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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陽光》第10章
  【第九章 】 偷溜逛大街

  木青瞳原本還擔心趙涵芸再使手段,可過了幾天都無風亦無雨,讓主僕三人鬆了一口氣。

  果然如木青瞳所料,她的寬厚仁慈、善待下人、出手大方的評語傳了出去,因此新的守園婆子對她們的態度客氣,客氣到看不出木青瞳是個形同圈禁的犯人。

  新換上的是馮婆子,真兒塞給她五兩銀子,不但換回油醋醬鹽,還把吳婆子的事交代了個清楚透徹。

  吳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行刑之人手下留情,留她一條性命。

  趙涵芸前腳讓人牙子把人帶走,吳婆子的丈夫後腳就把人給買回來,順便給一家子全脫了奴籍。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居上位者再嚴酷,只要下面的人臉服心不服,總能從當中尋出脫身的法子。

  這些天不再有飯菜送進來,幸好之前的糧米還在,再加上池塘裡的游魚以及後院圈養的雞很給力,天天下蛋,三人倒也沒餓著,只是天天吃相同東西,多少有些膩味。

  於是,她們決定今天放大膽量出門去。

  木梯一架,她們小心翼翼地爬上圍牆。

  信王府的後院連著旁人的後院,兩個院子中間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只能容納一個拖板車的寬度,她們合力把木梯拉到牆外,再順著梯子爬下來,走個一、兩百步才走出狹窄巷弄。

  京城分為內、外兩部分,內城又分東西南北四個面,其中最熱鬧的是南城,那裡有不少商販鋪面,而多數的皇親勛貴則住在離皇宮最近的東城、西城。

  從吳婆子口裡,她們曉得信王府位在東城,相當靠近南城。

  真兒過去的主家也在東城,不過位置較靠近北邊,她對京城還算熟悉,升上一等丫頭之前曾在總管手下做事,經常往返商鋪訂貨取貨,因此由她擔任今日導遊。

  京城果然和大理城差很多,街道寬敞整齊,熱鬧繁華,百姓穿著乾淨,商鋪林立,真兒一進到南城便熟門熟路起來。

  她們先把幾條街飛快走過一遍,再尋個食館坐下來點幾道菜,好好祭祭五臟廟。

  食館是真兒推薦的,她說:「汪家食館做的餛飩好吃又不貴,每次出來我們都會繞到那裡看看有沒有位置,京城裡的老饕會常上門。」

  餛飩?好久沒嚐到這個味兒,木青瞳嘴饞了。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木青瞳催促真兒。

  她們的運氣沒有想像中好,汪家食館很大、人也多,一樓擺著一、二十張桌子,每張桌子都坐滿了顧客。

  看見三人,小二一甩肩上的巾子,帶著笑臉迎上前問:「姑娘,一樓已經沒有位置,要不要上二樓,二樓有雅間。」

  「好啊。」木青曈想也不想便應下。

  真兒急忙輕扯她的衣角,低聲道:「二樓雅間得點五兩以上的席面才成。」

  木青瞳笑著握住她的手說:「不怕,難得嘛。」說著便提腳隨小二往樓上走去。

  二樓有七、八個雅間,小二領她們走進其中一間,佈置還算雅緻,但桌椅明顯有些年頭了,果然是家老店。

  臨街處有一排大窗,坐在靠窗處可以往下望,小二見三人都是姑娘,便上前拉下簾子,不教外頭的人看見。

  三人就座後,小二俐落地報出一串菜單。

  木青瞳道:「你幫著挑吧,五兩銀子的席面、幾道師傅的拿手菜。」

  「行,馬上來。」小二轉身往外走。

  小二離開後,真兒說道:「小姐,咱們這段時日花錢像流水似的,沒有進項,只有出項,您不擔心?」

  「放心,大哥同我說過,那些莊子每年會有幾百兩進頂,餓不著咱們。」

  「若王妃不讓管事見咱們,那些進項哪能到小姐手裡?」她說得隱晦,只差沒點明那些錢會流到王妃口袋裡,和吳婆子聊過幾回,真兒多少知道信王妃是什麼性子,那可不是個寬厚人。

