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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認錯人(七月鬼當家之六)》第4章
  第四章

  「宜秀,你知不知道哪裡的廟有超強力的驅鬼保身符?」

  才剛從打工的餐廳回到宿舍,張晨瑩擱下一隻悶燒罐,一面轉頭對趴在床上看小說的林宜秀問道。

  「當然不知道,我沒有在各宗教間劈腿的習慣。」

  林宜秀涼涼回答。她可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怎麼會知悉媽祖或關公用來護國佑民的道具?

  「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哪天跟我去教會一趟,找修女談談。」搞不好還能為主開導一隻迷途羔豐咧。

  「喔。」張晨瑩垂下肩膀。「那我改天自己去廟裏面問問看好了。」

  「你還是堅持你撞鬼了?」翻了個身,林宜秀拋下書本,撐起上半身探出頭來:「今天又看到什麼新品種?被斬成三段的?拖著腸子跑的?尋找自己斷頭的?」

  「沒那麼糟。」張晨瑩有氣無力地攤倒在床上:「只是我每天都提心吊膽,怕不小心穿過他們,或是被他們發現我看得見他們。」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因為壓力過大而崩潰。

  「你真的不去看心理醫生嗎?」林宜秀小心翼翼地建議,生怕過度刺激看來精神耗弱的室友。

  張晨瑩把頭埋在枕頭上,悶聲回答:

  「我說過,我很正常,只是不知道從哪天起就莫名其妙能看到鬼。你幹嘛老是質疑我的精神狀態?」

  林宜秀雙手一攤。

  「因為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埃」就算人真有靈魂,也不應該死後就在街上亂竄吧?

  張晨瑩沮喪地將枕頭擲到牆角,掙扎著坐直身子。「算了,不跟你辯,我要出門了。」

  「又出門?你不是才剛回來?」林宜秀挑高了眉。

  張晨瑩一手抓起鑰匙,另一手拎起悶燒罐。「去贖罪啊,你不是怕跟我同一組會被蓄意當掉?」

  「原來你想開了。」林宜秀寬下心來,還殷勤地替張晨瑩拉開門:「說實話,你真的太誇張了,那個助教只不過是看起來比較蒼白瘦弱,你就把人家當成鬼。」換做是她,也會翻臉的。

  張晨瑩張口想辯解,隨即又頹然放棄。

  「你不會瞭解我戲劇化的遭遇。」跟一個不信鬼神的人多做解釋,只會讓自己更像瘋子。

  林宜秀果然毫無同情之意地將她推出門外。「隨便你怎麼說,總之快去道歉,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頭殼壞掉才指人為鬼,說你知道錯了,說你誠心誠意痛改前非,絕不再犯。」

  張晨瑩轉身,還來不及多說什麼,房門就「碰」地一聲被關上,她只能以額頭頂著門板,為自己被詛咒的命運默哀片刻後,提著悶燒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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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液晶螢幕後方探出頭來,關澤辰推了推眼鏡,納悶地依循同學的指示走出實驗室。還在好奇怎麼會有學妹來找他,頭一伸出門外,他立刻瞥見那位一直將他視為妖獸的張學妹。

  「有事嗎?」關澤辰語氣不慍不火地問道。

  張晨瑩略帶遲疑地仰頭,瞪視高出她一個頭的關澤辰。他今天改變造型、鼻上架了副黑框眼鏡,正好將他黑得泛青的眼圈掩住,看起來果然更像活人幾分……其實他本來就是活人嘛。

  「學長。」她囁嚅著開口:「你戴這副眼鏡看起來比較不像鬼哦。」而且好有書卷味、好有氣質喔,配上秀氣俊逸的五官,看來就像個儒雅書生。

  關澤辰沒好氣地環抱雙手。

  「你來找我的目的,就是批評我的外觀嗎?」居然還暗指他戴隱形眼鏡的樣貌太像鬼魅。

  「不是不是!」眼見學長又要生氣,張晨瑩連忙擺手否認,手中沉重的悶燒罐及時提醒她此行目的:「學長,我是送湯來給你的。」

  「……我有叫外賣嗎?」

  關澤辰疑惑地眯起眼睛。他記得他已經吃過了一個便當……還是他其實還沒吃中餐?在電腦前面窩太久,他都忘記自己究竟吃過了沒。

  不容拒絕地,張晨瑩將湯罐塞進關澤辰懷裏:

