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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是個腹黑的》第4章
  第三章

  雷朔夜說的地方應該距離紫微院不遠,因為他沒讓人備車備轎,直接帶著洛欞罌走出紫微院大門。

  回頭看見她抱著琴盒,要跟上他似乎有些吃力,於是他放慢歩伐,還接過了她手上的琴盒。

  「不勞煩侯爺,我自己拿就行了。」

  雷朔夜閃了個身沒讓她把琴盒抱回去,他笑得很暖,眼神亦暖,「這琴盒壓不垮我,但壓得垮你,所以琴盒我拿就好,我只擔心你沒了這只琴盒,風一吹你便被吹飛了。」

  洛欞罌鼓著頰,不滿意雷朔夜這樣笑話她,「侯爺!我沒這麼弱不禁風。」

  雷朔夜忍俊不禁,這女人沒有自覺嗎?她那清弱的模樣,或許自己往她的額頭屈指一彈就能把她彈飛一丈遠。

  洛欞罌知道雷朔夜肯定在腹誹她,她更不服氣的看著他,看得對方趕緊收回笑意,連忙把話題再拉回她喜歡的曲子上,「欞罌姑娘方才彈了 《弱水吟》,我很意外。」

  他又提到《弱水吟》了!所以她真有機會再聽見他彈奏《弱水吟》吧?

  「為什麼《弱水吟》這麼吸引侯爺的注意呢?」

  「曾經,我很喜歡 《弱水吟》,也狂妄的認為這世上沒什麼身不由己,所以對於《弱水吟》以悲律收尾不甚滿意,索性為《弱水吟》補上了一段變調。」

  聽雷朔夜主動提起,洛欞罌臉上滿是欣喜之色,看得雷朔夜莫名。

  其實她不但想聽雷朔夜彈 《弱水吟》,還想著只要他彈過《弱水吟》給她聽後,下回她若不小心在他面前彈了變奏的《弱水吟》便不用擔心了。

  畢竟她聽雷朔夜彈過,可以以這個理由做為搪塞。

  因為小時候學 《弱水吟》時就是他教她的版本,如今她彈奏的《弱水吟》幾乎都是變奏版,不彈原調了。

  「希望欞罌能有機會,聽到侯爺彈奏的《弱水吟》。」

  雷朔夜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垂眸望向她,只是看著前方又邁開步伐,「身為紫微院的少主,我也曾經有遺憾,後來當了家主、當了軒毓侯,身不由己的情況亦有,對於改編 《弱水吟》,我再不覺得理直氣壯了。」

  他的聲音帶著些許落寞,吸引了她的注意,「欞罌有幸能幫侯爺分擔一些內心的感受嗎?」

  對於她的善意,他心暖地接受了,「當年我年少輕狂自詡是天之驕子,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得了我,我尋找刺激的方法是馴服野馬。在一次意外之中,我傷了頭,是一名小女孩救了我。」

  洛欞罌的心猛然一震,雷朔夜竟還記得她,而且記得這麼深,「是……什麼樣的情況?」

  「我摔下馬後,腳被捕獸夾所傷,本來腳傷並不嚴重,但摔馬時撞傷了頭,如果不是那個小女孩發現我,我早因為流血過多死了。」

  提到過去,為什麼他如此感傷?洛欞罌不解,「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再提起自己的救命恩人,雷朔夜很是遺撼,「她突然消失了,我也一直沒找著她。」

  原來當時她的不告而別讓雷朔夜這麼在意嗎?她雖然因為他還記得她而高興,但並不想他如此記掛,「或許……她就是不想要您找她,侯爺是不是該放棄了?」

  「我不會放棄,她給我的是一條命,我一定得表達我的謝意。」

  她真切地看著他,只能勸他,「侯爺雖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但您的身分並非常人,她一定是識得侯爺的,她不來找侯爺就是刻意不想讓您找她吧。」