  「莊子的管事姓方,我見過一次,是個精明能幹的,若沒見到我本人,肯定不會把進項給交出去,至於王妃……」

  趙涵芸出身低,雖摳門儉嗇,卻極愛惜名聲,最怕人家說她是小門小戶出身、登不了大雅之堂。

  她相信趙涵芸會把她給活活熬死,再來接手嫁妝,卻不相信她會明著強取豪奪,硬逼她交出嫁妝,如果她敢的話早就動手了,趙涵芸這人吶,最在意的就是那層遮羞布。

  至於餓死?她才嫁進王府多久,若是突然暴斃,恐怕連信王都不會放過她,更何況木王府才往朝廷投進多少銀子,光是看皇帝的態度,趙涵芸就沒這個膽子下手,再怎樣也得演上幾年戲,總得等木側妃在世人心裡淡了身影,才好動手。

  木青瞳信誓旦旦回答:「她不敢拿、更不敢搶,等著看好了,她不但會大大方方的讓方管事見我,還會讓我在正廳迎人。」

  「小姐確定?」真兒不曉得小姐哪來的自信。

  雅兒用手肘推了真兒一把。「確定確定,小姐講的哪句話沒有成真?」

  「好啦,不談那個,先說眼前的。」木青瞳從懷裡拿出紙張打開,放在桌面。

  紙上畫著真兒依記憶錄下的南城街道圖,哪裡賣米糧、哪裡賣糖鹽油醬、柴炭、布匹……畫得一清二楚,原本不記得的,剛才逛過一圈又多了些記憶。

  木青瞳指指紙張上方,那裡有一片民宅區。「我們過來的時候發現有幾家沒人住,回去再看個清楚,下次出門,直接把房子買下。」

  「買這麼近好嗎?到時信王府找人,隨便搜搜就會找到。」雅兒不贊成,她總覺得拒絕危險,就要遠離信王府。

  「那房子不是要住的,是要藏嫁妝用的,我們陸續分批把嫁妝藏到房子裡,再找個妥當時間,讓方管事送到莊子上。」

  待一切佈置妥當,就可以拜拜走人,等趙涵芸想到她時安樂軒裡早已人去樓空了。

  「買房子還是得找中人,不如待會兒我先帶小姐先去見見中人?」

  「不好,買房子這件事由你出面,也以你的名義買下。」

  王府裡沒有人會去在乎木側妃身邊的丫頭叫什麼名字,怎麼也聯想不到她頭上,這事兒不曉得要拖多久才能完成,是生是死就看這一遭了,她不想出半點差錯。

  「要現在去嗎?」

  急事緩辦,木青瞳想了想,回答:「吃過飯後,你和雅兒一起去找中人,和對方約定時間去看房子,記得,太小好壞都無所謂,重點是要離信王府越近越好,越不顯眼越好,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再一起去買推車和米糧肉菜、日常所需。」

  「好,那和中人約什麼時候看房子?明天?」

  「三天後吧,辰時一刻,在豐年糧鋪見。」那裡是東、南兩城中間的第一家鋪面。

  「知道了。」

  接下來她們討論要買的東西,從哪條街、哪條巷子開始進行採購可以最快最省力,哪家鋪子做生意憑良心,哪家是黑店、裡頭的東西碰不得,真兒一一說明。

  雅兒想起什麼似的問:「要不要把嫁妝裡頭的擺設換成銀票,咱們要走的時候比較好帶?」

  木青瞳笑道:「我更想把那些頭面首飾給換成錢,可哪能呢,那裡頭有不少東西是在咱們大理打造的,款式與京城截然不同,要是拿出去賣,肯定很快就會被追查到,要是到時咱們還沒走,事情就爆出來,豈不是白忙一場?」

  那些擺設是母妃與大嫂怕她思鄉,特地為她備下的。

  雅兒嘟嘴,道:「真可惜,那些東西在京城可以換到好價錢呢。」

  木青瞳明白,物以稀為貴,誰都喜歡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何況她帶來的樣樣精緻,尤其是那些銀器,要是拿出去,不曉得會被搶成什麼樣兒。

  「銀子是用來傍身的,夠用就行,也不差那些。往後,你們家小姐不只要帶你們離開那座牢籠,還要帶你們賺錢,賺一堆花也花不完的俗物。」

  聽木青瞳這樣說,兩個丫頭笑得合不攏嘴,小姐真有本事,落入這副光景,非但不自艾自憐,還能信誓旦旦,天底下有幾個女人能辦到?

