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梁辰的禮物

　　這天要上學，所以卓紹是五點多的時候去菜市場買菜的。

　　他買了一隻鴨子，又買了兩斤五花肉，幾個雞翅膀，外加幾樣素菜。

　　本來他還想買條魚，但想到梁辰似乎更喜歡吃肉，便沒有買。

　　買菜要是買太多，他晚上光做菜就要花好幾個小時，那哪還有空幫梁辰慶祝生日？

　　卓紹拎著大包小包往家裏走的路上，還順便買了三個飯團帶回去給兩個孩子當早餐。

　　飯團算是福陽縣的傳統食物了，主要的材料是煮好的糯米飯，而裏面會包上油條。

　　飯團裏包的油條不是一般的油條，而是平常吃的油條切段之後放進油鍋裏繼續炸，炸到整個鬆脆的那種油條，本地人稱之為老油條。

　　甜飯團的話，裏面會包上一截老油條，再放兩勺絆了芝麻的白糖，整個裹起之後，賣飯團的老太太還會在白糖裏沾一下再給客人，這樣第一口吃下去，就是甜滋滋的。

　　鹹飯團的話，裏面同樣放一截老油條，但白糖會換成鹹菜，還會給你加幾顆花生進去。

　　當然，還有一些人，會要求甜的鹹的都放，這樣也好吃，等再過幾年，飯團裏能放的東西還會變得更多，卓紹後來有一次回到福陽縣，買飯團的時候就看到五花八門的，什麼餡都有，肉鬆蛋皮泡豇豆老乾媽……店家什麼都敢放。

　　飯團有五毛的和一元的兩種，沒啥區別，就是一元的個頭比五毛的大一倍，裏面的餡料也相應的多一倍。

　　卓紹買了兩個一元的鹹飯團，又買了一個五毛的甜飯團。

　　鹹飯團是他和梁辰吃的，甜飯團則是給卓婷的……卓紹拎著飯團進了社區，然後就看到梁辰從樓道裏衝了出來。

　　“卓紹！”梁辰看到卓紹，一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今天起床之後沒看到卓紹，就有些心慌，發現卓紹沒在房間裏之後，更是怕了起來。

　　卓紹是不是……想要離開？

　　他心裏一慌，想也不想就跑下了樓，直到看到卓紹拎著東西回來，才鬆了一口氣。

　　卓紹原本心情不錯，但看到梁辰這樣子，一顆心卻又往下沉了沉。

　　梁辰越重視他，他越是不安。

　　梁辰如果性格開朗大方，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他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然後和他保持距離，但梁辰……

　　梁辰心思細膩也就算了，他現在可能壓根沒有意識到對他的感情是喜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哪里敢這麼說？

　　要是認識到對他的感情是喜歡，是愛情，這孩子恐怕會比現在更痛苦。

　　“你下來跑步？”卓紹移開目光，只當沒看到梁辰眼裏的感情。

　　“啊？是的。”梁辰道。

　　“那你跑吧，我先上去了。”卓紹道。

　　梁辰點了點頭，打算去跑步，但走了幾步，他又轉過身追上了卓紹：“卓紹，你今天怎麼買了這麼多菜？”

　　梁辰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早幾天，就想要跟卓紹說了。

　　但這幾天卓紹一直對他很冷淡，卻讓他壓根就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他以為自己恐怕沒得過生日了，沒想到竟然會看到卓紹買了這麼多菜……

　　他到底還是抱著期望問了出來。

　　卓紹暗歎了一口氣，最後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給你過生日。”

　　梁辰得到這麼一個答案，這幾天因為卓紹對他的冷淡而產生的傷心情緒消散一空，整個人好似大夏天喝了冰水一樣精神起來，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後咧，一雙眼睛更是牢牢地鎖定在卓紹的身上：“卓紹，你真好！”

　　卓紹能猜到梁辰現在是什麼樣子的，這孩子總是那麼容易滿足……但他沒有去看梁辰，只是道：“在你家住了這麼久，總要給你回報的。

　　卓紹的話讓梁辰有些鬱悶，但卓紹要給他過生日帶給他的喜悅，很快就把這鬱悶給驅散了。

　　梁辰一心想要跑步減肥，但今天，他卻不想跑了，只想跟在卓紹身後。

　　卓紹願意給他過生日，應該並不討厭他。

　　梁辰的心情好極了，哪怕卓紹給他買的是鹹飯團，他吃在嘴裏，也覺得甜滋滋的。

　　今天的卓紹，依舊有點冷淡。

　　但就算這樣，卓紹也還是和他一起上學下去，給他做飯，坐在他旁邊的……

　　上課的時候，梁辰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偷瞄卓紹。

　　卓紹很認真地在上課，那張側臉看起來完美極了。

　　梁辰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做夢，卓紹親他的場景。

　　他的一顆心忍不住飛快地跳了起來……捂住自己的心臟，梁辰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梁辰有點心慌意亂的，今天倒是不想以往那樣一直胡思亂想心裏難受了。