  「可我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想報答她。」

  「知道您沒事,而且接掌了紫微院家主、成了侯爺,對她來說,這就是一種回報。」她此時說的是自己真實的心情,雖然重逢時發生有人要下藥害他的小插曲,讓她沒有心思細想,但再看見他,她是開心的。

  「怎麼說?」他好笑地看著她,說得好像她能知道當年救他的小女孩有什麼心思一般。

  洛欞罌發現了雷朔夜的視線,連忙解釋,「我師父是大夫,從小到大我看他救了不少人,師父常說身為一個大夫,救人是天職,有時大夫要的不是診金或是感謝,而是病人能恢復健康,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我無緣見到洛大夫,想必他是一個仁心仁術的好大夫。」

  提起師父,洛欞罌則有滿滿的驕傲,「是的!我師父他是個好大夫,所以我們洛家才會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啊!都是因為師父是以救人為目的,不是以收診金為目的。」

  這是雷朔夜第一次看見洛欞罌在他面前露出這麼自然不矯作的笑容,讓他想起了當年那個天真的小女孩。

  這個想法,又讓他歎息了。

  看見他歎息,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吸引他注意,「侯爺,若不是她救了您,崇德皇朝就不存在了啊!」

  雷朔夜看了洛欞罌一眼,一哂,「就算沒有我,我相信朝廷也有其他能人。」

  「侯爺這麼妄自菲薄,這叫當年救您的姑娘何堪啊!如果那姑娘知道她當初救了您會讓您記掛、遺憾,那她還開心得了嗎?這就是侯爺對那位姑娘的感謝?」

  「我明白了,原來你在開導我嗎?」

  洛欞罌露出了甜笑,將目光調轉向前方,只笑不語。

  雷朔夜也沒再多說,只是維持著速度與她並行。

  洛欞罌開導了他,讓雷朔夜釋懷了些,多年來他一直記掛著這份遺憾,卻從沒想過這份遺憾對那小女孩來說可能是一種負擔。

  「侯爺要帶我去哪裡?」見雷朔夜的神色輕快不少,洛欞罌便主動與他攀談起來。

  「聽過江南第一琴匠高大師嗎?」

  洛欞罌停住了腳步,也收起了笑容。

  高大師的名號,對琴有粗淺涉獵的人就會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有名的琴匠,一般人就算捧大把金銀財寶送上門也不一定能請高大師制琴,除非皇親國戚,否則都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高大師就住在軒毓城裡。

  即便雷朔夜是整個軒毓城裡權勢最大的人,但洛欞罌不能麻煩他,因為找上高大師要付出的代價,她不能讓他替自己承擔。

  「我想……不用找上高大師吧。」

  雷朔夜知道洛欞罌擔心著什麼,雲淡風輕的道:「高大師欠我一個人情,紫微院為他培育過一株名花,所以他承諾可以幫我一個忙。」

  「侯爺大可要求高大師為您製作一把琴,不必把這個人情用在修補我的琴上,何況還只是條琴弦,這實在不妥。」

  「欞罌姑娘,你可知這把琴的琴弦是什麼做的?隨便一個琴匠來修繕,可能會破壞了這把琴的音色,你是我的琴師,為我彈奏出最完美的天籟是你的責任。」

  洛欞罌看雷朔夜似乎十分堅持,但她不願讓他這麼做,她知道郡主送她的琴是名品,不該隨意請一名琴匠修繕,但她不能接受雷朔夜的善意,所以急著想把琴由他手中取回。

  沒想到他一個旋身便躲開了她,「欞罌姑娘,你的琴是我的人質了,你就放寬心陪我走一趟高大師那兒吧。」

  「侯爺,我會想辦法修繕這把琴,不會讓侯爺失去了興致。」洛欞罌說完,還想拿回自己的琴,於是兩個人就像孩子一樣在街道上鬧了起來,「侯爺請把琴還我,除了高大師,我想軒毓城還有其他手藝超凡的琴匠才是。」

  雷朔夜有些惱怒,因為洛欞罌的見外,他正想再說什麼,就見一名男子走過他們身邊,他的雙眼直盯著洛欞罌,看得他相當不快。

  洛欞罌看著她的琴盒,有些煩惱地輕攏秀眉,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凝視,直到那名男子開口。

