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殘廢、血殺

　逃離了致命的誘惑，段飛直接來到天台。

　九月的廣州依舊有著酷暑的炎熱，不過在這深夜的山風裏卻明顯有些清涼。

　罷剛登上天台段飛就看見了站在天台邊的雷子，以及坐在雷子手裏推著的輪椅上的一個幹瘦男人……

　男人的年紀並不大，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

　看見這個幹瘦男人的一瞬間，段飛的腦中就的嗡的一聲，足足過了半晌，嘴裏才發出一聲苦澀的聲音：“血殺，原來是你？”

　原本安靜坐在輪椅上的幹瘦男人看見段飛的一瞬間，臉上快速湧上一陣強烈的激動，猛的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向著段飛下跪，原本他隻是想跪下，可是因為隻有一條腿，竟然直接趴在了地上，嘴裏激動的說道：“血殺見過死神。”

　“老板。”扶著輪椅的雷子頓時一驚，嚇得就要去扶，卻被男人大吼一聲：“滾開。”

　雷子嚇得戛然止步，一臉古怪的看著寧願趴在地上卻不讓自己去扶的老板，一時間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他是跟隨老板最早的幾人之一，親眼見證了這個男人的強大和魄力，就連那些在廣州地下世界的大佬麵前都談笑風生，甚至狂傲囂張，卻從未見過他對誰卑躬屈膝過，可是現在這個在他心中偉岸如高山一樣的神一樣的人物竟然一見麵就給對方跪下了……

　一時間，天台上的氣氛顯得情形和氣氛顯得很是詭異，段飛一臉複雜的看著趴在地上的楊老板一句話不說。

　雷子也目瞪口呆的看著寧願趴在地上也不讓自己去扶的老板，不知道如何是好，卻心中充滿無比的震驚。

　而楊老板卻趴在地上，使勁的仰著頭看著段飛，神色很激動，甚至，眼睛濕潤，還有淚花在閃現……

　“操。”忽然，一聲臭罵從天台上傳出。

　是段飛發出來的。

　“麻痹的，少在老子麵前裝可憐，給老子站起來。”段飛回過神來便對著男人罵道。

　“老大，我腿斷了，站不起來。”幹瘦男人趴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說道。

　“站不起來就趴著好了。”段飛說完，竟然無視了男人的存在，抬腳走到了陽台正中擺著的一張方桌。

　“嘿嘿……”趴在地上的楊老板見段飛根本不搭理自己，嘿嘿一笑，雙手用力，身子猛的飛了起來，穩穩的坐在了先前的輪椅上，轉動輪椅向著不遠處的段飛過去，嘴裏卻沉聲吩咐道：“雷子，這裏沒你的事了，帶人好好保護好別墅。”

　“是。”雷子恭敬的答應一聲，又複雜的看了眼不遠處已經坐下的段飛，快步走下了樓梯。

　“嘿嘿，老大，你先前一定沒有想到會是我吧？”楊老板轉著輪椅也來到方桌前，對著段飛嘿嘿笑道，一臉的奸詐，如果讓剛剛離開的雷子看見這一幕一定會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他們眼裏的老板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真男人，什麼時候流露出過這種小人得誌的下賤表情？

　“你的名字叫楊升華？”段飛根本沒理會對方的話，直接問道。

　“楊升華是我的大名，不過我很少用。要不是腿斷了回來估計這輩子我都跟這個名字說再見了。”楊升華“嘿嘿”的抓了抓頭。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以前隻知道你的代號叫血殺。”段飛苦笑道。

　“可惜血殺的腿沒了就隻能叫回楊升華，否則，我真想叫一輩子血殺，做死神的小弟衝殺一輩子……”楊升華的語氣很激動。

　“你現在的生活也很不錯，有錢有身份，何必還去想以前的那種刀頭舔血的日子，現在多好？”段飛看了對方一眼，神色很是複雜，還有一絲苦澀和無奈。

　“現在好嗎？”楊升華自嘲的笑了一聲：“如果有選擇，我寧願用現在的一切換我的一條腿，那樣我就可以繼續跟著死神你馳騁沙場，那種日子……”

　“那種日子已經過去了。”不等楊升華說完，段飛已經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我現在過的也是一種安靜的生活。”

　楊升華的神色一下子僵住，足足過了半晌，才苦笑一聲：“你回來的事情小酒已經告訴我了，如果不是小酒他們幾個警告我不準我去打攪你的平靜，我早就跑到上海去了。”

　“嗬嗬……”段飛不置可否的一笑，端起麵前一杯酒遞給了楊升華，自己也端起一杯，碰了一下：“幹了這杯，把以前的都忘掉，過好以後的日子。”

　“恩，過好以後的日子。”楊升華鄭重的點點頭，一口把手裏的酒全幹了下去。

　“他們幾個的家庭情況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困難？”段飛放下酒杯，忽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死神你放心，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餓著他們。”說道這裏楊升華抬頭看了段飛一眼，忽然反問道：“你覺得我現在缺錢嗎？”