  真兒說:「往後要全仰仗小姐了。」

  「包在我身上,我不只帶你們賺個缽滿盆溢,還要幫你們挑門好親事、嫁個好郎君。」

  雅兒直覺道:「丈夫能比小姐好用嗎?如果不行的話,我寧可跟著小姐。」

  「哼哼,話說得大聲,哪天看到俊俏小郎君,肯定跑得比飛還快。」

  三個人又開始打屁了,漫漫長日,時光無聊,鬥嘴打屁成為她們消遣時光最好的休閒活動,木青瞳相信她們將會練就一副好口才。

  不久菜上桌了,她們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麼精緻的菜肴,三個人不顧形象大快朵頤,要不是有事待辦,她們還打算一路坐下去,把晚餐也給解決才離開。

  出門前,真兒擔心小姐想把雅兒留下。

  木青瞳再三保證自己哪裡都不去,就坐在這張椅子上等她們回來,真兒才勉強拉起雅兒快步往外走,心想著快去快回,別讓小姐等太久。

  撤下酒菜,木青曈要了一壺雨前金萱和兩碟點心,向夥計借上筆墨紙硯,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

  前世,她不願改變歷史,做什麼都是小打小鬧,只求安穩渡日,不顯露穿越人的優勢。

  重來一回,她小心謹慎,依舊避不開被送到信王府的命運,既然如此……如果戰戰兢兢也落不到好下場,何不放手去做?說不定能夠開創新局。

  花若盛開,蝴蝶自來,人若精彩,天自安排。

  這次,她不會再乖乖地等待命運把什麼送到自己面前,她要親手創造命運。

  暖房是第一步,在出不了安樂軒之前,她會試著育苗、改變品種,試著培育更容易栽種、更不易被病蟲害侵蝕的鮮花蔬果,等出了王府,那些莊子將是她施展本事的根據地。她還打算種花種茶,以現代的技術做出各式茶品。

  她是學農的,在這個以農為重的朝代裡,她會讓自己大放異彩,她不需要當神農娘子,她只要種出不怕病蟲害的果實菜蔬和高產值的糧作,就會有足夠籌碼讓自己過得平安喜樂。這一世,她要當回女強人,再不庸庸碌碌。

  在紙上,她寫下一行字——追求卓越,成功才會追著你跑。

  沒錯,與其競爭、與其把人踩在腳底下,不如花心思讓自己發光發亮,讓別人想視而不見都做不到。

  突然門被推開,一個醉漢闖進來,木青瞳受驚,手上的筆落在桌面,滾過幾滾,落在地上。

  「出去!爺……」

  他還沒嚷嚷完,後頭又有一名年輕男子進來,他拉著醉漢,目光卻瞟向木青瞳,只一眼就倏地定身。

  真漂亮的女人!雪膚香肌,嫵媚有致,絕俗容顏,英姿神采,她瞼上並無半點脂粉,卻膚色潔白細膩,與鼻下艷潤的丹唇相映生輝。

  什麼時候京城有這一號美女了?他看得眼睛都直了,連忙把七哥推給身後的小廝,上前兩步拱手道:「驚擾姑娘了。」

  木青瞳暗暗吸一口氣,低頭,心臟一陣怦怦亂跳。

  她知道他,前世曾在皇帝的家宴中見過,他是八皇子,據說是太子最大的競爭對手,此人陰險狠戾,對付非我輩之人趕盡殺絕。

  她低頭……是代表害羞?赫連青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上前抬起筆,輕輕擺在硯台旁。「在下赫連青,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赫連青自報姓名,京城中人人都曉得八皇子名諱,聽到他的名字,未婚女子哪個不臉紅心跳、欲語還羞。

  但木青瞳卻始終低頭,不發一語。

  見她不動作,赫連青更大膽了,他靠近她,看著紙上的字,一字一句慢慢念出來。「追求卓越,成功才會追著你跑。」

  有意思,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想要追求成功?

