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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劫》第20章
  第二十章 魂斷丹鳳宮門

  突然,殿上傳來一個聲音:「皇上有旨,宣鸞兒入殿受封!」

  鸞兒?這是公公給她起的新名兒!皇上要冊封她為妃子?!

  徐徐轉過身來,看著不遠處宣旨之人,她一步步走了過去,站到那位公公面前,看著他手中那道聖旨,她的指尖突然抖了起來。宣完聖旨的公公抬頭看著她時,面色陡變,指著她左側眉梢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疤,氣急敗壞地數落:「你這破相的醜東西也敢混到宮裡來當娘娘?來人,快快把她轟出去!」

  掙開侍衛的拽拉,長使尖叫一聲,猛撲上前,劈手奪來公公手裡的聖旨,顫手捧著,一字一字地看著,淚水奪眶而出,「賜封『鸞兒』為嬪妃?賜封『鸞兒』為嬪妃!」緊緊捧著這一道聖旨,她猝然仰面瘋也似的狂笑,笑著把聖旨高高舉過頭頂,笑著旋舞起來,悽愴的笑聲在丹鳳宮門裡久久回蕩,震得宮牆邊的楊柳抖下點點飄絮,如淚灑長空。

  嗖——

  一支利箭射來,旋舞的身影驟然一頓,聖旨從手中滑落,長使低頭看著穿胸而過的那支箭羽,看著衣襟漸漸擴漾的血漬,斑斑血淚自眼角滴落,她仰天尖嘯一聲,身子緩緩倒地,淌著血淚的眼睛死死瞪著落在地上的聖旨,指尖顫抖著伸出……

  箭矢嗖嗖作響,無數支利箭破空射落時,丹鳳宮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鑾鈴玲玲盈耳,一個少年車夫竟驅策著天子御用的鑾駕沖入丹鳳門!

  公子找到我姐姐時,莫要怨她!我只求公子……求公子救她!救她——

  昨夜裡,桃花拖夢示警,央求之語回蕩在耳際,司馬流風策馬匆匆趕到,但,一切都遲了、遲了!

  箭矢將一具血色嬌軀釘在了丹鳳宮門。

  宮城上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隆隆,一片陰霾罩來,司馬流風眼前有血光閃過,雷聲大作的上空竟是一片通紅,如潑血之色!

  宮裡又添一縷陰魂,散不開的怨氣籠在宮門之上!

  公子小心厲鬼怨念吸魂!

  桃花急切的呼喊聲響在耳畔,血光中一道金芒劈來,少年車夫軀體內散出一縷輕煙,被金芒吸到宮中一口八卦井裡,消失不見。

  金芒消失,陰陽鏡中飄出的嫋嫋煙絲瞬間化為人形。司馬流風穿鏡而出,睜開眼時,四周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濃霧蔽障,霧中突然呈現一些倒懸的景物,如海市蜃樓一般,初時只聽得潺潺流水之聲,隨之一彎河川漸漸浮現,煙雲平闊,波光迷離,竟是冥府忘川!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彼岸花竟在剎那間齊齊盛放。花開之時,一縷幽魂站在彼岸,往忘川水面放了一盞河燈,雙手合十跪在三生石旁,虔誠地祈禱。

  「桃花!」

  一聲喚,河畔女子徐徐轉身,眼裡清露泣香的微紅,如雨中一朵桃花,惹人憐惜!

  「公子怎知是我,而非姐姐?」

  司馬流風微微一笑,走上前來,與她一同站在忘川河畔,看著悠悠飄向對岸的蓮花燈,「長使畏水,斷然不會站在這河邊。」

  「不錯!姐姐畏水……畏懼的是水上畫舫裡伺候一個衣冠禽獸的不堪往事!」隨嬤嬤去洛陽時,沿路攬客的那段日子,姐姐連夢裡也不願回想!桃花蹲在了河畔,抱著雙膝看彼岸怒放的花,追憶著往事,悠悠道:「其實,她是打心底裡厭惡這大染缸,厭惡妓子的身份,總想擺脫這一切,一旦有離開青樓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可能,她便會不擇手段去把握機遇!她最怕被人知道過去,最怕被人瞧不起,一個自卑的人,想抹殺掉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最終卻抹殺了見證她那段往事的樓中姐妹!」悠悠一歎,她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盒子,打開,從盒子裡取出一支象牙鏤花的精緻眉筆,看著它幽幽出神,「這是姐姐送給我的唯一一件禮物,她記得把它放在了我的棺中!這眉筆本是成雙成對兒的,姐姐一支,妹妹一支,相互畫眉時,對望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如同照著鏡子……如今只剩了這一支……」她仰起臉來,把眉筆遞了上去,「公子能代姐姐幫我描一描眉嗎?要一筆描成!」

