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滴答、滴答……」

　　傷口中溢出的鮮血順著閃亮的兵刃滴落， 在院子裡綻開三朵妖冶的血花。

　　褚晨左手的匕首半數沒入趙雲瀾的後心，只要再進一步，就可以收割掉趙雲瀾的性命。可是在最後關頭，他並沒有使出全力，或者說，他只是做出一個「用盡全力偷襲」的樣子，實際上大部分的力道， 都集中在另一隻手心的匕首上。

　　而那一支匕首，此時正深深扎進另一個青年男子的胸膛。

　　當然褚晨本人也沒好到哪去，因為那名青年男子的匕首同樣刺穿了他的小腹。

　　這一刻， 三人就像一輛靠匕首聯結的火車，血水滴落在地，連成一條深紅色的軌道。

　　連蕭合一時都看得呆了，竟忘了給趙雲瀾補上致命一擊。

　　如果換做常人， 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害，恐怕早已倒地不起。可是在「火車」上的三人都不屬於「普通人」的範疇， 趙雲瀾眼眸中充盈著血紅，像一頭憤怒的公牛，身體一扭，便擺脫褚晨的刺殺， 以極高的速度撲向蕭合。

　　他必須抓緊這十秒鐘，一舉擊敗處於技能冷卻期間的常楠市市長。

　　褚晨和那名青年男子卻趁機將各自手中的匕首往前捅了兩分，同時快速扭轉，處理受傷獵物的手法幾乎如出一轍。他就像絲毫感受不到傷口上傳來的痛楚， 臉上掛著滿足而變態的笑意說：「師兄，這回我看你還能往哪兒跑。」

　　與他互捅的青年男子，正是他一直追殺的師兄，齊沐的前任經理，褚暮。不過這時候，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胖乎乎的造型，而是個長相和身材甚至氣質都泯滅於眾人的普通男子。

　　褚暮胸口淌血的同時，嘴角也溢出一絲血痕。他沒有像褚晨那樣笑得彆扭，但神情中同樣充斥著漠然，彷彿被刺穿胸膛的那個人不是他。

　　褚暮幽幽回道：「真不錯呢，師弟，你現在總算學會在刺殺敵人的時候保留一分底線了。」

　　「都是拜你所賜。」話是這麼說，褚晨腦中浮現過的，卻是早上在貧民區發生的一幕。

　　他一直跟蹤著齊沐，本想趁他單獨行動時做點什麼（肅文耀被他直接無視了），沒想到最後卻被對方說服，反而替他打開囚禁高勝宇的門鎖。

　　因為齊沐提出的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殺死褚晨，這可是他連做夢都忘不了的事。

　　之後，他就聽從齊沐的建議，一直隱匿身形，跟在趙雲瀾身後。雖然中途趙雲瀾和齊沐同時失蹤了一段時間，但通過他對齊沐的鎖定，很快便尋到了兩人的蹤跡。

　　接著就是潛伏，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對趙雲瀾發動半真半假的刺殺。

　　如果褚暮不出現，他就順勢了結掉趙雲瀾，完成「銀翼」的委託；如果褚暮出現……

　　他賭對了，褚暮果然一直都藏在他身邊。就像他伺機殺死趙雲瀾一樣，褚暮也在伺機殺死他。

　　所以現在，他成功將匕首送入褚暮的心房。

　　同一時刻，幻境之中，齊沐再次坐在書房裡，面對著屏幕上的電子郵件，手指無意識地敲擊在鍵盤上，打出一串毫無意義的字母，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雜亂無章。

　　耳畔傳來隱隱的水聲。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坐在這個位置了，也就是說，這是他在幻境中的第三個輪迴。如果這次還不能除掉劉芸的心魔，他們就得一直被困在這裡，直到外面的肉、體死亡，或者於軍主動撤除幻境。

　　「該死的，還是不行！」齊沐狠狠地敲了敲電腦桌，五官糾結地扭曲。

　　第一個輪迴的時候，由於他還不熟悉趙成弘的身體和異能，面對兩位數的異能者圍攻，他只是稍有疏忽，就被人抓住空隙，當場將趙雲瀾擊殺。而劉芸一看到趙雲瀾的死亡，直接崩潰。