  轉頭,手一揮,兩個小廝把七皇子給架出去,門關上,赫連青逕自拉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木青瞳的茶杯斟滿茶喝下。

  他巡著杯緣,可惜她沒塗口脂,否則可以一嘗芬芳。

  「一個姑娘家,最大的成功不就是嫁個好夫婿!姑娘可有心儀之人?」

  木青瞳在心底罵了千百遍,可是看他那模樣肯定是不走了,都說八皇子是風流才子,是京城女子吹捧的對象,看來若非背著八皇子名號,若非有張能騙傻女人的臉孔,什麼風流才子,應該是下流登徒子!

  木青瞳輕聲道:「還望公子自重。」

  公子?她不是京城人士?是從外地來的?「姑娘何必拒人千里?本公子不過是想結識姑娘。」

  他不懂,怎會有女人不被自己的笑容迷惑?心微惱,今天怎地諸事不順?!

  昨天他和七哥被父皇狠狠臭罵一頓,他在床上輾轉,整夜無法入眠,心裡怎麼都想不明白,做錯事的分明是太子,他不過是把證據擺在父皇跟前,讓他親眼目睹百姓的怨恨,沒想到他一心憂國憂民,換來什麼?

  想當年,父皇叱吒風雲、何等睿智,怎看不清太子本質,那等狹隘愚眛之人,哪值得父皇處處維護?!

  太子貪婪無過、斂財無錯、威脅百官無過,鬧得民怨沸騰更無過,太子黨羽一個個落馬,太子呢?只不過禁足、罰俸各一年。

  他從百姓身上挖了那麼多,一年俸祿算什麼?

  反觀自己,為朝廷做了大事,豫州百姓誰不吹捧七哥和自己,結果呢?

  心悶極了,他約七哥喝酒,卻碰到老九。

  那傢伙回京後似乎和太子走到一塊兒,是親眼見到老四無法在父皇跟前討好,便轉換目標?哼,還以為他多有骨氣,原來也是個見風轉舵的。

  要不是他在父皇面前捧太子的臭腳,太子能輕鬆過關?

  七哥同他對罵幾句,原本口拙的老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竅,弄得七哥吃癟,酒喝得更猛。

  真以為太子躲過這關就沒事?

  哼哼,父皇的脾氣是越發暴躁了,雙目混油,心志不專,看來神仙散沒少用,再等等吧,到時勝敗才能見真章。

  赫連青不是個能受氣的,本該用袖而去,只是眼前的美女著實太誘人。

  看看左右……他想,沒人在場,就此將人擄走,京城這麼大,一個少女憑空消失,怕也不容易找得到。

  心思正轉著,臉上邪氣越盛,木青瞳微驚,這人在打什麼壞主意?

  貝齒咬上嘴唇,她收起眼底鄙薄,故作嬌羞問:「公子真想知道奴家是誰?」

  「自然。」

  木青瞳輕聲道:「奴家是秦相爺的嫡孫女,秦可心。」

  秦家姑娘從小一直養在鄉下老家,照理說官家的適婚閨女,凡京裡有親人在,為便於尋門好親事,應要找個機會到京城,可為什麼秦相始終沒讓她進京?

  因此各種臆測紛紛出籠,有人說她貌似無鹽、有人說她身體病弱,還有人說她八字克夫,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很難說成親事,誰曉得最後到相府求親的竟是赫連青。

  他府中早有側妃兩人,妾室無數,但王妃之位空著,他為得秦相安持,竟不顧謠言,求娶秦可心為王妃,這舉動讓多少名門淑媛碎了心。

  兩人成親之日不少人去觀禮,後來傳出來,秦可心的右臉有一塊紅色胎記,胎記相當大,幾乎佔去半張臉,看起來很猙獰。

  前世,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也讓赫連青有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算算時日,前世他們是在年底成的親,七月前後赫連青上門求的親,換言之……她不介意就此事推上一把。

  赫連青倒抽一口氣,她是秦可心?

  他一直想尋求秦相爺的支持,正愁想不出辦法,前天幕僚提出這個法子,他還在考慮著。

  美男計用過不少回,回回有斬獲,他不介意再施展一回,只不過幕僚提的是王妃,若秦可心像傳言那般醜陋,他該如此犧牲嗎?

