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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的微醺愛情》第20章
  尾聲

  來到日本半年多的方柏珍坐在咖啡廳裡,看著手機裡塗大飛學長傳來的女兒照片——

  新生兒好小好可愛,學長的大嘴幾乎笑咧到臉頰兩邊,看得她也不由得想笑。

  人生好像就是這樣生生死死、悲喜交集吧!今天是紀薇的生日,所以她到咖啡廳裡點了一杯紀薇以前最愛的焦糖瑪琪朵。

  而她難得開啟Line的手機,此時突然湧進大批訊息。她點選進去以前舊同事的群組裡,證實了學長剛才跟她說禽始皇得了帕金森氏症的消息。

  禽始皇機關算盡,求的無非是名與利;可他先是在之前那起開刀害死人的醫療糾紛中輸了官司,接下來身體也垮了,再多的名和利能換回一條健康的命嗎?

  就像她在日本的這段期間裡,學習到很多新知,但在此地受到最大衝擊的,卻是兩地醫療現狀的大不同。

  日本醫生們一天兩床刀,臺灣醫生的開刀日卻是一天十幾床、二十幾床。這樣的方式,或許能讓開刀技術練到快得嚇人,但救人的心卻也在過度疲勞間消磨殆盡。

  不過,過度疲勞也不全然都是壞事;至少,不會像她現在一樣,經常憶起往事,而一想起往事,心裡便要難受。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為她仍然很想念成勳奇,也依舊責怪自己當初的轉身離去;但她還是必須坦白,如果那時沒有離開臺灣,就連想起他一事,都會讓她崩潰。

  傷口治療需要時間,她那時被紀薇的死壓得喘不過氣,離開是唯一的急救方法,因為時間是治癒心病的一帖良藥,她得自療,待得傷口好了不痛了,才能清楚下一步該怎麼走。

  方柏珍喝了口焦糖瑪琪朵,想壓下胸口間那股流竄的寂寞感受——她一直很想很想成勳奇……

  「請問,你是成哥的女朋友嗎?」一名女子站到了她的對面。

  方柏珍驚訝地抬頭。

  「請問你是……」方柏珍只覺得對方眼熟。

  「我是艾莉,成哥的徒弟,以前是One Day的調酒師。之前成哥在店後面痛駡我的時候,你剛好來找他,要還他保溫罐,還記得嗎?」艾莉說道。

  「啊!」方柏珍驚訝地睜大眼,帶著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比較不會認人。」

  「認人是我的專長。成哥訓練我們只要見過一次,就要記起來。況且,成哥交女友是大事,我一定會記住的。」艾莉微笑地看著眼前綁著馬尾、氣質出眾、怎麼看都沒有醫生霸氣的女人,有禮地問道:「請問我可以過來坐這邊嗎?」

  「請坐。」方柏珍的心跳加快了下,很明白是因為聽到了他的名字。

  艾莉將咖啡端到了桌上,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們……大家都知道他交女朋友了嗎?我那時很少到店裡。」方柏珍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輕聲問道。

  「好像是店裡那時剛好有人在問成哥有沒有女友,有個空姐就說成哥女朋友是醫生吧。成哥很少提自己的私事。不過我聽說你後來去店裡時,成哥根本就把你當寶一樣捧在手裡,而且還會對你傻笑,是嗎?」艾莉興致盎然地看著她。

  方柏珍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心頭卻是一酸——不過才經過了多久,他們之間就已經從相愛高點跌落到痛苦深淵了。

  方柏珍喝著咖啡掩飾著情緒,沒再開口。

  她原就不是善於交際的人,和艾莉之間的共同話題也就只有成勳奇——一個她極度想聽、卻又非常不敢聽的話題。

  「我來這裡的飯店跟一個調酒師研習三個月,下星期就要回去了。」艾莉看出對方的尷尬,主動開口說道:「是成哥幫我爭取到這個機會的。我之前剛結束一段感情,那個男人不想離開他太太,我於是變成一個苦苦哀求他不要分手的女人。」

  艾莉喝了口咖啡後,苦笑地繼續說道:「想想真的很丟臉……那時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把那個男人當成了「家」的代名詞,死命都要巴著他。等到後來清醒後,才發現「家」為什麼一定要靠他呢?我自己就可以創造一個啊。」