　　他心情不錯，卓紹無意中瞥到他面紅耳赤的樣子，卻忍不住皺眉。

　　下午第四節 課是自修課，班裏的同學有些在做作業，有些在小聲聊天，還有人偷偷地看雜誌。

　　這時候的小說還很少，雜誌倒是挺多的，也挺流行。

　　“梁辰，這道題怎麼做？”坐在梁辰前面的那個女生轉過頭來，拿著數學作業本問梁辰。

　　卓紹這些日子在學校裏幾乎什麼活動都不參加，但就算這樣，他也把班裏的同學給認全了，對這個女生，也是有印象的。

　　這個女生是個讀書很努力的人，就是腦子常常拐不過彎來……她的語文和英語成績很好，但數學……哪怕是老師講了很多遍的題目，她還是不會。

　　很多學生不會做就算了，但她不會，卻會一直問人，一定要弄懂，以前就問過卓紹。

　　卓紹每次都會拒絕，他自己還弄不懂，自然不會給別人講，然後這女生就去找別人問去了……而最近這兩個月，她基本都是問梁辰的。

　　梁辰脾氣好，哪怕自己說話結結巴巴的，哪怕給她一遍遍講題很麻煩，也依然會講，這次她過來問，梁辰就又講了起來。

　　“我跟你換個位置。”卓紹對那個女生道：“這樣你問題目也方便一點。”

　　從現在開始，就可以讓梁辰多交幾個朋友了。

　　卓紹說完，就站了起來，那個女生準備了一堆問題要問，也喜滋滋地站了起來，打算繞一圈坐到卓紹位置上去。

　　但梁辰，他整個人都已經僵住了。

　　卓紹要跟那個女生換位置？那個女生常常問他題目，以前卓紹可從來沒有說過要換座位這樣的話。

　　梁辰在卓紹站起之後，下意識地坐到了卓紹的座位上，然後讓那個女生坐自己的座位。

　　做完這一切，他不安地看了卓紹一眼，但卓紹沒有看他。

　　那個女生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直接就在梁辰的座位上坐下了，又問：“這條輔助線要怎麼畫？”

　　卓紹的位置上，似乎還殘留著卓紹的體溫，但梁辰的一顆心卻涼了下來。

　　他突然不想給這個女生講題目了。

　　梁辰坐在卓紹的座位上，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幸好，很快就放學了。

　　那個女生還想再問，不擅長拒絕人的梁辰，這次卻想也不想就道：“我要回家了。”

　　要是他不快點收拾好東西，卓紹不等他一個人回家了怎麼辦？梁辰一度以為卓紹是不會丟下自己的，但現在他不敢確定了。

　　“那我明天問你吧。”那個女生有些可惜地站起身來，梁辰見狀，連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又開始偷看卓紹。

　　他想問卓紹，問他為什麼要和那個女生換座位，但到底沒有問出口。

　　放學回家的路上，梁辰一直不太高興，直到卓紹帶著他進了蛋糕店，買了一個蛋糕。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蛋糕，因為卓紹擔心吃不完，買的還很小，上面也沒多少裝飾，只簡單地寫了一句“祝梁辰生日快樂”。

　　但就是這樣一個蛋糕，讓梁辰又克制不住地高興起來。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給他買生日蛋糕！

　　班裏的同學過生日，都有生日蛋糕吃，有些家長甚至會把蛋糕拿到學校裏，給班級裏的孩子分一點，但他從小到大，卻從來沒有吃過自己的生日蛋糕。

　　奶奶從來不給他過生日，爸爸就更不會記得了，其他人當然也是不能指望的……

　　梁辰之前的擔心和害怕，因為這個蛋糕，又消失無蹤了。

　　甚至於，他回家時候，都忍不住想要跳起來了。

　　而這樣的幸福，還持續下去了。

　　回家之後，卓紹就開始做飯，雖然洗菜的活兒被卓婷搶了，他不能和卓紹一起在廚房裏說話，但他可以在餐廳裏看著卓紹。

　　卓紹今天做得菜很多，是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卓紹還是惦記著他的，之前的事情，一定是他多想了。