  沒想到,秦可心竟是長得這般貌美?!

  他上下打量木青瞳,青衫棉布、面無脂粉,頭上除一支玉簪之外別無飾樣,但那支玉簪玉質上佳、價值不菲,可見身分不凡,再加上會寫字,家世必定不差,沒做城裡姑娘的打扮,肯定是從鄉下來的……

  線索一點一點拼湊起來,沒錯,她肯定是秦府姑娘,難怪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太好了,如果秦可心長這模樣,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收起笑容,恢復翩翩君子風度,他躬身行禮,道:「打擾姑娘了,還望姑娘不計較,本公子先行告辭。」

  輕點頭,木青瞳故做害羞狀,目送他離去。

  直到門關起,她才大大地鬆口氣,把紙張納進懷裡。木青瞳提醒自己,待會兒買幾套男裝回去,日後出門得喬裝打扮,否則這張臉太招搖,遲早惹禍。

  兩天後,赫連青果然向秦府提親,太子見他擴張勢力,心火更盛,從此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奪嫡之爭正式擺上檯面,此為後話。

  真兒、雅兒回來後,她們準備付帳走人,才曉得赫連青已經把帳給結清。

  真兒追問,木青瞳笑笑,把方才之事說出,只是沒提赫連青的身分。

  不等木青瞳開口,真兒搶先一步建議買幾套男裝,木青曈笑著應下,這丫頭果然是得用的,有她在身邊,可以省不少心思。

  她們買了一車子東西,三人推著推車往前走,只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三人都沒經驗,把車子推得歪歪倒倒地,好幾次差點兒撞了人,一路上不斷對人點頭抱歉。

  路人看見是三個俏生生的小丫頭,也不計較,還有人好心地幫著推上一段。

  就在她們快到家時,赫連湛駕馬迎面而來。

  木青瞳匆匆看他一眼,只覺得眼熟,卻沒太大反應,但真兒、雅兒被嚇壞了,她們壓低聲音說:「小姐,快走!」

  木青瞳糊裡糊塗地追著兩人跑,卻不明白為什麼?

  同時間,郝連湛也看到木青瞳,他一愣,用力揉揉眼睛,是她嗎?有沒有看錯?她怎麼會在這裡?!

  回神,他拉起韁繩朝木青瞳的方向奔去。

  只有一小段路,雅兒、真兒轉進兩院間的小巷弄後,發現木青瞳沒跟上,雅兒轉身往回跑,奔出巷弄,一把抓起木青瞳沒命地跑。

  赫連湛騎馬奔馳,轉過彎後順著大道往前直追,忽略了那條小巷弄,直到跑過好長一段路都沒見著人,他才勒馬停住,喃喃自語,「是我眼花了嗎?」

  阿臨、阿望追上前,問:「爺在找誰?」

  他看看左右,失笑,是啊,怎麼可能……「阿罄有沒有消息?」

  見阿臨搖頭,赫連湛頹然垮肩,揚鞭道:「回府!」

  真兒坐在牆上,接過小姐和雅兒遞過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往院子裡頭丟,等東西都拿完,雅兒把推車推到最裡頭,抓過幾叢雜草蓋上,才和木青瞳爬上牆,合力拉起木梯轉進院子裡,三人依序下木梯。

  直到雙腳著地,那顆怦怦亂跳的心臟才算歸了位。

  木青瞳還沒開口,雅兒已急吼吼地說:「小姐,你知不知道方才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是誰?」

  「誰?」

  真兒瞅雅兒一眼。「小姐蓋著喜帕,怎麼會曉得?」轉頭,她解釋,「那人就是信王爺。」

  赫連湛?他怎麼刮掉鬍子了?

  前世他一直留著那把代表英勇的鬍子,這輩子是哪裡不對勁了,怎麼剃掉他的標誌?不過……說實話,剃掉鬍子的他有副讓人心動的好樣貌。

  這人還真是得天獨厚!

