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晉江文學城912
東峰陡峭,山頂僅可容三人合站。
四面都是懸崖,崖邊懸掛著一根根冰淩,地面濕滑,天空飛雪昏蒙,每隔半個時辰,還有罡風從崖底吹來,風力極強,似要將風所籠罩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儘管條件惡劣,但景岳發現此地十分適宜練劍。在罡風下,每一招一式都要比平時多用上七八分力,狹窄的空間也迫使人對劍式的控制更穩、更細緻,否則動作稍有變形,就有可能抵擋不了罡風侵襲,或是不慎摔倒,或是跌落山崖。
景岳第一次帶秦燕支上來時,後者差點兒就被風卷下去,好在及時被拉了回來。
但秦燕支沒有落下恐懼的陰影,他從一開始的根本站不起來,到如今能夠穩穩立在風中,只用了二十來日,對比至今還時常被風卷走的嘰嘰,實在是值得驕傲。
至於藍鳳,景岳連撈一把都懶得,反正等罡風一停它也能自己飛回來。
景岳將他曾經從秦燕支那裏所學的,又一一教給小秦燕支,告訴他何為劍,要如何認識劍,如何對待劍。他始終記得,秦燕支曾說自己領悟道一劍前一心修煉劍七式,景岳劍道天賦不比對方,不敢亂教,索性讓小秦燕支照著練。
此時,他雙手握一把和秦燕支一模一樣的木劍,雙腿一前一後分開約莫一尺距離,腰板挺直,曲肘舉劍,道:“劈劍,眼要直視目標,勁力從腰部起,經大臂貫至小臂,再通過手腕,傳至劍柄、劍尖。手臂要由曲而伸,從上往下直線運力,劍尖指向同一個方向,直取對手。”
秦燕支模仿景岳的動作,頂著罡風試了幾次,矮矮的身體有些重心不穩,但還是艱難地劈出一劍。
他心中歡喜,只覺得這個動作讓他每個毛孔都在興奮,而習劍的過程,就像在一點點找回自己的過程,似乎本來就屬於他身體的一部分,讓他感覺親切又熟悉。
秦燕支隨著景岳的節奏,一劍又一劍,反反復複,不覺枯燥,不知疲憊。
等到夕陽照石頭,將天幕染成胭脂色,景岳終於收了劍。
秦燕支此刻只著裏衣,已累得滿頭大汗,呼呼喘氣,正仰著白裏透紅的小臉等景岳為他擦汗。
與此同時,藍鳳也搖搖晃晃地從懸崖底下飛上來,大言不慚道:“等嘰嘰化形,這點小風算什麼,嘰嘰咳嗽一聲,它們都要停下來的。”
景岳:“哦。”
藍鳳:“……”伐開心!
景岳蹲下身道:“閉眼。”
秦燕支緊緊閉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景岳在他臉上胡亂一抹,道:“行了。”
他又幫小燕支穿好外袍,將對方抱起來。每日下山,景岳都會抱著秦燕支走,因為練劍一天下來,秦燕支手腳都在發抖。
總之,景岳自認是個負責任的奶爸。
兩人一“雞”沐浴著夕陽余暉返回道觀,入目的景色都被勾勒成溫馨的暖金色,讓人不自覺鬆快下來。
可還沒進觀門,就見桂生急跑而來,哭喊道:“掌門!吳哥哥被衙門裏的人捉住了!說、說他偷盜,要鞭笞一百再砍掉雙手,嗚嗚……”
景岳驚道:“怎麼回事?你別急,慢慢說。”
桂生哭哭啼啼地將事情經過道來。
原來今日吳仲春準備下山採買,桂生也想跟著去,兩人便一塊兒進了縣城。
他們在縣城裏正好遇上有人接親,新郎一身紅衣騎在馬背上,後頭的隊伍吹吹打打撒喜錢,一群百姓也就跟著撿錢。
桂生畢竟年紀小,也跟著人群撿起來,吳仲春則在一旁看護。
突然,身旁有人大喊丟了錢,幾個衙役衝過來就將吳桂二人抓住,兩人剛剛修道月餘,哪里是衙役的對手?幾下就被制服了。
衙役直接從桂生手裏奪走他撿的喜錢,丟錢的人卻說是自己的,任憑吳仲春與桂生如何解釋,那人都一口咬定是桂生偷了錢,於是衙役便將兩人帶去了衙門。
縣令審也不審就得出桂生偷錢人贓並獲的結論,把桂生嚇哭了,吳仲春眼見一場無妄之災不可避免,只得說錢是他撿的,桂生只是幫他拿著。
縣令輕易就默認了他的說辭,將吳仲春關押起來,反倒把桂生放了回來。
桂生:“我真的沒偷錢,掌門,你救救吳哥哥吧,縣令說明日要公開處刑……”
景岳冷笑一聲,還未開口,藍鳳就道:“碰瓷!景景,這都是碰瓷的套路!嘰嘰智慧的雙眼早已看穿一切!”