  「欞罌?!你是欞罌吧!」

  她抬起頭看了那名男子好一會兒,才想起久別重逢的他,「賢熙哥,是你!」

  「是啊!我們都多久沒見了?四年了吧!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啊!」

  原來是舊識!雷朔夜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人,他長得粗獷性格,身材高大,比精實的自己還足足高了幾寸,他正背著一個大竹簍,因為重量不輕,所以捲起袖子背著,露出了半截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

  雷朔夜看著洛欞罌見到那男人也顯得十分熱絡,那紅撲撲的臉蛋說明,這男人不只是一個四年不見的普通故人而已。

  「賢熙哥,你在笑話我嗎?都四年了,當然是大姑娘了。」

  雷朔夜是不接受被冷落在旁的人,他介入了兩人的談話之間,「你們是舊識?」

  石賢熙這才看清楚站在洛欞罌身邊的男人是誰,連忙下跪行禮,「草民石賢熙見過軒毓侯。」

  雷朔夜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並沒有免他的禮,「你們是什麼關係?」

  洛欞罌的介紹聽來十分平常,「侯爺,賢熙哥他姓石,他的父親石大叔與我師父是好友,石洛兩家是世交,只是我們洛家搬離軒毓城後就鮮少再連絡了,四年前曾重逢了一次,再次見面就是這回了。」

  世交啊!雷朔夜見洛欞罌對石賢熙的介紹就像只是一位鄰居大哥一般,他收起了對石賢熙的不善,免了他的禮讓他站起身。

  不過,雖然她說得簡單,但他看石賢熙的臉卻是有不一樣的解讀,這個男人對她可不只是一個世家的大哥而已。

  「是啊!洛大夫當年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舉家搬遷去京城,還誤了我們兩人的婚事。」

  婚事兩個字給了雷朔夜一個警醒,但他的神情卻沒有表現出來。

  倒是洛欞罌又緋紅了雙頰,「賢熙哥說什麼啊!那是石大叔笑話我的,師父跟我都沒有當真。」

  石賢熙的笑容有些僵硬,但隨即恢復正常,那轉變之快,雖然洛欞罌沒有發現,但雷朔夜盡收眼底。

  「欞罌,你回軒毓城定居了?」石賢熙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如果她是回來定居的,是否他又有機會了?

  「是啊!」

  石賢熙再看她跟著雷朔夜,而後者正抱著琴盒,他記得洛欞罌琴藝非凡,雖然他這個粗人聽不懂,但來自他人的評語他可聽得一清二楚。「為何侯爺會抱著琴盒,裡頭的琴怎麼了嗎?」

  提到琴盒,洛欞罌就想起方才正和雷朔夜提到的事,「這把琴是我的,琴弦斷了正要找琴匠修繕。」

  既然是她的琴,石賢熙當然急著獻殷勤,「琴匠?我記得你的琴藝不錯,用的琴也定是好琴,怎麼可以隨意找個琴匠修繕?」

  洛欞罌要制止石賢熙的話都來不及,她本就因為要找誰修繕而與雷朔夜意見分歧,他這話無疑是認同了雷朔夜的想法。

  她看向雷朔夜,果然見他臉上出現了得意的神色。

  「欞罌,你知道高大師吧!」石賢熙沒發現他們的默契,只是想到他有門路可以在她面前表現。

  雷朔夜挑起了眉,如果這人也能請得動高大師,那他紫微院的面子何在?

  「知……知道……」洛欞罌怯怯地看了雷朔夜一眼,方才他們也正提到這件事,雷朔夜還因此心生不快,此時再提起高大師,她擔心又勾起他的怒氣。

  「高大師調養身子需要一味很特殊的藥材,得跋山涉水的由北方運來,居中協調的就是我石家藥鋪,雖然修繕的費用少不得,但平常就算捧著金銀珠寶高大師也不一定幫忙修繕的,我帶你去高府吧!高大師應該還會賣我一個面子。」

  「這……」雖然一樣是找上高大師,但因為賢熙哥帶她去不用欠人情,只需付出銀子,她想,還是讓賢熙哥帶她去較好,可方才侯爺提時她不肯,如今卻讓賢熙哥帶她前去,會不會讓侯爺心生不悅?