  不過再好看也沒用,這樣的男人終歸不是她該擁有的,她沒別的好處,自知之明是有的,既然不擅長宅鬥,想保命的最佳方法還是遠離王府。

  雅兒湊到木青瞳身邊,勾勾小姐的手臂,問:「動心了嗎?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木青瞳覷她一眼,掐搶她臉上的嬰兒肥,笑說:「不要命的話就湊上去,你以為王妃是吃素的?」

  真兒嘆氣,這倒是,她在大宅院裡服侍多年,旁的不敢說,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像小姐這樣的性子,肯定鬥不過王妃,依目前情勢來看,走依舊是上策。

  * * *

  趙涵芸怎麼都沒想到會再遇見「他」。

  眼底帶著妒恨,她釐不清自己的心情。恨他嗎?自然是恨的,既然無心,何苦攬動她一池春水,讓她日夜思念憂鬱,還讓她差點兒鑄下大錯,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趙涵芸滿腦子想的全是那年兩人相遇相識的情景。

  他的情書寫得如此勾人,他每句話都說進她心底,甜得她無法不一想再想,他的一舉一動無不牽繫著她的心,讓她在孤枕難眠的漫漫長夜得到一絲慰寂。

  今日到萬佛寺是為著求神佛庇佑,王爺已經回府近三個月,卻從不肯踏進她的房間,她試著誘惑,無數次暗示,願意與他做一對和美夫妻,她連臉皮都不要了,話裡話外的暗示,她別的不求,只求夫婿給她一個孩子,讓她有所依恃,可是聽完話他轉身就走。

  他真的很討厭女人嗎?只有男人才能討他歡心?趙涵芸心灰意冷,幾乎想要放棄,可是她必須當信王妃,日子必須過下去……只好來求神佛為她指點一條明路。

  所以她來了,為求夫婿垂憐,也為著萬佛寺後院那片桃花林。

  那年,她便是在桃花林下邂逅赫連青。

  那年的他和今日一樣穿著一件天馬皮袍,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服飾雖貴重,卻不甚張揚,氣度宛若翩翩佳公子。

  兩年不見,他依然豐神俊朗,依然渾身透著高貴氣息,一雙丹鳳眼依然散發著勾魂魅力。

  趙涵芸以為他沒臉見自己,沒想到目光接觸,他揚起笑容、快步朝她跑來,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隨著他越跑越近,她的心跳越發強烈,彷彿下一瞬,心胸就要跳出胸口。

  他終於來到她跟前,他的笑容不停歇,他一聲「芸兒」,喊得她鼻酸。她深吸氣,想假裝若無其事,可表情反應了她的真實情緒。

  赫連青對身後的侍衛說:「去前面守著。」

  「是。」侍衛領命,轉身走開。

  他看紫宛一眼,紫宛不敢自作主張,垂著頭,直到趙涵芸揮手讓她也離開,她才快步跑開。

  紫宛很害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王妃身邊多少伺候的人死得無聲無息,她不想當下一個,可是她不過是個奴婢,又能怎麼辦?心裡想著,眼淚忍不住落下。

  趙涵芸沒有看見,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赫連青身上,吞下哽咽問:「不知八皇兄……」

  話沒說完,赫連青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他捧起她的臉,封住她的唇,在她唇間輾轉流連、吸吮,像要將她的靈魂攫取似的。

  理智告訴她必須反抗,可她卻不由自主地環上他的腰,任由他肆虐。

  她知道這是錯的,她明白自己是赫連湛的妻子,可是赫連湛的冷待、他的無心無情,讓她夜夜孤枕難眠……不由自主地,她在他的吻裡沉淪,她彷彿又回到那年,又是那個青春天真的小姑娘。

  赫連青再懂女人不過,趙涵芸滿瞼的哀怨再再說明她在信王府裡的待遇。

  看來老九果真是個好男風的,對女色不上心,那麼王府傳出的消息定也不會有假,聽說木青瞳一進府就被打入冷宮。

  看來趙涵芸於老九不過是個擺設,既然如此……他的動作更放肆大膽了,吻從嘴唇一路往下滑,溫柔的手指挑開她的衣帶,在肚兜下輕撫她細緻的皮膚。

  她倒抽氣、想阻止,沒想到嘴裡發出一聲低吟,表達出她真實的慾望。

  淺淺一笑,他的手指滑入肚兜裡,一路往上、一路挑逗,最終覆上她胸前豐腴,輕攏慢捻,她的慾望一寸寸往上攀升。

  肚兜不知何時被拉開,他的唇停留在她胸前兩點櫻紅。「芸兒,你好美……」

  她無法說話,無法反應,任由他的唇舌在她身上製造出一波波心悸,那是陌生的難受,她從不知道自己有這樣放蕩的一面。可她不想停止,更不想他鬆手,兩年了,兩年來她不斷恨著、怨著,卻也想著、思念著。