  「是我請你喝的,因為我、我好幾次都誤認你是……那個啊,真的很對不起說。這個湯對身體很好喔,我看你臉色這麼糟,身體一定很差吧,所以自作主張弄了一點補品,希望對你的健康有點幫助。」

  關澤辰意外地捧著張晨瑩硬送上來的悶燒罐,心底因這突如其來的善意而備感溫暖: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應該是天生就長這樣,與身體好不好沒什麼關係。」他淡淡解釋著,暗自慶倖她的關心方式,不是弄帖某民間秘方或是青草藥逼他吞下去。

  聽話還是只聽半截的張晨瑩,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動:

  「雖然是天生的,可是還是可以用後天補回來啊!聽說我以前還是早產兒,全靠我家人日夜燉補喂我,才把我養成這麼孔武有力的樣子。連我爸都按時看電視學進補食譜……」想起從前最呵護她的爸爸,她一張臉霎時黯淡下來。

  沒忽略她陡地消沉的神情,關澤辰佯裝不經意地扯開話題。「你還不至於孔武有力吧。」

  她的身材雖然不算瘦,卻也絕對與孔武有力扯不上邊,說是勻稱還中肯些;倒是一張蘋果臉紅撲撲地,臉色相當紅潤,一看就知道是個健康寶寶。

  「別小看我哪,我可以單手舉起很重的炒鍋哦。」張晨瑩嘿嘿笑著捏兩下自己結實的上臂:「所以跟你講,藥膳真的很有用的,吃一陣子,搞不好你就不會再被當成鬼嘍。湯罐喝完不用洗,我下午再來跟你拿,學長拜拜!」話說完立刻跑走,不給關澤辰退還藥湯的機會。

  「……也只有你把我當成鬼吧。」

  關澤辰無奈地抱著悶燒罐,目送張晨瑩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好奇地,他旋開悶燒罐上蓋,一陣過於濃郁的藥香味立即湧上,嗆得他咳了幾聲。

  這味道怎麼這麼熟悉?

  關澤辰死死瞪住罐子裏漂浮著的暗紅色球狀物與墨黑色藥湯,腦海中浮現過去與家人同住的畫面:每個月總有幾天,廚房會飄來這款嗆鼻的氣味,然後是媽媽強逼著吉蒔將藥湯咽下的畫面,說是趁著「那幾天」補一補,對身體特別好。

  這該不會是……

  他低頭用力嗅了幾下,抓起湯匙往湯汁裏頭撈出藥材包,端詳片刻,表情登時垮下來。

  「……紅棗四物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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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瑩最近很賢慧哦。」身材魁梧、連長相都很粗獷的大廚一手捏著蔥花,邊轉過頭來咧嘴猛笑。

  熱得令人汗流浹背的廚房裏,廚師、助手們忙得不可開交,同時有好幾隻鍋子在瓦斯爐上頭揮動、翻炒。 鍋杓碰撞的聲響叮叮咚咚地喧鬧著,不時有火焰自炒鍋上突地燃燒起來。

  「哪有。」

  張晨瑩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手執湯匙細心地攪拌以慢火溫燉的濃稠湯汁,確認燉煮過程無虞後,再度蓋上鍋蓋,轉身打理職務範圍內的工作。

  「你到底是煮給誰吃呀?」仍不肯死心的主廚灑下手上蔥花,賊兮兮地將頭靠了過來,趁隙偷掀鍋蓋:「哇,大熱天的煮這個?你都不怕補過頭呀?」

  「你很討厭耶!」張晨瑩氣衝衝地扔下菜刀,飛奔過來拍掉主廚的手。「不是要給你吃的啦,愛管閒事。」一面碎碎念,一面將主廚推回大爐前。

  主廚不以為意地嘿嘿笑著,接過助手遞來的鍋鏟,繼續以大火熱炒紅豔豔的宮保雞叮

  張晨瑩到這家館子打工已有七、八個月,從初來時連荷包蛋都會煎破、把鹽巴當味精狂灑的菜鳥,至此時可以充當二廚、端出數道招牌菜的嫺熟架勢,學習的速度令人拍手叫好。

  說起來也不是特別有天份的孩子,做事卻比任何人都認真。一開始雖然笨手笨腳、只夠資格蹲在後面洗碗盤,但一逮著機會就摸進廚房觀摩,幫著廚師切菜調味、揣摩火候的拿捏與醬料的調製,居然就這麼一點一點摸著門道。

