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啊——」淒厲的慘叫突然劃破夜空， 在高樓間迴盪不息。

　　蘇曉璇猛然頓足，扭頭看向叫聲傳來的方向。

　　「璇姐！」齊沐不得不跟著停下腳步，低聲勸道，「我們現在自身難保，沒空去管別人。」

　　貧民區是個弱肉強食的混亂地帶，在這裡欺凌弱小的現象，比常楠市中另兩個地方更加明顯且直白， 也不會有什麼治安管理員來調解。齊沐就是怕蘇曉璇會善心大發，才會在進來前提醒她「不要和任何人扯上關係」。

　　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他一停下腳步，走在最前面的趙雲瀾若有所感， 同樣駐足回頭。

　　「我……」蘇曉璇唇瓣輕啟，軟軟地徵求道，「我們就過去看一眼。」

　　她並不是聖母病突然發作，她也知道現在不該出現這種惻隱之心。如果不是因為那聲慘叫太過特殊， 她也完全可以假裝沒聽見。

　　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還只是個孩子！

　　這讓她莫名聯想到自己最疼愛的， 已經夭折的弟弟。

　　視線有些許模糊，蘇曉璇實在無法做到置若罔聞。

　　齊沐苦笑一聲，向趙雲瀾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雖然表面上看，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指揮眾人的行動， 但其實最後做主的人還是擁有一票否決權的趙雲瀾。

　　趙雲瀾回了他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眼神。

　　「那我們就去看看吧。」齊沐道，「如果能找個老實點的人幫我們帶帶路，倒也能節約點悶頭亂撞的時間。」

　　說是只去看一眼，但既然都看了， 他才不相信蘇曉璇忍得住拔腿就走，索性先把話說開。

　　「謝謝。」蘇曉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快步跑向慘叫聲傳來的方向。

　　齊沐和趙雲瀾緊緊跟在她身後。

　　拐過一個街巷的拐角，他們便來到事發現場。

　　藉著清冷的月光，他們看見兩名高高瘦瘦的男子正在對地上一名矮小的身影進行拳打腳踢，不時還罵上兩句：「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有本事你再叫人來救你！」

　　矮小的身影是個七八歲的男孩，臉色蠟黃，身材枯瘦，彷彿只是在骨架上披上一層人皮。他半護住稚嫩的小臉，身體蜷縮成一團，儘管被兩名男子揍得鼻青臉腫，不住嚎叫，但眼眶中盈滿的淚水卻不曾滑落一滴。

　　蘇曉璇看得火冒三丈，正要擼起袖子上前教訓那兩名男子，卻見他們同時動作一僵，直挺挺地向後栽倒。

　　齊沐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交給你了，璇姐，我不太擅長和小孩子打交道。」

　　「你自己不也是個小屁孩。」蘇曉璇嘀咕了一句，換上一張和藹的笑臉，快步走到小男孩跟前。

　　「我成年了！」齊沐恨恨地咬牙辯解，「今年20！」

　　剛說完這句話，他就感覺身後傳來一道火辣辣的視線，就好像很久以前他在鄉下參觀果園中成熟的蘋果時的心情：

　　果子熟了，可以吃了。

　　齊沐不禁打了個冷顫，差點本能地摀住屁股。

　　「小弟弟，沒事了，快起來吧。」蘇曉璇蹲下身，向小男孩遞過去一隻手，柔聲說道。

　　小男孩也感覺到周圍的變化，他怯懦地睜開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先是左右環顧了一眼，在看到那兩個毆打他的成年男子倒地昏迷後，這才轉頭感激地看向蘇曉璇。

　　蘇曉璇微微笑道：「沒事了，姐姐已經幫你把欺負你的人打倒了。」

　　蘇曉璇雖然長相並不十分出色，但她笑起來甜甜的，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小男孩迅速放下戒備，就著她的拉力站起身道：「謝謝姐姐。」

　　蘇曉璇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我叫肅文耀。」小男孩揉了揉身上青紫的印記，委屈道，「他們之前想搶我的食物，被另一位大哥哥教訓了一頓。沒想到我剛和那位大哥哥分開一會，他們就來找我的麻煩。」

　　蘇曉璇挑起眉毛，憤憤然道：「就為了這種事，把你打成這樣。」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肅文耀好奇地打量著不遠處的齊沐和趙雲瀾，以及背在趙雲瀾身上奄奄一息的冉華：「姐姐，那邊那位哥哥怎麼了？」

　　「他……他生病了，需要找個地方休息。」蘇曉璇昧著良心對小男孩撒謊，「小弟弟，你能幫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嗎，最好任何人都不會去打擾。」

　　「任何人都不會打擾的地方……咳咳——」肅文耀突然摀住口鼻猛咳兩聲，「姐姐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去我家吧。那裡很偏僻，平時都不會有人去。」

