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早自習

　　“卓紹，卓紹，交作業了！”少女清脆的聲音吵醒了卓紹。

　　他家裏怎麼會有女人？是哪個不怕死的送來的？

　　卓紹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坐了起來，然後便看到了一張長了好幾個痘痘的臉。

　　這張臉屬於一個十四五的少女，明顯不可能是別人送來的女人，他也不在家裏，而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教室裏。

　　長痘痘的女孩對上卓紹看過去的眼神，臉一紅，聲音也放低了放柔了：“卓紹，交作業了。”

　　卓紹臉上那很多人看了就忍不住雙腿直打哆嗦的笑容僵住了。

　　他是在做夢？卓紹想到了這個可能，但很快，便否決了。

　　他出獄遇到梁鑫之後，讀書的歲月，便再不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他已經有十多年不做跟教室有關的夢了。

　　而且，哪有做夢，夢到的一切這麼真實的？

　　卓紹心裏奇怪，但看了一眼自己修長並且一個傷口都沒有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長痘痘的小姑娘之後，他卻是不動聲色地從桌子上找出一本跟那少女手上的本子一樣的作業本交了出去。

　　小姑娘很快就去坐在卓紹前面的人那裏收作業去了，卓紹獨自坐在座位上，用右手掐了自己一下自己的左手。

　　很痛，同時他的手上出現了一道指甲掐出來的印痕。

　　這一切，真的太真實了。

　　他明明前一天剛給梁鑫過了三十六歲的生日，喝得酩酊大醉，一覺醒來，怎麼就坐在教室裏了？

　　卓紹正遲疑著，鈴聲響起，同時，另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走到了講臺上，大聲道：“不要說話了！今天英語早自修！大家一起讀課文。”

　　小姑娘聲音挺響亮的，班級裏的人不再說話了，而是紛紛拿出英語書，翻到了書本的第一課。

　　“跟著我讀……”小姑娘大聲讀了起來，而坐在下面的人，也跟著讀了起來。

　　卓紹也把書翻開了，他動著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現在的情況，對他來說很不對勁。

　　這到底是怎麼了？他怎麼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

　　卓紹整個人都愣愣的，直到肚子裏傳來強烈的饑餓感，才讓他清醒過來。

　　他的眉頭皺了皺，然後就伸手從桌洞裏拿出一個圓規，又借著書本的遮掩狠狠地在自己左手食指上紮了一下。

　　指尖傳來強烈的疼痛，鮮血瞬間就從指尖沁出，卓紹見狀，又面無表情地給自己紮了一下。

　　痛楚和鮮血依舊存在。

　　抬起手將手指放到嘴邊舔了一下，微鹹的味道在舌尖暈開，卓紹的嘴角的忍不住勾了起來。

　　被他當面具一樣，戴了二十年的笑容重新掛在了他的臉上，完美地遮掩了他所有的情緒，但他的心裏，卻猶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這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回到了他還沒有成為混混，回到了他還沒有入獄的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這時候，梁鑫還活得好好的，是個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富二代，還有他的妹妹……

　　卓紹看向自己手上的英語書。

　　初三上冊。

　　他這會兒穿著短袖，所以應該是初三開學不久。

　　這時候，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一年，但他的妹妹還好好的，那樁不能挽回的事情尚未發生。

　　可惜沒有回到父母去世之前……卓紹想到自己的父母，忍不住苦笑。

　　卓紹的一生，從父母雙亡開始，便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卓紹的父母，都是六十年代出生的農村人，不過他們所在的農村並不偏遠，反而在江南沿海，所以他們家並不靠種地為生，生活也過得去。

　　他的母親，是一個很普通的紡織廠女工，他的父親，起初是開拖拉機的，在卓紹七八歲的時候，又賣了拖拉機買了一輛小貨車，開始開貨車。

　　那年頭有貨車的人很少，卓紹的父親收入不低，在他們村子裏，甚至算是排的上號的，既然有條件，這對夫妻對卓紹這個兒子，自然也就很疼愛。

　　村裏的小學不太好，卓紹到了要讀書的年紀，卓父就特地花一萬塊錢給卓紹買了個縣城的戶口，把卓紹送進了縣裏的小學，同時，卓紹吃的用的，也一點都不比縣裏的同學差。

　　而卓紹也爭氣，他腦子聰明，小學的考試，數學永遠只會因為粗心大意而扣分，奧數還得過市里的名次，至於語文，背誦的文章他常常讀個幾遍就能背出來，作文多看了幾本作文書的之後，寫得便永遠是老師會張貼出來的範文了。

　　這裏面有九幾年的小學，學的東西不如後世那麼深奧的緣故，卻也足以證明卓紹的優秀，更別說卓紹還長得好體育好了。

　　小學六年，卓紹一直都是班裏最耀眼的存在，五六年級就收了一堆情書，上了初中之後，他還更耀眼了。

　　如果他的父母沒有去世，卓紹應該會好好讀完自己的初中，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然後再考個全國重點大學。