  多麼壞的男人啊,卻是第一個闖入她的心、她夢裡的男人。

  看著她臉上的潮紅,他脫下衣服鋪在地上,溫柔地把她放在上頭,他嘴裡說著甜蜜的話。「我想你、我愛你,我每個夢中都是你,芸兒,你可曉得,我為你吞下多少相思苦?」

  他說他愛她、想她?這時的趙涵芸已經無法分辯話中真偽,滿腦子盤旋的全是他的思念。

  他吻著她的唇,他的手在她身上輾轉流連,對於性愛,他是高手,沒有女人能不在他身下臣服。

  他在熱吻間除去她的衣褲,他抬起她的玉足,輕輕地吻遍她每一寸肌膚。

  慢慢地,他的唇回到她胸口,含住她的柔嫩時,他抬起頭,邪邪一笑,道:「芸兒,我愛你,你還愛我嗎?」

  她看著他深情的眼眸,無法不點頭,她愛他,可也恨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男人,教人又愛又恨,卻又放不下……

  他笑了,為自己的魅力,也為自己的征服。

  他捧起她的臉,再度吻上她的唇,同時也闖入她的身體。

  一陣刺痛,她垂淚,驀地,他明白發生什麼事。兩年了,她竟還保有處子之身,是為著他?她始終愛著他?太好了……又是一顆好棋,老天待他不薄!

  下一刻,他放任自己在她身上不斷索取,一下一下,他用力進擊,她忍受著疼痛,卻也帶著至高無上的喜悅。

  桃花林裡安靜極了,只有兩人的急喘聲和肉體撞擊聲,他們在極樂世界里徜祥徘徊……

  雨散雲收後,他體貼地為她整理衣服,動作很輕,動作間他不時地在她身上印下一個吻。

  每吻一下,他就說一聲,「這裡是我的……這裡是我的……」直到兩人整理妥當,他把她抱在懷裡,滿足地說道:「全部全部的芸兒都是我的,我等這天已經等了整整兩年,天曉得我等得多憋屈,謝謝老天,終於把你送回我身邊,芸兒,我愛你。」

  話落,他又吻上她的唇,直吻得她又丟魂失魄方才停止。

  她靠在他懷裡,一句句罵自己沒出息,可是……她要怎樣有出息?

  她明明已經將他放棄,明明已經決定對王爺一心一意,她想當好信王妃的呀,只是……他怎麼可以出現,怎麼可以破壞這一切?她好怨吶,他這樣待她,她應該恨他的,只是……腦袋一片空白。

  兩人就這樣抱著彼此,誰也不動,風吹過,時空彷彿在此刻凝住。

  好半晌,他又開口,「芸兒,我愛你,很愛很愛很愛你。」

  趙涵芸終於恢復理智,輕輕推開他,帶著冷笑,寒聲問:「既然愛我,為何要求娶秦相孫女為妻?為何府邸後院裝滿女人?你說過,為了我會終生不娶,你要為我守身、守心,結果呢?」

  他望著她,一句話不說,半晌,兩顆眼淚墜落。

  他的眼淚像滾燙的開水,灼傷她的心,她慌了手腳,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太天真了。我沒有大志向,我什麼都不要、不爭,我只想和芸兒在一起,尋片世外桃源,好好守著彼此,過平淡卻幸福的日子,我的願望很小,可是總有人看我不順眼。」

  「太子?」

  他點頭,滿眼的苦楚,「芸兒可知道,你坐上花轎嫁給九弟時我在哪裡?我沒有去喝喜酒,我抱著一壇酒坐在這片桃花林裡,一遍一遍質問老天,既然讓我們相識,為何不允許我們相守?

