個名字的時候感覺有些耳熟，這人分明是他筆下的一個小炮灰。只是由於距離他寫出這段劇情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一時才沒能快速記起。

　　嘴角在陰影中微微上揚，齊沐忍不住內心狂喜。看來老天爺還沒徹底放棄他，他才剛開始糾結如何跑路，瞌睡的枕頭就已經遞了上來。只要趙雲瀾和比爾進入他們正在討論的那個村莊，當趙雲瀾沾染上喪屍病毒，變成半喪屍狀態並咬死比爾的那一刻，就是他脫逃最佳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