  雷朔夜怎不明白洛欞罌的想法,可他雖然不快,卻不想在大街上起更多爭執,像無理取鬧的孩子,「欞罌姑娘想隨石公子前去吧?」

  「是……」洛欞罌怯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修繕費呢?讓高大師為你修繕,所費不貲。」

  「我會想辦法的。」

  雷朔夜由懷中拿出一塊權杖,這是準備給她的,有了這塊權杖,她可以自由出入紫微院不必等候通傳,她是他的琴師,他要她隨時可以入府,「這權杖早該給你的,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紫微院,更是你身為紫微院琴師的象徵,給高大師看這塊權杖,讓他到紫微院來收取修繕費即可。」

  「我不能接受侯爺的好意。」

  雷朔夜神情淡漠,但心裡可是揚起了灼灼怒火,她還真打算與他分割得如此徹底嗎?她可是奉郡主之命來當眼線的,卻一點小手段也不會用?

  「你是我紫微院的琴師,沒有一把好琴彈奏我聽了也傷耳,收下吧!你這麼推辭是不是忘了我的身分?」

  他……終究是生氣了嗎?洛欞罌看著雷朔夜,她不是害怕他,而是不希望他生她的氣,「侯爺……」

  看著洛欞罌怯懦的模樣,雷朔夜懂得怎麼去掌握她,不能太由著她,當然也不能讓她怕他,「聽話,就這麼決定了,我不是為了你修這把琴,是為了我自己。」

  雷朔夜乃是堂堂軒毓侯,他說的的確是事實,如果她連一把好琴都拿不出手,又怎麼能彈出讓他滿意的琴聲。

  「我明白了,侯爺。」洛欞罌接下了權杖,又接過雷朔夜終於還給她的琴,對他福了個身,「那侯爺,欞罌隨賢熙哥去找高大師了。」

  「嗯,去吧。」

  雷朔夜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旋即轉身離開,彷彿對他來說,親自帶她前去找高大師真不是因為她特別,只是他為了自己聽琴的享受罷了,直到他走得夠遠,都未曾聽見石賢熙及洛欞罌離去的腳步聲,知道她一定還懸著一顆心看著他,那淡漠的表情才漸漸融入一抹笑意。

  回過身,看見她果然如自己所想的看著他,適時給了她一個笑容,用的正是一手糖一手鞭的策略,「還不快去修琴,萬一我想聽琴的時候你的琴還沒修好,你該當何罪。」

  「是!欞罌知道了。」

  這回,她是真的與他告辭,讓石賢熙為她帶路前往高大師府上。

  雷朔夜目送著洛欞罌離去,突然感歎,好一名窈窕淑女啊!果然君子好逑,竟能讓他面臨如此大的挑戰。

  欞罌那個師兄對她應該是有愛意的,畢竟日久生情;至於這個石賢熙,由他主動提起當年婚事看來,大概對她也是有意的。

  但自信讓他無視這兩名敵手,要配得上他雷朔夜,還非得是像洛欞罌如此搶手的女人不可。

  對他來說,越難馴服的,得到之後的果實便更甜美。

  而且她也的確不同於以往他見過的女子,她從不主動迎合他,也不會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營造疏離感,她是一名很真的女子。

  石賢熙先順路帶著洛欞罌到石家藥鋪一趟,放下了背著的竹簍,繼而帶著她前往高府。

  洛欞罌抱著琴盒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石賢熙雖與她相隔著合乎於禮的距離,但雙眼始終是偷偷看著她的。

  石家經營藥鋪,洛天華當年是藥鋪常客,因此只比洛欞罌大兩歲的石賢熙便成了她的朋友,他們兩小無猜的模樣讓長輩們越看越有趣,而石賢熙的父親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向洛天華提起要先為他們兩人訂下親事,待成年之後再完婚。