  方柏珍雖訝異于艾莉交淺言深地說了這麼多,卻也在同時替她感到開心。

  「恭喜你走了出來。」方柏珍朝她舉了舉咖啡杯。

  「謝謝。幫我走出來的人是成哥。他原本把我逐出師門、對我不聞不問了。但他半年前突然去找我,說他女朋友的好友因為感情不順,又發現得了重病,後來尋了死路。他怕自己對我太狠,害我也走上絕路,所以跑來勸了我好幾天,跟我說人生不論苦或樂,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要我好好地活著,活著才有希望轉苦為樂。我那幾天哭到快眼瞎,然後就再也沒找過那個男人了……」艾莉說到這裡,還是哽咽了下。

  方柏珍低頭掩飾發紅的眼眶,因為成勳奇的身影已經徹底侵入她的腦海,緊占著不放了。

  他的樣子、他的笑、他的好,他那對總是瞅住她的黑眸,緊揪著她的心,痛到她一定得張口呼吸。

  「他……好嗎?」方柏珍脫口說道。

  「成哥不會讓自己不好的。」艾莉定定地看著她。

  「那就好了。」

  「但他很想你。」艾莉傾身向前說道。

  方柏珍胸中一窒,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有股衝動想再追問,但她搖著頭,微動了下唇角。「你開玩笑的,他不會說什麼想念這些話的。」

  「對,成哥不說這些。但他去上筋絡按摩、去學烹飪,擺明瞭就是想照顧人。」

  「他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她比誰都清楚。

  「那可不一定。成哥的女友可沒那麼好當。」艾莉見方柏珍一臉不相信,決定好人當到底,最好讓這兩人有機會再開始。「成哥歷任女友多半是因為不懂他在想什麼,所以才鬧分手的。成哥太率性,有時揹了個包就說要去旅行,女友們一聽都傻眼,想著他是不是有心事、有女人、有什麼隱情,追問他他又說沒有,所以我們這些徒弟們都當過他女友的垃圾桶。」

  「可是……他不是說了他要去旅行嗎?」方柏珍舉手發問。

  「哈,難怪成哥只記掛你一個。」

  「哈哈,記掛也是你說的。」可她如今的心跳如雷又是為哪樁?

  「你們分手後,他其實很少笑了。天知道他平時就已經夠少笑了。」艾莉扮了個鬼臉,繼續說道:「有一次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他不是一向很節制嗎?

  「對,成哥喝醉了,因為他說夢到了前女友,所以決定喝個痛快當成慶祝。」艾莉看著她。

  「他的前女友……」

  「他喝醉時喊的是柏珍,那應該是你的名字。」艾莉看著女醫師低頭掩飾紅眼眶,遞過了一張面紙,然後看了下手錶。「我很想再跟你聊,但上班時間快到了。你回臺灣後,如果還沒男朋友,就去找成哥吧。如果男友太差,也快點甩了去找成哥吧。成哥對你是不一樣的。」

  方柏珍擦去眼眶裡的濕意,揮手跟艾莉說:「你快去上班吧。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你也是。」

  艾莉離開後,方柏珍請服務生再送來一杯咖啡,握在手裡取暖。

  ……他跟我說人生不論苦或樂,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他要我好好地活著,活著才有希望轉苦為樂……

  艾莉方才的話在她腦海裡不停盤旋。

  方柏珍握緊拳頭,突然好想好想立刻抱住成勳奇。

  他說得沒錯,苦或樂,都是自己做出的選擇。成勳奇在家暴環境下,選擇咬牙磨練自己,走出一片天。艾莉選擇離開第三者的角色,面對自己需要的其實是一個家庭的真相。她知道外科不是人走的路,但她勇敢地走下去。可是……

  可是紀薇沒有那麼勇敢,她選擇了不面對自己,而把喜怒哀樂都交給別人承擔;卻也因為不願承擔、不懂得往內思索,所以紀薇從不知道自己為何而苦,所以紀薇從來不懂有些寂寞其實可以一個人捱過去、有些路可以一個人走。捱久了,沿路就會開始風光明媚了;走多了,自然能走到你想要的地方紮營,然後會有志同道合的人過來陪你聊聊天。

  紀薇,這些事,你現在在另一個世界懂了嗎?

