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景岳打量著眼前的道人,語帶戲謔道:“原來是魏道友啊,好久不見了。”
想也知道,魏陣圖一定是守在三界寺外,見阮酒出來了,便跟著湊了上來。
魏陣圖:“不算久,你結侶大典那日我也去了,只是你一心只有秦老祖,怕是沒見著我。”
秦燕支一愣,他見魏陣圖笑意盈盈,眼底儘是真誠,也回了個淺淺的笑容。
放在許多年前,他如何能想到魏陣圖會這麼說,畢竟此人當時還想撬他牆角,好在他意志堅定,又很懂得景岳的心思,擅於甜言蜜語(自認為),這才抱得美人歸。
他對於魏陣圖和阮酒的事可說是樂見其成,便自動忽略了空妙大法師說兩人今生無緣的話,在秦燕支看來,什麼有緣無緣的,自己不拼一把就永遠沒可能。
“我們要去小西陸洲尋找一處遺跡,也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不耽誤你嗎?”
魏陣圖立刻搖頭,“不耽誤,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秦燕支微一點頭,示意他跟上,魏陣圖頓時美滋滋。
景岳也不會對這些小事有什麼意見,在他看來,魏陣圖是他的老朋友,且精通陣法,說不得就能派上用場。
但雪明就很苦惱了,他眉心幾乎快擰成個疙瘩,心裏憋得慌,想到一路上那位魏施主會不斷糾纏他,說些奇怪的話亂他佛心,他就又緊張又害怕。
可空妙大法師讓他好好跟著兩位老祖,他不敢表示不滿。
大、大不了躲著點就好了,從現在開始,自己不說一句話!
雪明暗暗下定決心,往景岳身後縮了縮。
魏陣圖餘光一直注意著阮酒,見了對方的反應,眼神微微一黯,隨即又強扯了個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阮酒常年居於寺中,他很難見到,當然要把握住任何一次機會!
如此,幾人各懷心思上了路。
數十日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小西陸洲一處叫做狐野的沙漠。
名為沙漠,但此地卻不見黃沙,而是一座巨大的盆地,四壁陡峭,植物稀少,盆地裏甚至還有一些積雪的湖泊。
這裏是小西陸洲最寒冷的地方,加上乾燥的空氣,狐野沙漠中有許多獸類的屍體可以上百年不腐,因此,也是小西陸洲最負盛名的藏屍地。
從飛行法器上一落地,他們就見到盆地四壁上到處都是挖開的洞穴,穴中有露出一半的棺木。
雪明雙手合十,無聲地念了句法號,藍鳳則迅速縮回景岳衣襟,只露出幾撮毛。
由於三界寺的塔林地圖只能指出大概的方位,遺跡確切的位置還要依據當地的星位才能推算,景岳幾人只有先等著夜幕降臨。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照在雪湖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景岳站在陽光下,忽道:“這裏,其實離我蘇醒的地方還挺近。”
他今生第一次睜開眼,應該就在狐野沙漠週邊不足五十裏的地方,當年他隻身從沙漠裏走出來,如今回到這裏,卻有了一生相伴的人。
秦燕支:“這裏,離你九斷雪山的洞府也不遠。”
景岳:“……”
時光洪流中,他已看到一忘在他隕落後都做了什麼,心疼的同時莫名有些心虛,乾巴巴道:“都過去了,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嗎?”
秦燕支:“要一直都在。”
景岳沒看秦燕支,嘴角兀自浮上笑意,“好啊。”
“哼!”
原本躲在景岳懷裏的藍鳳不想看他們撒狗糧,索性飛了出來,化作人形。
他一個人走到旁邊賭氣,等了半天景景也沒過來安慰他,藍鳳很傷心了,又有些害怕那些棺材,左右張望一番,往魏陣圖和阮酒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認為可憐的吹葉子,需要他拯救一下。
此時,雪明正盤膝而坐,貌似是在閉目修煉,但從他顫抖的雙睫能看出來,他心裏一點也不靜,因為魏陣圖的視線時不時就會落在他身上,還總與他說話,讓他心裏慌慌的。
一路上,他為了名正言順地回避對方,又不讓兩位老祖覺得他不禮貌,便聲稱自己要修閉口禪,一句話也沒說過。
但他不說,這位魏施主還是不死心,總喜歡逗他,那兩位老祖也時常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們,讓他很是不安。
而不論阮酒或是雪明,都很難掩藏住自己的心思。
魏陣圖心裏苦笑,卻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他見藍鳳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往旁邊走。
魏陣圖:??