  只可惜洛欞罌十一歲那年不知何故,洛天華突然帶著她舉家遷離軒毓城,直到四年前石賢熙進京去辦事才意外重逢了洛天華,當然也再次見到了洛欞罌,那時她才十四歲,但已經可以看出她清麗的容貌。

  當時的她墨黑長髮披瀉在腦後,只用一把樸素的玉簪簪著,與現在相同穿著一襲雪白的羅衣,不過那時還素著一張臉,如今已懂得輕施薄粉,那雙唇瓣依然不點而朱,輕輕眨著的雙瞼之下,是一雙如夜星般閃爍的燦眸。

  石賢熙當下就決定,待她成年之後一定要去京城向洛家提親,只是回軒毓城不久後父親便過世,他接下了藥鋪,忙得再沒有辦法去思考自己的婚事。

  前不久,他在軒毓城街上看見了一家新開的洛家醫館,他既是開藥鋪的,自然得去打聲招呼、拜訪拜訪,一見,竟然是洛琌玥。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洛天華也過世了,於是他們師兄妹決定再回故鄉來,他一直等著洛欞罌回鄉,今天就在街上巧遇。

  他覺得這是他與洛欞罌的緣分,他想著……或許連上天都要他不可錯過這段姻緣,才會又將他們的緣分拉在一起。

  「改天我在城裡的粟月樓作東,替你們師兄妹接風。」

  由於洛石兩家是世交,再加上石賢熙請的是他們師兄妹,洛欞罌沒覺得不妥便答應了。

  「好的,我回去就告訴師兄,我們兩家是該好好聚聚了。」

  「洛大夫他開了醫館,我是知道的,那欞罌你呢?還在醫館裡幫忙?」他記得在京裡時洛欞罌也在醫館幫忙洛天華,她識得藥草,所以幫洛天華寫的藥方抓藥,但如今洛家醫館沒有附設藥鋪,也就是她不在醫館裡幫忙了嗎?

  洛欞罌搖了搖頭,其實上回石賢熙到京裡看見她在醫館幫忙只是碰巧,她雖然識得藥草,但只是偶爾在醫館裡幫忙而已,「我現在是琴師。」

  是啊!剛剛軒毓侯說過了,「在紫微院當琴師,是否不妥?」他總覺得讓侯爺紆尊降貴的領著她,找琴匠為她修繕瑤琴,似乎並不尋常。

  「怎麼了嗎?」怎麼賢熙哥和師兄都覺得她在紫微院工作不妥,她不就是當一名琴師嗎?

  看見洛欞罌輕蹙起雙眉,知道她並不樂意聽到這樣的忠告,大概是洛琌玥也曾反對過吧!

  其實軒毓侯在城中的風評不錯,並沒有什麼不良事蹟,比起大多數妻妾成群的大老爺們名聲好上不只千倍,但也就因為如此,他實在不希望欞罌與軒毓侯走得太近。

  「我覺得侯爺人品不錯,你真的不用為我搛心。」洛櫃罌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有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奇異情愫。

  她看著手上還纏著的紗布,想起雷朔夜為她包紮,而她這右手也曾經被他緊緊扣住,在他受合歡散藥性所苦的時候,他說,抓著她的手,能清醒他的神智。

  她很肯定雷朔夜不記得她,但她能給他的安心感是否和七年前一樣?

  她當年問過他,她什麼都不能跟他說,他會不會防著她?擔心她害他?