  就連原先對她不理不睬的大廚,也被她努力學習的誠意打動;若是做菜時她站在一旁,還會主動教授料理食材的訣竅。員工供餐時段就成了她進場小試身手的良機,於是餐廳的工作人員們一連吃了三個禮拜的黃魚,還得自備各種調味料,勉強把那些焦了淡了爛了的魚肉吞下肚。

  沒有人苛責她不及格的廚藝,看過她在休息時間仍窩在廚房熬湯、試味道,一一將結果記錄在筆記本上頭那股專注勁兒,不管是誰,都會對她存著包容和鼓勵的關懷之意。

  「晨瑩,這盤端去八桌。」將香氣四溢的糖醋裏肌裝好盤,二廚吆喝著要張晨瑩上菜。

  「好!」

  擱下處理到一半的火腿塊,張晨瑩元氣十足地應了聲,便單手抄起瓷盤,順便捧著一盅金針排骨湯,穩穩當當地走向外常

  中式合菜小館的特色之一,便是嘈雜與熱氣蒸騰的氣氛;吃飯的人興高采烈地談笑、服務生一碟一碟地上菜,絲毫不受制式的餐桌禮儀拘束。這家館子也不例外,座無虛席的中午時段,整間店都好像要沸騰起來似的熱鬧著。

  「我跟你們講,這家館子的菜超贊的,尤其是那個西湖醋魚,哇塞!我懷疑西湖道地的菜還沒有這家好吃。」

  關澤辰搖晃著杯裏帶茶葉的綠茶,看同在一實驗室裏的博士班學長極力吹捧這家館子的菜肴有多美味,自己倒是沒有太多意見地任由學長點了一桌子菜。

  一向隨意拿便當果腹的他,對食物並不講究,只要吃得飽就心滿意足。今天學長不知怎地龍心大悅,居然拉著全研究室成員上館子,還表明本日由大哥付帳,請大家千萬不要客氣。既然有人自願破費,他也就樂得隨著眾人走路到這家位於學校附近的中式餐館,乖乖在餐桌上等飯吃。

  點完菜,眾人開始熱絡地聊起天來。話不多、也不習慣主動發言的關澤辰捧著茶杯專心喝茶,被動地傾聽同學們聊天的話題,嘴巴只用來啜飲茶水。

  注意到他的安靜,博班學長主動將話題轉到這位沉默的學弟身上:

  「澤辰,聽老闆說,他幫你提了直攻博的申請?」研究生一向將指導教授稱為老闆,取其主掌研究生生殺大權之意。

  無故被捲入話題的關澤辰愣了愣,抬頭望向學長並無惡意的和善眼眸,他惜字如金地簡短回應:

  「嗯。」

  「要拿博士,不考慮出國拿嗎?」博班學長興味盎然地打量這位一向安靜的學弟。

  才剛結束在國外的交換學者行程返國的他,與新來的碩班學生都不熟,但這位異常蒼白的學弟卻特別引他興趣。以正取第一名的優秀成績考進所上,連指導教授都對這位學弟表達高度看好之意,允諾要讓他直接以五年時間同時拿下碩、博士學位。

  但這位學弟的態度,卻內斂得驚人。

  要說是生性內向麼,似乎又不是羞澀的樣子;他的寡言,比較像是刻意在避開些什麼。與同學維持著平淡友善的關係,卻絕口不提自己的私事,只會因著課業或專案事務與人交談,整個人維持著一種溫溫的調性。

  像是謎一樣的奇異學弟呀。

  聽見學長的問話,關澤辰眼中光芒一閃,隨即被垂下的眼睫掩蓋。

  「不行,太窮了。」他那脾氣倔如牛的老爸連飯錢都不肯資助,更何況贊助他到國外念書?