　　第二個輪迴的時候，他已經能發揮出趙成弘十成的本事，可是他終究高估了自己。即便他知道最佳的逃生路線，即便混在人群中的步建學暗中相助，他的實力也不足以帶著兩個大活人從十多名異能者的圍攻中逃生。就在他猶豫「救劉芸還是救趙雲瀾」的當口，緊摟著趙雲瀾的劉芸被一劍穿心，連趙雲瀾也賠了進去。

　　這就導致他們來到了第三次輪迴。

　　不行，難道一定要用那個辦法嗎？

　　齊沐背著手在書房裡踱來踱去，像個掛滿愁容的小老頭。或許是因為太過專注，連劉芸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察覺，直到客廳外的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明明是和前兩次一模一樣的節奏，這一次聽起來卻像是催命的喪鐘。

　　儘管已經感覺到了厭倦，接下來的「劇情」他卻不得不再體會一遍。

　　他們告知步建學真相，步建學無法接受，憤然離去，但還是提醒他們趕緊逃走。

　　齊沐無精打采地應付著「劇情」，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如何向劉芸開口。想要打破如今的困境，只有一個辦法。

　　說服劉芸留下來拖延時間，他帶著趙雲瀾單獨逃走。

　　目送著步建學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劉芸怔怔地看著齊沐，忽然說道：「你叫齊沐對嗎？」

　　齊沐瞪大雙眼，舌頭像是打了結，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能告訴我，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劉芸皺眉道，「為什麼我們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段回憶，為什麼你會……變成老趙？我記得我剛才只是多看了那個叫於軍的一眼，是他搞的鬼嗎？」

　　齊沐心中狂喜，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但劉芸顯然已經意識到這裡是幻境。因為這是她自己意識到的狀況，所以精神沒有出現太大的波動，自然也就不會因此浪費掉這最後一次機會。

　　「太好了，阿姨！您能保持理智就幫大忙了！」齊沐趕緊將目前的狀況詳細地向劉芸解釋了一遍，接著又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

　　劉芸跟著趙成弘在外流浪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並不弱，她很快就看出齊沐的尷尬，主動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需要我去做？」

　　齊沐抿了抿唇，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趙雲瀾的臥室：「阿姨，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應該有很高的幾率可以擺脫目前的困境。但是——」

　　他弱弱地說道：「可能得委屈您一次。」

　　劉芸「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捂著嘴說：「你快別用老趙的身體做出這個表情。你先說說，需要我做什麼？」

　　齊沐撓撓頭道：「既然您還記得前兩個輪迴的事，我就把話給您說明了吧。以我現在的能力，只能帶走您和老大中的一個。可是如果我帶走您，歷史就會重演，到時候我們仍然擺脫不了這裡。但是如果……」

　　剩下的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明白了。」劉芸只是略微思索了兩秒，便給出了她的答案，「我會留在這裡牽制那幫人，你帶著小雲兒逃吧。」

　　齊沐長出一口氣：「您放心，這裡只是幻境。就算您在這裡被……也只是一場夢而已，對您不會有其它影響。唯一比較麻煩的是……」

　　「因為您現在的意識處於清醒狀態，所以即使親眼看見幻境中的老大得救，您的潛意識也不會發生改變，心魔仍然不會解除。」

　　「你有辦法對嗎？」

　　齊沐點點頭道：「本來我以現在這個身份，是無法使用其它異能的。但是我的精神力不屬於異能的範疇，我可以干擾您的意識，讓您暫時回歸混沌狀態——也就是還沒覺察到這裡是幻境的狀態。」

　　劉芸毫不猶豫地說：「我懂了，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可能會有一點痛苦，說到底這也是我入侵您的意識。」

　　劉芸慘然笑道：「相比小雲兒這些年吃的苦，這點痛苦能算什麼。」

　　她忽然握住齊沐的雙手，像是要將所有的溫暖傳遞給他：「我看得出來，小雲兒很喜歡你。我知道我這麼說很自私，可是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顧他，不管你們今後發展到哪種地步。」

　　齊沐滿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道：「就算您不這麼說，我跟他也分不開。而且畢竟是我有愧於他，我會盡量幫助他的。」

　　「那就謝謝你了。」劉芸輕輕拍了拍齊沐的手背，嘴角彎起一抹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