  雷朔夜當時只是仰天朗笑數聲,接著便欺近,帶著氣音問她,「就憑你一個小女娃,傷得了我嗎?」

  她嘟起嘴,但再不滿也只能同意他說的,「也是,我怎麼傷得了你。」

  雷朔夜則是給了她一個摸頭安撫,對她說,她給他的感覺很舒服,他覺得他可以相信她,所以不會防著她,那是一種安心感。

  見洛欞罌想起雷朔夜,竟然雙頰飛出了赧意,石賢熙皺起眉頭,再開口就是詆毀,「欞罌……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怎麼了嗎?」洛欞罌見他臉色凝重,頓時不解。

  「軒毓侯他……有些不好的名聲。」

  「不好的……名聲……」

  「他是個侯爺,卻二十五歲了還未娶親,就是因為他遊戲人間、留戀花叢還定不下心。」

  洛欞罌不太相信這件事,直覺是謠言,她在紫微院當琴師也有幾日了,看不出雷朔夜是這樣的人。

  反而是他拿著書在擷碧亭裡閱讀的模樣,給人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讓她幾乎都要忘了他其實是一名能上戰場殺敵衛國的驍勇武將。

  見洛欞罌一臉狐疑,石賢熙給她模稜兩可的回應,「依他的身分當然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但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總會有一兩件醜事在私下傳開來。」

  真的嗎?洛欞罌還是不信,遂笑著對石賢熙說那應該是謠言。

  在洛欞罌未注意到的時候,石賢熙斂起了神色,他發現……雷朔夜在洛欞罌的心中似乎有其特別之處。

  這怎麼行?他可不允。

  擷碧亭中,今日洛欞罌抱琴而來卻意外聽見琴音流瀉,琴聲曠遠悠然,她緩下步伐,被這琴音吸引,這曲子之中隱含著瀟灑,而撫琴者正是雷朔夜。

  一直以來,她以為像雷朔夜這樣的武將,就算彈琴也是豪氣干雲的戰曲,怎麼他的琴音好似滄海一笑,不帶任何堊念?

  這琴聲若是出自於一名武將之手,那也好像是將一生之路走到終老,始將心融於琴才能讓這琴曲彈得似訴似憶……

  似是聽見她的腳步聲,雷朔夜停了琴曲,回身一望果然看見了洛欞罌。

  「欞罌姑娘,你來早了。」

  「有幸能聽見侯爺撫琴,欞罌早來得好。」抱著琴盒走進擷碧亭,在琴桌上放下自己的琴,再望向雷朔夜時,他已走至亭邊仰望著湛藍的天,「或許能有幸聽見侯爺的 《弱水吟》。」

  她還真是對那曲《弱水吟》念念不忘啊!雷朔夜唇角微勾,沒有針對《弱水吟》做回答,「我很久不彈琴了,今日只是一時興起,本想在你來到之前將琴收起,沒想到你早來了。」

  「侯爺不是要一名琴師與您切磋琴藝嗎?怎麼會在欞罌來之前收起瑤琴呢?」

  雷朔夜想起了虞雪罄為他找的藉口,他哪裡是要與她切磋琴藝,這是當初要她來紫微院當琴師的藉口罷了,但他不能明說,所以轉了語意,「聽了欞罌姑娘的琴藝之後,我覺得單純欣賞欞罌姑娘的琴藝更好,便不再提起切磋琴藝的事。如今欞罌姑娘聽過我彈琴,還覺得我能與你切磋琴藝嗎?」

  「侯爺這麼說真是折煞欞罌了,是欞罌不配與侯爺切磋才是,方才那首琴曲訴說的意境,像走過一生坎坷最後終於尋到了歸處一般,身,隨遇而安;心,無負所擇,恍若只需一琴一樽見證自己的一生,一派瀟灑、一世悠然,無人能訴平生。」

  雷朔夜一哂,回身望向洛欞罌,她語意裡充滿稱讚,但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被她說得好似已是風中殘燭之年,以琴曲盡訴此生?

  「欞罌姑娘,或許生而為人,最終想要的都是一派瀟灑、一世悠然,無人能訴平生。」

  「與侯爺相識越久,欞罌越不認識侯爺了。」她來到雷朔夜的身旁,與他一同仰望天際,天湛藍得不見一朵白雲。

  「喔?是失望?」

  「不,原先欞罌想侯爺是武將,一定不甘屈就於軒毓城,一定想著上戰場快意殺敵。」

  雷朔夜不想誤會,但洛欞罌畢竟是皇帝的眼線,會不會是有意問了這個問題?