  「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大病一場,在病床上,我終於想通自己錯在哪裡?是我不夠強,才留不住心愛女子,倘若我坐上那把至尊無上的龍椅,所有人都要聽我的,我才能從九弟手中奪回你,我才可以實現承諾,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想清楚了,我不再拒絕賜婚,誰想嫁給我都好,只要她們背後的勢力能助我奪得江山,助我贏回愛情,我便欣然接納。

  「我知道這樣很槽糕,可我管不了自己,芸兒,你知不知道夜夜想著一個女人卻無法得見的痛苦?你知不知道思念會像蠱毒一寸寸侵蝕心臟,教人痛不欲生?

  「我不管了,就算對不起全世界,就算對不起九弟,我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重新奪回自己身邊!」

  滿篇都是謊言,他卻說得順暢極了。

  這些日子,他內心焦慮不已,太子被父皇下令圈禁,但那也算圈禁?不過是挪個窩兒,住進過去的定王府,砌上高牆、種上蒺藜,在府內劃定一塊地方,限定活動範圍,除了剝奪自由以外,其它一切如常,甚至還有人可以偷偷進府去見他。

  赫連青氣得雙眼通紅,恨不得一把火燒掉定王府。他痛恨父皇的偏心!立功的是他,他卻不時被父皇冷嘲熱諷,當著百官面前責罵一通。

  他知道的,大事將成,但他必須防著老四、老九,既然無法拉攏,就只能毀掉,他可不想冒險犯下殺頭大禍之後卻是為他人作嫁。

  趙涵芸還陶醉在他的話裡。原來是這樣……可不是嗎?傳言相府千金貌似無鹽,他都願意為自己將她給娶進門……

  感動濡染胸口,她把頭埋進他懷裡,想在他的心跳聲中尋找安定。

  她的動作讓赫連青彎起眉毛,她聽進去了,對於女人,他向來得心應手。低頭,親親她的額頭,把她環得更緊。

  當年透過母妃,他早知道父皇打算把她許給老九,老九好男風之事已傳遍京城,沒有人願意讓女兒出嫁,唯有趙府願為仕途犧牲嫡女。

  得到消息,在選秀之前他便製造偶遇,勾得趙涵芸對自己上了心,之後賜婚聖旨下,他誘她怨恨老九,甚至言裡言外暗示只要老九死了,他就可與她暗渡陳倉,只待時機成熟便帶她遠走高飛。

  他幾乎成功了,趙涵芸在合巹酒裡下毒,沒想到赫連湛如此命大,昏迷三天三夜竟還能清醒,可惜了趙涵芸這顆棋子。

  沒想兩年過去,他還有機會重來一次,看著懷抱裡的嬌女人,他忍不住歡欣雀躍,勻起她的下巴,又吻得她意亂神迷。

  趙涵芸突地捶打他,怒問:「你憑什麼奪回我,我已經是信王妃、是別人的妻子!」

  「憑我登上大位、憑我是天下至尊,如果非要取走他的性命才能奪回你,我不會有半點猶豫。」他說得斬釘截鐵,篤定的口氣讓人定心。

  「話說得好聽,過去兩年你在哪裡?你可知道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我在蓄存實力,我在招兵買馬,我隨時隨地伺機而動,芸兒……」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我很清楚你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我也知道你為我守身如玉,你怎會以為你身邊沒有我的人?好芸兒,光為這份堅貞,我就不會棄你而去。」

  他的隨口糊弄便安了她的心。「你在王府裡安插棋子?你怎麼敢?信王……」

  「就算被他知道,心存報復,我也不怕,因為……」他的額頭貼上她的,唱歌似的低吟著。「因為不知道你的消息,教我如何活下去……」

  淚墜落,心軟了,趙涵芸再度落入他的圈套卻不自知,仰起頭,她主動吻上他的唇。

  他再加把勁問:「芸兒,你可不可以在這裡多待幾天?我等這天已經等得焦頭爛額。」

  她讓他焦頭爛額了?說不出口的成就呵……點頭,就讓飛蛾撲火吧,就算最後只餘一縷煙灰,她亦不悔……

  在兩人攜手離去後,桃樹後面轉出一道頎長人影。

  赫連淵閃爍的目光落在赫連青背後,眼底飽含濃烈的興味,他勾唇一笑,桃花眼開出朵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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