  「一筆描眉?」

  司馬流風輕輕一歎,接過眉筆,兩手一掰,「哢」的一聲,竟從中間將這支眉筆折成兩截,往盒子裡沾了些黛色粉末,兩手各持一截,兩截筆端湊攏在眉端而後漸漸往兩側分開描至眉梢,分手畫出兩彎娥眉。

  「一筆描眉兩分飛!」

  桃花照著水面上倒影的兩彎娥眉,眼中突然落了淚。

  「你照著鏡子時,想著你姐姐,便不是孤單一人了!」司馬流風十分明瞭她此時此刻的淒然心境,指尖挑起桃花淚靨,輕輕拭去淚水。

  「我與姐姐打一出生便在一起,從未分開過……」姐姐是她心中唯一的牽掛,如今落得形單影隻,她心中的牽掛也該放下了。

  淚水滑過指尖,小指上一根紅線猝然斷了,司馬流風訝然張開十指看了看,甚是疑惑,「只解了一根?」餘下的十一根為何不斷?

  「公子,桃花瞞了您一件事兒!」桃花俏皮地吐了吐舌尖,語不驚人死不休,「其實,那天晚上,姐姐與無涓嬤嬤在房裡頭商量著事兒時,我就在門外,無意中聽到她們說要在樓裡給姐妹們設個宴擺上餞行酒,擺宴的酒是十二杯『忘塵』,那是一種藥酒,喝下一杯就能使人神志昏聵,是喝不得的!於是在那晚設宴時,我便暗示姐妹們不要喝這酒……但、但她們明知這酒有毒,還是喝了!」

  「哦?你是為了成全姐姐的心願才喝了一杯『忘塵』,那麼其他人又是為了什麼?」

  司馬流風瞅著自個手指纏的根根紅線,想來這便是無常二爺說的十二房鬼妻結的「執念」了。

  「七月十五中元節到來之前,公子如能找到我那十一個幹姐姐,解了她們心中的執念,便可還魂返陽!不過,鬼蜮枉死城比陽間的一座城池大得去了,公子即便在城裡頭找上整整一年,也未必能找全了十一房鬼妻!」桃花嘻嘻笑著,逗人發急,卻見身旁這人兒聽著聽著竟懶洋洋地打起呵欠來,這會兒可換她著急了,「司馬小懶!」

  司馬流風眯眼瞅著她,不緊不慢地「嗯」個一聲。

  桃花小嘴兒一噘,往他手裡塞去一面鏡子,「喏,把這寶鏡收好咯,屠老大藏在黑屋子裡的陰陽鏡有兩個,一個被我拿了,另一個被昭儀姐姐借走了,公子先去一趟京城吧,昭儀姐姐准在那裡!」

  司馬流風「哦」了一聲,接來鏡子,輕笑道:「淨往陽間跑,鬼也不老實!」

  「風流鬼倒是有一個,老實鬼嘛,我可沒聽過!」桃花格格一笑,踮起腳尖往他耳朵裡送了句悄悄話:「告訴你吧,昭儀姐姐可不是尋常女子!公子可曾見過狂人?昭儀姐姐便是一位狂人,她總說自己是個一品誥命夫人!」

  「一品誥命夫人?!」

  司馬流風眨了眨眼,猝然扣指敲了敲桃花的腦門子,聽得「咚」的一聲,不禁莞爾,「姑娘這腦袋原是實心的?」被這機靈丫頭騙過一回,她的話,他可不能全信了,「空心的腦袋記不住事兒,既然是實心的,姑娘可還記得你那位昭儀姐姐的真名?」

  「記著真名做什麼?」桃花也眨了眨眼,看到他手中的鏡子逐漸呈現了一些模糊影像時,她的腦子總算轉過彎來,「公子誤會了,對著鏡子,不用喚出昭儀姐姐的本名,也可以去京城的,只要記著她的容貌即可!」

  司馬流風心頭微微一動,「如此說來,夜來香也不是你姐姐的本名?」

  提起姐姐,桃花神色便黯淡幾分,看著水面飄遠的那盞蓮花燈,心中幾分落寞幾分悲傷,悠悠一歎:「孿生姐妹,長相一模一樣,家中長輩也分辨不清,因此,爹爹給我們取了同一個名,她,也叫桃花!」

  「桃花?又是桃花……」

  劫數纏身,司馬流風不禁苦笑一聲,放眼眺望水面。

  一盞蓮花燈,悠悠飄至河心,打了個旋,猝然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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