　　梁辰看著一道道的菜被端上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卓紹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卻愈發尷尬。

　　他已經努力冷著梁辰了，但梁辰……只要他對梁辰稍稍好一點，梁辰就會一點不在意他之前的冷淡。

　　這樣下去……

　　他對梁辰，真的完全沒有愛情。

　　他一個心理年齡三十多歲的老男人，真要愛上個十幾歲，比自己小了二十歲的孩子……他會覺得自己是禽獸。

　　那只鴨子，卓紹做了啤酒鴨，五花肉則做了紅燒肉，至於雞翅膀，他做了椒鹽雞翅，除此之外，他還炒了四個素菜。

　　他搬到梁辰這裏之後，還是第一次做這麼多菜。

　　“哥！哥！好棒啊！”卓婷開心地不行，梁辰的眼睛裏，也像是有星星在閃爍。

　　卓紹看著這樣子的梁辰，愈發後悔。

　　他從一開始，就應該跟梁辰保持距離的。

　　要是他沒有去接近梁辰，也就不用傷害梁辰了，梁辰這麼好，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全心全意喜歡他的人。

　　可他那時候，真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會喜歡自己……倒是曾想過，這孩子和卓婷青梅竹馬地長大，將來說不定會和卓婷在一起。

　　“哥，可以吃了嗎？”卓婷又問。

　　“吃吧。”卓紹道。

　　福陽縣這邊不流行吃長壽麵，所以今天卓紹做的還是米飯。

　　“你們少吃點飯，留著肚子吃蛋糕。”卓紹囑咐道，然而就算他這麼說了，兩個孩子還是吃了很多。

　　梁辰一邊吃，還一邊看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去過。

　　卓紹的心裏愈發不好受。

　　梁辰這會兒，卻高興地就要瘋了。

　　他晚飯吃了很多，但他覺得，他還能把蛋糕整個吃下去！

　　這可是卓紹給他買的蛋糕！

　　梁辰放下碗筷，目光就落在那個蛋糕上了。

　　卓紹把蛋糕拿了出來，在上面點了十五支蠟燭，然後唱起了“生日快樂”。

　　梁辰忍不住跟著唱起“祝你生日快樂”來，這時候，這些日子卓紹對他的冷淡，早已被他忘光了，他的心裏就只剩下面前的蛋糕，還有那十五支漂亮的小蠟燭。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蠟燭。

　　生日歌唱完了，梁辰卻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傻乎乎地問：“然後呢？然後呢？”

　　“你許一個願望，然後把蠟燭吹滅。”卓紹道。這孩子看著太高興了……有些東西，還是等他過好了生日，過幾天再給他。

　　卓紹想得很好，卻沒想到下一秒，梁辰就道：“我想一輩子和卓紹在一起！”

　　卓紹渾身一僵，然後就看到梁辰一口氣把蠟燭全都吹滅了。

　　梁辰吹滅了蠟燭之後，立刻就看向卓紹，然後就看到了卓紹不正常的臉色。

　　梁辰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安。

　　他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自己剛才好像說了……想要一輩子和卓紹在一起？

　　他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好？他哪能讓卓紹照顧他一輩子？

　　他剛才可能真的是昏了頭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但他真的想要一輩子和卓紹在一起。

　　梁辰的兩隻手因為緊張交握了起來，然後就聽到卓紹道：“怎麼可能一輩子在一起？等以後我們結婚生孩子了，精力就全放在家庭上了。”

　　“就算是再好的兄弟，結婚了也就分開了。”

　　“你看，卓婷是我的妹妹，將來她也遲早會離開我的。”

　　……

　　卓紹連著說了好幾句話。

　　梁辰知道他說的是真話，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很傷心，很難受。

　　卓紹……他以後會結婚生孩子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不想讓卓紹結婚生孩子。

　　梁辰有些呆呆的，卓紹卻覺得，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去拿給你。”卓紹對著梁辰道，很快就從自己的房間裏拿出來了一隻書包。

　　這只書包，是卓紹很早就買好的，給梁辰的生日禮物。

　　只是這一星期出了點事情，他就在這只書包裏，放了點東西。

　　梁辰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卓紹說將來要結婚而難受，他只知道在卓紹說過這樣的話之後，哪怕看到了卓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也笑不出來。