  「哈哈,跟我一樣耶。我也是因為沒錢,才窩在國內念博士班。」博士班學長惺惺相惜地伸長了手、用力拍拍關澤辰肩膀:「不過沒關係啦,在國內拿也很好啊,省錢嘛,又不用擔心出去那麼久,回來都沒人脈了。」

  關澤辰點頭微笑。身旁的同學又將話題移轉到最近與電算中心共同承接的案子上頭,他再度回歸只聽不說的本位,一邊不經意地瀏覽餐廳內的裝潢佈置。

  突然間——

  「學長!」

  一聲驚呼攫住了他的注意力,關澤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兩手端滿碗盤杯碟的女性佇立在他面前,掙扎了半天,才從高疊的餐具堆中探出頭來與他對望。

  「張……學妹。」世界真是太小了。

  「學長來吃飯喔?」張晨瑩抓牢最底下的大湯皿,忙不迭地熱情招呼:「第一次來吧?我之前都沒看過你耶!啊對了,正好要拿湯給你,順便端給你好了。」

  「學妹!等一下——」

  聽見張晨瑩的話,關澤辰馬上想起先前那些按時遞送到他研究室裏的補湯,才想將她攔阻下來,張晨瑩卻已急急忙忙奔回廚房,讓他只能對著廚房猛瞪眼。

  「學妹?」博班學長又逮著了發問的機會。「繫上的嗎?」

  關澤辰無奈地點點頭。「大二的。」

  「我們繫上的學生,怎麼跑來這裏打工?」

  博班學長很是驚訝。資工系的學生一向自產自銷,不是被電算中心聘去管理主機,就是被創新育成中心裏的各公司延攬去幫忙維護系統,從不需要煩惱沒工可打的問題。

  這位大二學妹放著吹冷氣坐辦公桌的優渥工作不幹,卻跑來餐館當跑堂小妹?

  「我不知道。」關澤辰兩手一攤。「跟她不熟。」

  餐桌上的眾人還在納悶著,張晨瑩卻已端著一鍋熱呼呼的東西奔回桌前。她小心翼翼地放下鍋子,上蓋一掀,白煙爭先恐後地竄出,隨之飄蕩的氣味讓所有人臉色一凜。

  「呃……我們沒點這樣吧?」博班學長伸手指向濃稠不見底的湯汁。酸菜肚片湯的湯汁應該是清的啊!

  「不是不是,這是特別煮給澤辰學長喝的。」張晨瑩笑盈盈地擺上調羹:「不過你們想喝也可以呀,都是繫上的學長對不對?我可以再多熬一些,一點都不麻煩哦。」

  「大熱天的,喝這個會流鼻血吧?!」另一名碩班學生滿瞼驚恐地瞪著墨色湯汁。這麼濃的當歸味,雖然不知道還有什麼料,但……夏天喝當歸湯?會不會太補了一點?

  眼見張晨瑩又開始發揮她詭異的關心方法,關澤辰果斷地推開椅子、站起身,對張晨瑩招招手:

  「學妹,麻煩你過來一下。」

  在一桌子人興味十足的旁觀下,張晨瑩好奇地尾隨著關澤辰走出店門。「什麼事啊?」學長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呢。

  轉過身,關澤辰微微低下頭,俯視張晨瑩天真無邪的表情。「學妹,我真的很感激你的關心,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弄湯給我喝了。」

  「為什麼?」張晨瑩張大眼睛:「不合你胃口嗎?你可以跟我說呀!我會弄很多種花樣的,你可以把你的喜好告訴我……」

  關澤辰打斷她的話:「如果你是擔心我公報私仇,那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故意把你的分數打低。之前說要好好『照顧』你,也只是一時興起想捉弄你,沒有真的要報復的意思。」