  方柏珍看著自己映在咖啡杯裡的倒影,淚水咚地一聲落到咖啡裡。

  她現在也懂了;懂了他當初捨不得她在他與紀薇間煎熬,所以跟她斷了音訊的用心良苦;懂了自己應該要勇敢跨出腳步,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他——

  還是一個人的話。

  下午四點,成勳奇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走在人行道上。

  他喜歡這個時間點,一天都過了大半,路上行人的腳步多半因為疲憊而和緩了下來。

  日子沒什麼好、沒什麼不好,平靜是人生中難能可貴之事。況且,人一平靜,腦袋便能清醒,正好認真考慮和朋友投資第三間店的可能性。

  最好笑的是,朋友要他開間茶館兼賣家常小菜。他跟朋友說,對他而言,家常菜是要煮給家人吃的,雖然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對外販售,要稱斤論兩,哪裡家常得起來。

  當然,那些話只是藉口,他不過是提不起勁再為誰作菜罷了。朋友偶爾來叨擾要飯,也得看他心情才決定要不要供餐。至於女人……身邊總還是很多。

  有些眼神、有些微笑會讓他多看兩眼;只是,讓他動心到願意行動的,至今還沒再出現。

  他勾唇一笑,覺得和方柏珍分手的這八個多月以來,自己益發顯得老僧入定了。

  彎進巷子,到他常去的店點了杯耶加雪菲,店裡正播放著蘇打綠的《我好想你》——

  生命隨年月流去 隨白髮老去

  隨著你離去 快樂渺無音訊

  隨往事淡去 隨夢境睡去

  隨麻痹的心逐漸遠去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卻不露痕跡

  我還踮著腳思念 我還任記憶盤旋

  我還閉著眼流淚 我還裝作無所謂……

  成勳奇接過咖啡,立刻起身,沒法子再多聽一句。

  原來他的傷口還是碰不得啊。他真是太自以為是的堅強了……

  他走到「One Day」外的木製長椅上坐下,從店裡隱約的音樂聲知道員工們已到,正在做開店準備,也就不急著進門,只是看著午後光影在花園裡變幻莫測著。

  最近真有種感覺,好像他會在這裡坐到終老了。他喝了口咖啡,閉上眼,長籲了口氣。

  「這裡缺人嗎?」一道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一僵,認出了這聲音卻不想睜眼,怕只是夢一場。

  「要看你應徵的是什麼職務。」他緊閉著眼,聽見她用顫抖的聲音說——

  「需要讓別人管吃管住管照顧的那種。」

  「你何德何能?」

  「正巧是個救人命的外科醫師。」

  成勳奇倏地睜開眼,看見逆光中的她、瘦了的她、緊張到雙手握成拳的她、站在他面前的她。

  他起身,聽見她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也在此時才看清楚她微紅的眼,還有顫動的雙唇,那唇也緊張到毫無血色了。

  沒人開口,只是就這麼四目交接著。

  「醫生了不起嗎?」成勳奇沉聲問道。

  「有醫術又想救人的,就了不起。」她深吸了口氣,不讓眼淚流下來。

  「所以?」

  「所以,你……要管吃管住管照顧……」嗎?

  原本的疑問句,因為她的緊張而變成了命令句。

  成勳奇一挑眉,轉身未答。

  身後沒有動靜,他屏住呼吸,緩了腳步,直到聽到她跟上來的動靜,他才勾唇一笑,頭也不回地說道:「那也得看看你的醫術有沒有高明到能讓人以身相許。」

  他走進店裡,而她隨之步入,夕陽餘暉將兩人背後影子拉長融成一體,又一同消失在店裡,裡頭音樂聲正悠悠地播放著電影「巴黎我愛你」的片尾曲「We\'re all in the dance」——

  Life\'s dance We all have to do「生活是一場我們都得進場的舞蹈」

  What does the music require?「音樂間所求為何」

  People all moving together「場中的人們一起移動著」

  Close as the flames in a fire「如同火中的光焰那般密不可分」

  Feel the beat Music and rhyme「感覺那衝擊、那音樂、那旋律」

  While there is time「當我們還擁有時間之際」

  We all go round and round Partners are lost and found「我們不停地繞著圈圈,舞伴們離開又回來」

  Looking for one more chance「尋找著再一次的機會」

  All I know is We\'re all in the dance……「就像我所說的,我們都在跳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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