　　不過他還是朝著卓紹笑了笑，然後接過了那個書包。

　　書包有點沉，裏面好像還放了書……

　　“梁辰，謝謝你之前借給我的錢，要不是那些錢，我根本就接不到周正強的那個工程。”卓紹笑道。

　　“不用謝，而且那是我給你的，不是借的。”梁辰想也不想就道。

　　“我怎麼能白拿你的錢？”卓紹笑道：“錢和你的戶口本都放在這個書包裏，你收好別丟了。”

　　卓紹在書包裏放了四萬塊錢。

　　周正強還沒有把後續的軟裝的錢給他，他給梁放買裝修材料又花了一些錢，暫時他能拿出來的，也就這麼多了。

　　這些錢，他原本是想拿來開裝修公司的，但現在，他全部給了梁辰。

　　梁辰打開那個書包，果然發現裏面裝著用塑膠袋裝好的錢，除此之外，自己的戶口本也在裏面。

　　他之前因為自己沒有錢能給卓紹而傷心，但現在……

　　那其實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卓紹根本就不要他的錢。

　　“為什麼……”梁辰的表情木木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明天我跟老師請了假了，要去省城一趟，這次大概要在省城待四天。”卓紹沒有回答梁辰的話，只是朝著梁辰笑了笑：“這四天只有你一個人在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一個人在家？”梁辰的表情更木了。

　　“婷婷只有三年級，學習任務不重，我就把她帶去了。”卓紹又道。

　　梁辰抓緊了自己手上的書包，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之前卓紹去省城，要麼帶著他和卓婷，要麼把他們都留下，現在，卓紹要帶卓婷一個人走？

　　以後，他會不會帶著卓婷搬出去？

　　梁辰有種卓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的感覺，但他抓不住卓紹。

　　本身就是卓紹突然跟他說話，兩人才有了交流的，現在卓紹要走，他又能怎麼樣？

　　“四萬太多了……”梁辰想來想去，最後只能喃喃道，他給卓紹的錢，加起來四萬還不到一點，更別說卓紹還給他們家買了很多傢俱了。

　　“我很感謝你，本來再多給一點也是應該的，但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卓紹用輕鬆的語調說道。

　　但他的語調再輕鬆，梁辰恐怕也是能感覺到不對的，他也沒辦法用這輕鬆的語調來讓梁辰安心。

　　這孩子很內向，而內向的人，大多敏感……

　　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卓紹並沒有打算和梁辰徹底的一刀兩斷，畢竟那樣的話，這孩子可能會出事。

　　成績下降就算了，要是出點別的事情……

　　而且，他記得下個月，梁辰會被綁架。

　　他在重生之初，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護著梁辰，不讓他再被綁架了，現在總不能因為梁辰喜歡他，就不管梁辰。

　　“放心，四天很快就過去了，下星期三，我就回來了。”卓紹又道。

　　“下星期三就回來？”梁辰期盼地看向卓紹，之前卓紹說要走的時候，他都懵了，現在聽到卓紹說還會回來，他的一顆心，才總算安定了一點。

　　“是的，下星期三就回來。”卓紹道。

　　梁辰抱著書包，臉色蒼白：“你一定要回來。”

　　“我還要上學呢，當然會回來。”卓紹笑道，又暗暗歎了一口氣，同時打定主意，回來之後，就找找看這個社區或者附近有沒有可以租住的地方。

　　卓紹雖然說還會回來，但梁辰知道，他們之間已經不太一樣了。

　　之前，他和卓紹之間，是有很多聯繫的，卓紹把他當家人看，但現在，他和卓紹之間的聯繫，已經全都斷了。

　　他給卓紹送東西，給卓紹提供住處，給卓紹錢，想把卓紹網在身邊，但卓紹將那張網一一剪斷，和他分開了。

　　梁辰一口蛋糕都沒有吃，他抱著那個裝了錢的書包，渾渾噩噩地進了房間，然後就窩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了。

　　卓紹要是帶著卓婷走了，他怎麼辦？

　　再也沒人會關心他，會照顧他，再也沒人會給他做飯……

　　為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還是……卓紹有了那個筆友，就不想要他這個朋友了？

　　梁辰對卓紹的那個朋友更厭惡了。

　　厭惡……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梁辰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怕。

　　難道，卓紹是發現他其實很可怕，才會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的嗎？

　　要是卓紹真的要走，他又該怎麼辦？

　　梁辰不安極了，怎麼都睡不著，總是隔一會兒，就忍不住打開臥室門，然後去看看門口卓紹的鞋子還在不在。

　　如此來回好幾次，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梁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梁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他跑出門，然後就發現門口屬於卓紹的鞋子，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