　“哈哈……”段飛忍不住大笑，不說別的，隻看腳底下這棟別墅，如果有誰敢說麵前這個楊升華沒錢吃飯，鬼都不信。

　楊升華也笑，不過笑著笑著聲音就變了，帶了一絲哽咽，滿臉熱淚的看著段飛，哽咽道：“段飛，這兩年我想你，想兄弟們，可是我……”

　原本大笑的段飛也忽然沉默了下去，看著麵前淚流滿麵的楊升華，眼中也流下了淚……

　楊升華，代號血殺。

　如果不是這一次在廣州遇見，段飛根本不知道那個曾經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血殺的真名叫楊升華，這或許是個諷刺，可是這卻是事實。

　當年段飛剛剛進入歐洲組建傭兵組織，在地獄組織尚未成型，剛剛出具模型的時候隻有十幾個成員，每一個成員都是東方的流浪退伍兵，他們沒有名字，隻有代號，包括血殺在內，當時段飛所擁有的雇傭兵隻有十幾個人，那也是地獄組織的前身……

　隻不過在真正的地獄組織成型之後，原本的十幾個成員已經隻剩下了不到一半，這其中還包括段飛小酒幾人，包括曾經跟隨段飛一起去歐洲的八個人隻剩下了段飛、鸚鵡、小酒、蟈蟈、豺狼五個人，而後來加入組織的幾個東方傭兵隻剩下了血殺一個，可是血殺還少了一條腿……

　隻剩下一條腿的血殺黯然離開了組織，返回了中國，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隻知道血殺的老家在南方，很可能在南方某一個城市定居了。

　沒想到血殺定居的城市竟然是在廣州，而且短短幾年時間，竟然在廣州混的風生水起。

　“血殺，如果覺得無聊就來上海，至少在上海有我和小酒，咱們同樣可以一起喝酒罵人。”看著淚眼滂沱的楊升華，段飛發自內心的說道，做過他們這一行的人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內心的孤寂，如果再沒有一個誌同道合的人說說話，心中那份淒楚，段飛不用想都能知道，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不知道多少個夜裏，這個少了一條腿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看著廣州這繁華大都市的美麗夜景卻內心淒涼，嘴裏神神叨叨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不用了，我在廣州已經呆習慣了。而且，還有那麼多家庭需要我照顧，我怕我走了就沒人管他們，受人欺負。”楊升華苦澀的搖頭。

　“……”段飛黯然，他知道楊升華說的是什麼，那些曾經和她們一起出生入死過最後卻客死異鄉的同伴還有家人存在，而楊升華現在正在暗中照顧著這些家人。他知道楊升華其實不用這麼做，那些人的家裏也不會埋怨他楊升華一言半語，可是他卻繼續選擇這麼做，甚至，那些被幫助丶家庭根本不知道暗中是誰在幫助他們，他們隻會在每個月的特定日子收到一筆數額並不算太龐大，但是卻絕對可以過上小康生活的生活費，卻不知道這部分錢到底是什麼人郵寄給他們的。

　“其實你並不用一個人承擔這麼多，別忘了除了你外還有別人，還有鸚鵡，還有我。”段飛說道。

　“我願意。”楊升華抬起頭來，眼中淚光依舊，可是眼神卻很堅定，甚至還有一種難言的痛楚。

　段飛歎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楊升華的心思，那些死在異國他鄉的同伴，甚至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們的家人也許每個夜晚都在為他們的親人祈禱祝福，他們也許會以為那些錢就是他們的親人寄回來的，正是因為這一點，楊升華才會選擇這麼做，而且會一直做下去，隻要他有這個能力就不會間斷。因為這是他唯一能為死去同伴做的最後一件事，那就是讓同伴的家人幸福安康的生存，不會受凍挨餓，不會受人欺負。

　甚至，段飛可以想象，一個無依無靠的老人在街上被幾個小流氓欺負了，過了兩天，那群欺負他的小流氓忽然全都鼻青臉腫的跑到他麵前下跪乞求他的原諒。

　而這一切，都是楊升華在暗中照顧著。

　這樣的家庭不多，隻有七個，而且全在南方，這也是曾經和楊升華一起加入段飛的組織的那些最初的東方傭兵。

　隻不過這些人已經全都不在了，而負責照顧他們各自家庭的任務全都落在了一個缺了一條腿的幹瘦男人身上，段飛猜測，或許這就是楊升華雖然少了一條腿卻毅然再次在這個驚濤駭浪的大城市裏混的風生水起的主要原因。

　因為一個沒有能力，連自己都不能照顧的人是根本不能照顧別人的，想要照顧別人，就必須要讓自己強大。

　血殺、或者說楊升華，他憑著一個意念，做到了。

　這一刻，段飛忽然感覺一陣羞愧，因為他雖然知道那些離開的兄弟的家庭生活的很少，所以才沒有刻意的去關照這些家庭，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曾經已經認為殘廢了的血殺在照顧的原因……

　抬起頭，看著輪椅上這個身形幹瘦的男人，段飛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龐大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