藍鳳歎了口氣,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樣,“跟本座說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本座全知全能,自然能指點你一番。”
魏陣圖:“……”
雖然覺得藍鳳很不靠譜,又看出對方有些幸災樂禍,但不知道怎麼的,在這一刻,在藍鳳問起時,他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可他依舊沒說話,只怔怔望著遠方。
雪湖反射的日光帶來金芒一片,就像一千年前,孟秋豐收的麥田上,那個少年對他燦爛的一笑。
那時候,還是阮酒第一次轉生,生在鄉間,一路科舉,最後入了仕途,成為一代名臣。
而自己則以老師的身份一直陪伴著阮酒,最初他本不願打擾,因為當時的他並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意,不知對阮酒究竟是喜歡,或是愧疚?但經過秦燕支提點,他至少想明白自己並不願看阮酒結婚生子,和別人共度一生,便化身為一位知識淵博的凡人,來到阮酒身邊。
他看著阮酒長大,教阮酒讀書,又幾次作梗阻斷了阮酒的姻緣。
一直到阮酒死前,都只有他們兩人相互陪伴,無關情愛,就那麼平平淡淡地過了一生。
第二世,阮酒投生於世家豪門,他便替代了阮酒一位早夭的表哥,與阮酒一起長大。
對阮酒而言,他們有自幼的情誼,在深宅大院中相互取暖,一同奮進,最終,阮酒坐穩了自己的繼承之位,得到了一家主權,也被他所吸引。
阮酒從來都是羞澀的,但也是坦然的,對他表明心意的時候,他竟有種塵埃落定的滿足感。
那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對阮酒感情是喜歡,就算有愧疚,但一切的根源是因為喜歡這個人。
對於這份喜歡,他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是從何而起,或許是當年鬼伏宗的石山上驚天動地的一炸,或許是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或許是當年定妖山中,他第一次見到那個滿身是血卻依舊銳利的青年。
但這些都不重要,從今以後,他們都會在一起。
第三世,阮酒在冷宮中出生,儘管是位皇子,但生來就受人欺淩。
但阮酒還有他,這些凡人的把戲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他以國師的身份點中阮酒為太子,輔佐阮酒登上大位,成為明君。
阮酒沒有後宮三千佳麗,唯獨有他一人。
他們許下了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
魏陣圖本以為只要他活著,哪怕魔劫降臨,哪怕阮酒一直沒有靈根,他也能一次次找到阮酒,一次次與對方相守。
但他沒想到星羅山莊忽然召他回去,等他再從宗門裏出來,阮酒已被帶去了三界寺。
他找上三界寺,空妙大法師卻告訴他,他和阮酒的緣分從這一世起便已終結……
“喂,你說不說啊?”
藍鳳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魏陣圖搖搖頭,“沒什麼要說的,我心裏有數。”
藍鳳頓時生氣,正想批判吹葉子不識好人心,就聽tali景景道:“星星出來了。”
藍鳳有了正事要做,當然放過了魏陣圖,他循著星位,很快找到了遺跡的入口。
在漫天星斗下,盆地裏有一小塊地面竟變成了旋渦的樣子,藍鳳用力一踏,地面裂開,露出地下的一層冰。
景岳一看就知道冰層足有兩三丈厚,他略一施法讓冰層融化,幾人陸續跳入水中。
然而一入水,藍鳳就開始瘋狂掙扎,呼喊“救命”——全知全能的鳳凰並不會水……
好在景岳及時為他造了個水泡,但藍鳳覺得顏面大失,又化作小藍雞的模樣,生無可戀地趴在水泡中,隨著寒水和幾人一起往下沉。
水裏沒有生物,也沒有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踩到了底部,前方出現一條漆黑的甬道,早已被寒水灌滿。
景岳:“嘰嘰,是往這裏嗎?”
藍鳳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幾人順著甬道而行,只見兩側岩壁上都刻滿了圖案,不過大多都很模糊了。
他們湊近一看,那些圖案居然是人族間各種交合的姿勢,有些姿勢簡直聞所未聞,大膽得讓人面紅耳赤。
雪明臉紅得快要滴血,不知為何瞟了眼魏陣圖,又匆匆閉上眼,心裏不停念經。
景岳正以學術性地目光研究著壁上的雕刻,試圖找到些線索,忽感一隻手蓋在他眼睛上,耳朵裏傳來秦燕支低低的聲音,“非禮勿視。”
景岳:“我就是想研究一下……”
秦燕支愣了愣,遲疑道:“你研究這個……對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