景岳:“……”
若說藍鳳一族象徵著智慧,那嘰嘰多半是族裏的叛徒……
不過這次嘰嘰沒說錯,吳仲春和桂生的確是被算計了。可縣令一留一放,而且並不在意要留哪一個,可見最終目標並非他們兩人,而是被放走的那個會求助的人。
景岳思忖著近日發生的事,嗯,多半是那位刑監鬧出來的么蛾子。
目的嘛……是想要騙自己下山吧?或者再找一些幫手把他群毆一頓?畢竟山坳入口設了陣法,一般人找不到上山的路。
景岳心中有了計較,他安撫了桂生幾句,讓他和秦燕支先回觀中,並先別將此事告知吳母,免得惹她擔心。
“我即刻下山帶你吳哥哥回來,別擔心,就算你吳哥哥沒了手,我也能給他接回去。”
桂生知道掌門的本事,心下一安,破涕為笑,就要去牽秦燕支。
哪知秦燕支猛地一退,躲到景岳身後,死死抱住景岳的腿,黑黝黝的眼珠冷漠而警惕地看著桂生,把桂生看得心裏發寒,不禁頓住了動作。
景岳:“燕支,鬆手。”
秦燕支使勁搖頭。
景岳:“別耍賴。”
秦燕支默默垂下頭,只是兩手圈得更緊。
這一次,景岳沒有心軟地縱容他,而是態度強硬地掰開了秦燕支的手,見對方還要纏上來,他直接一揮袖,將秦燕支和桂生一併扔回了觀中。
他可是去踩陷阱的,儘管刑監只是個凡人,天罰之力於他而言又弱得可笑,但景岳依舊慎重對待,因為意外總是伴隨著輕視,而他從來討厭這種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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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方大世界。
景岳體內靈力急速運轉,自他醒來距離現在,又過了七八日。
他所在之地無晝夜,甚至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景岳只能依靠靈力運轉大小周天的次數來判斷時間。他發現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對比豪無規律,有時大世界不過一瞬,昊天界就已過去五六日,可有時他足足運行了三五個大周天,昊天界卻只過了一息片刻。
因此他尚不知道,從他墜入此地到他蘇醒一共過了多久?但想來不會超過百日。
而隨著他身體逐漸好轉,已用靈識探測過周圍的情況,可惜,靈識只局限于這一方狹窄的空間,此地除了他、藍鳳還有秦燕支,唯一的生物就是那些發光的蘑菇。他猜測自己落入了宇光碎片,也就是某處秘境內,只有等待秘境開啟,或是修成洞天煉化秘境,他才有機會出去。
突然,他察覺身邊之人的呼吸有所變化,忙停止修煉,朝秦燕支看去。
秦燕支感覺自己終於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走了出來,他似乎沉睡了很久,久到他身體像生了鏽一般,沒什麼知覺。
很快,九天裂痕封閉前的種種浮現腦海——他遇上了魑魅老鬼,戰鬥時強行衝境成功,最後卻被逼得使出九天歸虛劍,就在他將死之際,一股生機之氣包圍了他……後來呢?
失去神智的五歲幼童、肩上停著小藍雞的年輕道士、嘉裕城、飛花山、棗子村……
無數零碎的記憶衝擊著他的識海,漸漸組成一個完整的世界——昊天界!
……可怕,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他忽聽一人道:“秦真君醒了?”
秦燕支側目一看,正是景岳。
對方扭過身子輕輕扶他坐起,秦燕支道:“多謝你了。”
景岳沒作聲,只笑了笑,秦燕支敏感地察覺對方笑容中有些不一樣的存在,似乎……是親近中帶有一絲探究?
他暗覺古怪,又聽景岳道:“我之前為你看過,生機之氣正漸漸治癒你的傷,如今你醒了,可覺得還好?”
一提之下,秦燕支才驚覺陣陣劇痛襲來,取代了原本的麻木,他身體驀地繃緊,收攏拳頭,口中卻道:“無事。”
也的確是無事,他此時紫府、經脈、靈台無一處完好,但卻能感覺到有一股磅礴的生機之氣正一點點修復著他破損的內府,就連靈台都逐漸穩固,可想而知,生機是景岳帶給他的。
“是你救了我?”
景岳眨眨眼,這不明擺著嗎?
秦燕支困惑道:“可我記得那日九天裂縫已然閉合……”
景岳:“我知你有諸多疑問,且讓我慢慢講與你聽。”
於是,景岳從他如何救下秦燕支講起,一直講到他蘇醒,以及對於昊天界的記憶與推測。
“你應該也感應到另一個自己了吧?”
一番話讓向來鎮定的秦燕支面露愕然,“你的意思是,小界之中便是‘他我’?而你我此時仍在本方大世界?”
景岳點點頭,“雖然是猜測,但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他頓了頓,試探道:“你為何會變成……嬰兒?”
秦燕支蹙著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景岳眼裏快速閃過一抹失望,看來秦燕支並不知一忘的劍道思路。
秦燕支並未注意到他的異常,問道:“那此地是何處?你我既在大世界,為何一直無人來援?”
景岳:“多半是一處封閉的小秘境了,屬於可以煉化的範圍內,但我們暫時離不開。好在這裏靈氣還算充盈,且安心養傷吧。”他又半開玩笑道:“如此,我算不算還了秦真君的恩情?”
秦燕支點點頭,鄭重其事道:“你捨身救我,我一定銘記在心。”隔了半天又來了句:“多謝。”
景岳暗自翻了個白眼,心道世上怎會有這般無趣之人?還是小時候的秦燕支可愛。
一想起昊天界中的秦燕支,再對比眼前這張讓人毫無交談欲望的臉,景岳突然笑出聲。
秦燕難得心思敏銳了一回,迅速猜中景岳在笑什麼。他面上不動聲色,垂在一旁的手卻捏得更緊,很想將昊天界中的“他我”抓出來人道毀滅,光是想想對方幹的事都一陣羞恥!
縱然他再鎮定、再不為外物所動,內心也有些繃不住……
景岳欣賞著秦燕支耳朵上可疑的紅暈,笑得更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日常走脈脈溫情路線,三十萬已達成,有紅包掉落,留言25字 發小紅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