  他難得起了壞心眼,就害得學妹天天勤勞地送湯遞補品,人果然不能亂做壞事。

  張晨瑩抿著嘴唇思索片刻,才仰頭瞪住關澤辰。「那件事我根本忘了。」

  「那你幹嘛老是送補湯給我喝?」一周七天,從未間斷,勤快得讓他消受不起哪。

  「我是看你好像身體很虛弱,臉色又老是白得嚇死人,才會想要幫你補一下嘛。」張晨瑩撇撇嘴。

  「真的只為了這個理由?」還以為她先前說的只是藉口,目的是想要巴結一開始就結下樑子的助教……

  「喂,你心機很重耶。我不能只是單純想要讓你健康起來嗎?」居然以為她是想要獻殷勤、討好人的投機者。「你就乖乖喝湯,等身體好起來再感謝我吧。」

  關澤辰啞口無言地注視她片刻,這才想起另一件需要溝通的事:

  「還有學妹,我沒有月事不順的困擾。」

  「嗄?」

  她聽得一愣一愣。學長怎麼會扯到……這麼女性的話題上?

  關澤辰的臉已經臭得不能再臭。「所以你不用再弄中將湯給我喝了!」

  想起每回一掀開悶燒罐就會撲鼻而上的那一股氣味,他到現在還餘悸猶存。星期一三五是四物湯、二四六換中將湯,明明恨不得將這些東西倒掉,卻又不忍心辜負她的好意,都快把他喝成了個娘兒們了!

  面對關澤辰彆扭的怒氣,張晨瑩還疑惑地歪著頭:

  「可是我媽說過,喝那個可以讓臉色紅潤、氣色變好礙…」所以媽媽每個月都會弄給她喝說。

  「……」

  有理說不清的關澤辰氣惱半天,只得草草丟下一句:

  「總之以後我不想再看見那些湯。」

  「喔。」張晨瑩失望得連肩膀都垂下去了。「可是……」

  「還有什麼好可是的。」關澤辰斥道。眼尖地瞄見玻璃門後的同學不斷往這端投來有色眼光,他急忙與張晨瑩拉開一段距離:「我進去了。你——怎麼了?」

  上一秒還談笑風生的正常模樣,張晨瑩此刻卻青著一張臉,雙眼驚恐地撐大,連唇上原有的血色都褪去,一副嚇得魂飛魄散的喪膽樣。

  張晨瑩伸出顫抖的手指,指向關澤辰身後的馬路,嘴唇抖抖顫顫,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納悶地掉過頭去,只見一名約莫中年的男性鬼魂遊移在大馬路上。他的軀體極為破碎、周身染血,變形的身軀似乎被重物壓擊過,一顛一顛步行著,呈現出怪異的型態。

  「怎麼了?」關澤辰的納悶不曾稍減。

  這些淒慘的畫面他見得多了,更駭人的他都遇過,看到最後,連視神經都為之麻痹,再也沒什麼恐怖電影可以讓他感覺戰慄。

  沒記錯的話,張晨瑩不也與他一樣具備陰陽眼?即使是看到這樣的畫面,也該是習以為常,而不是驚訝得幾乎休克呀。

  張晨瑩卻依舊顫抖得連站都站不穩。 關澤辰往前跨出一步,牢牢扶住她,她卻掙扎著想往鬼魂的方向跑去。他正想開口,兩顆鬥大的淚水卻倏地打在他握住她雙手的手背上。

  「爸爸……」張晨瑩嗚咽著,雙腳往馬路不停挪動。「爸爸……」

  關澤辰怔住了。

  他彎下腰,緊緊抱住張晨瑩,以免情緒激動的她誤闖馬路,鑄成憾事。張晨瑩卻不肯放棄地揮動著雙手,直到那名鬼魂突然換了個行走方向,一張死白卻完整的臉正面朝著他倆望來,她的身軀才陡地一軟,攤倒在關澤辰懷中。

  「爸爸……」嘴裏還不停地喊著。張晨瑩的眼淚爬滿她脹紅的雙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事了。」下意識哄起人來,關澤辰騰出一手輕輕拍撫張晨瑩抽搐不休的背脊,語氣轉換得無比輕柔:「不要哭了,乖,沒事喔……」

  張晨瑩瑟縮在關澤辰懷中,雙眸緊緊閉起,淚水卻依舊奔流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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