  「快意殺敵?我並不喜戰爭,會領皇命出征是天莊本家希望我為朝廷效力,對於權力鬥爭我更是無心,回到軒毓城對我來說不是屈就,反而如魚得水。」

  雷朔夜是有意說給洛欞罌聽,讓她將此話傳給京城的皇帝,但他說的的確也是實情。

  洛欞罌為雷朔夜覺得可惜,如果皇上也像她這樣相信他便好了,那天石賢熙與她說了不少關於雷朔夜的事。

  說他不學無術,愛拈花惹草,不管是真的花草還是指風月場所的女人,又說他會打勝仗全是因為崇德皇朝本就兵強馬壯,雷朔夜只是運氣好,正逢朝中沒有武將才立了戰功,回到軒毓城雖然遠離了京城的權力核心,但或許他自己都不想回京,樂不思蜀了。

  不過,這些話她沒有盡信,崇德皇朝如果兵強馬壯,哪裡會國力日漸衰敗引得外患不斷?雷朔夜若真的只是運氣好,那怎麼領兵?怎麼服眾?

  她不是沒看過史書,總覺得雷朔夜這是韜光養晦,「欞罌覺得侯爺不像謠言所傳,是個留戀風花雪月操弄感情之人。」

  雷朔夜難掩失望,如果她的第一句話他不相信是試探,一連問了兩句,他還能認為不是嗎?她終究還是任務為重,在為皇帝監視他。

  這讓他有些惱怒,只是神情沒有顯現出來,他有辦法可以改變她的心,但他得先找出在她身邊碎嘴的人。

  他是給了皇帝一個塑造出來的形象,若不是這回真的國難當前他也不會接掌兵符,如今兵權交出去了,他又恢復成那個性喜風月的侯爺,但對於女人,他可一向是潔身自好的,畢竟能入得了他眼的女人,真的不多。

  而給了洛欞罌錯誤消息的人是誰?分明是想詆毀他!

  雷朔夜收回視線望向洛欞罌,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是誰膽敢在欞罌姑娘耳邊這樣誹謗我?我若是操弄感情之人,第一個要得到的應該就是欞罌姑娘的心才是,欞罌姑娘仙姿絕色,見過了欞罌姑娘,哪個男人還有心思想著其他?」

  乍聽雷朔夜的稱讚,洛欞罌雙頰一熱,透出了嬌羞的緋紅,「欞罌是果斷地否決了這個謠言,侯爺居然還笑話欞罌。」

  「若欞罌姑娘真的果斷地否決了,這件事就不會放在你心上,莫不要告訴我這麼跟你說的人,是你的賢熙哥。」

  「不是的……我真的不相信侯爺是這樣的人。」

  雷朔夜凝望著洛欞罌,她沒承認,但他很清楚的由她的神情讀到了肯定的答案,那個石賢熙,為什麼要如此說他?真將他當成了情敵?

  關於這點他頗有自信,石賢熙,他並不放在眼裡。

  洛欞罌本是閃躲著他的視線,卻因為他直盯著她,那麼專注,反而讓她像被吸住了視線一般,再也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拉開。

  「欞罌姑娘,其實我不希望你這麼想我……」雷朔夜略微低下身子讓洛欞罌有他就要吻上自己的錯覺,但他在距離拉得更近前就停下,「如果欞罌姑娘這麼想,那麼若我對欞罌姑娘有了進一步的接觸,豈不是讓你幻滅了?」

  「侯爺……莫對欞罌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欞罌姑娘。」

  雷朔夜挺起身子,又恢復了方才仰望天空的模樣,好似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但在洛欞罌的感覺裡卻再不一樣了。

  此時,一名奴僕上前對雷朔夜說了一件事,他聽完臉色一沉,向洛欞罌告辭後便匆匆離去。

  看著雷朔夜的背影,洛欞罌好奇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如此著急,看著他急急離去,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有些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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