　　他會成為父母的驕傲，他會有個體面的好工作，他會平安順遂地過一輩子。

　　然而，事情總是有意外的。

　　卓紹初一剛結束，他的父母便在某天一起開車去送貨的路上出了車禍，雙雙去世了。

　　肇事者是個剛剛借錢買了一輛大貨車的年輕人，他開車還不熟練，又喝了酒，才會撞上卓父卓母的小貨車，他車上的貨物，還壓死了卓父卓母。

　　撞死了人，他本該是要賠償的，然而他家家徒四壁，根本就拿不出什麼錢來，唯一值錢的那輛大貨車，還是借錢買的。

　　賣掉了大貨車東拼西湊，他們也就賠償了五萬塊。這錢，沉浸在喪父喪母的悲痛裏，不過十四歲的卓紹壓根沒瞧見，就被卓紹的大伯收下了，然後，卓紹和他的妹妹，便開始跟著大伯過日子。

　　開頭幾個月，大伯一家對他們兄妹兩個倒也不錯，但後來卻對他們越來越苛待，他那時候正在長身體，卻連飯都不能吃飽。

　　想到當年的事情，卓紹的拳頭下意識地握緊。

　　他那時候還小，之前父母又太過溺愛，以至於他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壓根不知道要怎麼反抗大伯一家，只一心想要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將來出人頭地離開大伯家。

　　少年的想法非常幼稚，他的大伯一家，則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給吃穿就算了，有一回他的大伯母丟了錢，竟然跑到學校裏，然後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罵他偷錢，還說他父母雙亡家裏貧困靠她養活，卻還亂花錢，是個白眼狼。

　　當時他的父母去世已經一年多，這一年多裏，他多少受了影響，成績有所下降，還變得不愛說話整天冷著一張臉，以至於跟同學的關係處理的很不好，老師也不喜歡他。

　　班主任相信了他大伯母的話，找他談話讓他乖巧一點，好好讀書別對不起養他的人。

　　他的大伯母，哪里養他了？

　　老師的不信任讓他非常難受，偏偏這個時候，班裏的學生也開始對他議論紛紛起來。

　　他當時只有十五歲，自然受不了被人議論，然而當他憤怒地回到家裏，他的大伯母竟然還得意洋洋地表示，不會讓他去讀高中。

　　在當時，讀書是他改變命運的唯一希望，他聞言大怒，和他的大伯母吵了起來，結果他大伯母跑到屋外，當眾哭訴起來，說養他們兄妹兩個多麼辛苦，而他還整天嫌棄這個嫌棄那個。

　　那些全都是莫名其妙的指控，其實周圍的人不見得全都相信，但人們遇到這種事情，總會讓孩子聽話。

　　鄰居全都讓他道歉。

　　他爆發了，從那時候開始，便不去上學，他開始和縣城的混混們待在一起，找機會打了總是欺負他堂哥不說，甚至開始敲詐同學。

　　他知道這樣不對，但這樣可以讓他吃飽，能讓他妹妹吃飽，甚至還能讓他的大伯母害怕他，不敢欺負他們，漸漸地，他就覺得沒什麼不好了，甚至開始享受起來，覺得很威風。

　　然而，正是他這樣的做法，讓他那就算被大伯母各種詆毀，因為他成績好也沒壞到哪里去的形象一落千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學壞了。

　　他的大伯母，直接就把他和他妹妹的東西扔出了家門。

　　他帶著妹妹回了自己父母在鄉下蓋的房子住，本想找點事情做，好好養大妹妹，結果某一天提早回家，竟然看到他的大伯在對他妹妹動手動腳，欺負他妹妹……

　　妹妹害怕掙扎的樣子讓他憤怒不已，他拿著刀子和大伯對峙，不想竟然失手殺人……

　　他的名聲實在太差，又不想把妹妹的事情往外說……這事最終被定義為故意殺人，哪怕他沒滿十六，也被判刑十年……

　　真的被判刑之後，他才後悔，他要是入獄，他妹妹又要怎麼辦？

　　他給員警磕頭，求他們給妹妹找了養父母，然後開始了幾乎與世隔絕的監獄生活。

　　他在獄中學了很多，開始偽裝自己，因為表現好，得以提前兩年出獄。

　　離開監獄，他有種無處可去的感覺，弱肉強食的獄中生活還讓他再不是當初的單純少年。

　　他的面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心裏卻住著一隻猙獰巨獸。

　　那時候的他，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結果他出獄那天，竟然有人來接他。

　　他和妹妹失去了聯繫，按理沒人會來，然而梁鑫偏偏就來了。

　　梁鑫父親的公司，決定給一些出獄的人安排工作，他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得到了這個機會，後來，因為梁鑫的看重，他又開始給梁鑫工作，跟著梁鑫創業。

　　他有了穩定的工作，找到了妹妹，重新撿起了課本，生活終於上了正軌，除了心裏喜歡梁鑫，但覺得自己跟名牌大學畢業，家境優渥還自己開了公司的梁鑫差距太大，不敢表白以外，再無遺憾。

　　然而梁鑫死了。

　　卓紹放下英語課本，趴在了桌子上笑起來，笑得身體都顫抖起來。

　　他的人生，已經重新開始，這一次，他一定不能重蹈覆轍。

　　他不能入獄，他要做一個好學生，他要配的上梁鑫……

　　卓紹雙眼一熱，昨天對著梁鑫的遺像給梁鑫過生日的他沒哭，現在一雙眼睛卻酸了。

　　“卓紹！你在幹嘛？”就在這時，站在講臺上領著全班同學剛剛讀完了一篇英語課文的小姑娘不滿地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