　　咳完之後，他默默地背過手，似乎在掩飾什麼。

　　蘇曉璇皺了皺眉，沒有點破他的小把戲。

　　反倒是趙雲瀾冷哼一聲，嘴角揚起一抹顯而易見的不屑。

　　他的聲音很輕，並未引起蘇曉璇和肅文耀的注意，但卻沒逃過齊沐的耳朵。

　　齊沐抽了抽嘴角，別人或許會以為趙雲瀾是在嘲笑小男孩不堪入目的小伎倆，但他很清楚，趙雲瀾心底此刻一定在風起雲湧。

　　他是在小男孩身上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

　　同樣的面黃肌瘦，同樣的體弱多病，同樣會咳出血沫——這個小男孩也是異能者的後代。

　　真虧他能活到現在。

　　趙雲瀾忽然掃了一眼陰影裡的某個角落，不動聲色地摸向腰間的唐刀。電光石火之間，拔刀、投擲一氣呵成，陰影中頓時傳出一聲悶哼，接著便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中滾落出來，唐刀刺穿他的心臟，顯然是不活了。

　　齊沐全身驚起冷汗，他居然沒發現附近有人。這人很可能是個擅長隱匿的異能者，或者是類似褚晨那樣的殺手。

　　「走。」趙雲瀾拔出貫穿刺客的唐刀，言簡意賅。

　　「沒想到蕭合的人這麼快就找上來了，希望只有這一個先頭兵。」齊沐朝蘇曉璇喊道，「璇姐，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蘇曉璇本已決定答應去小男孩家躲藏，但在看到被趙雲瀾秒殺的刺客後，她改變了主意。

　　她不能將這個無辜的小孩捲入他們的爭鬥。

　　「姐姐你們是在被人追殺嗎？」肅文耀靜靜地看著地上多出來的屍體，絲毫不見慌亂，彷彿已經習以為常，「去我那裡吧，我家很偏僻的，平時不會有人來。」

　　蘇曉璇剛準備離開，聽見小男孩的話，回頭詫異地看著他。

　　「高哥哥教過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肅文耀目光堅定，眼神清澈，「跟我來。」

　　說罷，他也不等蘇曉璇回答，轉身往街道的縫隙中鑽去。

　　齊沐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跟上去，最後還是趙雲瀾一錘定音：「跟著他。」

　　三人跟在小男孩身後，在遍地垃圾和破舊的房屋之間穿梭，最後來到一處被廢棄的大廈包圍的廢品收購站中。

　　說是廢品收購站，其實現在應該叫垃圾堆。不過由於貧民區現在整體都是這副模樣，反而不顯得特別。加上高樓的交互遮掩，這裡確實是個適合藏身的地方。

　　收購站中還有一棟簡陋的小平房，在如山的垃圾堆中更是毫不起眼，要不是有肅文耀帶領，齊沐自認肯定會直接錯過。

　　肅文耀領著他們走進小平房中的臥室裡，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哥哥姐姐，我這裡沒有供電，只能先委屈你們了。」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肅文耀的一舉一動完全不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在齊沐印象裡，他親戚家那幾個十多歲的熊孩子都及不上他的一半。

　　趙雲瀾將昏迷的冉華放倒在床上。

　　「你家裡就你一個人嗎？爸爸媽媽呢？」蘇曉璇皺眉問道。

　　肅文耀抿了抿嘴唇，淡淡地說：「我沒有爸爸媽媽。」

　　「別的親人也沒有嗎？」

　　「沒有。」

　　趙雲瀾又是一聲冷笑，這回蘇曉璇倒是聽見了，她不滿地回頭瞪了齊沐一眼，彷彿在說：「管好你男人的嘴，這有什麼好笑的！」

　　齊沐尷尬地撓撓頭，朝蘇曉璇努努嘴，示意她去外面說話。

　　蘇曉璇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出門，留下趙雲瀾和肅文耀大眼瞪小眼。

　　「你家老大是怎麼回事？」剛一踏出房門，蘇曉璇就惱怒地嚷道，「這孩子都這麼可憐了，他還有心情嘲笑他！」

　　齊沐哭笑不得地解釋道：「老大不是在嘲笑他，是在嘲笑他的父母。你成為異能者的時間還不長，所以你不知道，異能者其實是很難養育後代的。」

　　他將異能者的這條缺陷以及趙雲瀾的身世大致講了一遍，接著說：「老大是認為肅文耀的父母拋棄了他，一時感同身受，所以才會冷笑。」

　　蘇曉璇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摸向小腹：「所有異能者都是這樣嗎？」

　　齊沐知道她在問什麼，點點頭愧疚地說：「是的，不論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覺醒的異能者，他們都無法正常養育後代。蕭合想從趙叔叔那裡得到所謂『可以逆轉異能者命運』的秘方，就是為了以此為條件，讓全世界的異能者聽從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