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夏的敬意

　　闊別了半年之久的東京，盛夏裡，如果還有櫻花，那應該算是一個奇跡了……

　　嗶——

　　尖銳刺耳的哨聲劃空而過，打破了新宿御苑那片公園裡的清幽氛圍。花壇僻靜角落，驀地躥出一道人影，慌不擇路，踐踏了草坪、繞著公園幽徑，倉皇落跑。後面還追著一個穿了警員制服的男子，一面吹著哨子，一面追著喊著：「小偷！站住——不許跑！」

　　做賊心虛，更怕被人抓包，不跑才怪！

　　小賊一路狂奔，沖出公園，跑到了大街上，拔出匕首，胡亂揮舞著，作勢威脅，讓路人趕緊讓道。警員在後面猛追不舍，貓捉老鼠的鏡頭實況上演，一追一逃，街上許多行人要麼視若無睹，要麼好奇地瞄一眼，又怕麻煩撞上身，就都閃躲開了。原本擠滿上班族人潮的步行街上，隨著怕事心態作祟的路人紛紛的閃躲，倒是給手持匕首的歹徒讓出一條通道，眼看小賊就要逃得不見影，吹哨子的警員急得不行，一面追，一面喘息著沖前面的路人喊叫：「攔住他！快幫忙攔住這個小賊！」

　　沒有遭遇任何阻攔，小賊穿過斑馬線，沖向了馬路對面的人群當中，引起尖叫、躁動。

　　馬路對面，巴士月臺裡等候著入站車輛的上班族，眼瞅著小賊揮舞匕首、兇神惡煞似的沖過來，十個人裡頭有九個慌忙閃躲開了，只剩那一個站著不動，等小賊衝殺到面前了，這人不慌不忙往前跨出一步，擋住小賊，閃電般出手，一式擒拿手，乾淨俐落地打掉小賊攜帶的凶器，扣腕扭肘、側身踢膝，反剪了小賊的雙手壓倒在地上，完全控制住對方，不等警員追上來，這人掏出手銬，「喀嚓」一聲，手到擒來，徹底制伏違法分子！

　　圍觀的人們忘了拍手稱讚，反倒十分驚訝地看著出手制伏了歹徒的人，這是一個看起來相當斯文的年輕男子，二十齣頭的模樣，眉清目秀，有些女氣的眼睛，很大很亮，擒賊時激烈運動後，暈上面頰的紅潮，讓白皙的臉面更加秀氣，看起來就像個剛剛邁出大學校門的、乖乖牌的優質生，180釐米，卻十分纖瘦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能夠赤手與歹徒搏鬥的勇士，偏偏，就是這麼一個斯文秀氣、中規中矩的「優質生」出手制伏了歹徒。

　　「櫻？！」吹哨子的警員氣喘吁吁地跑上前來，見到小賊已被人擒下，擒拿小賊的又是屢次三番幫助過他的人，這一區的警員和他混得相當熟了，見了面，警員喜出望外地拍了拍「優質生」的肩膀，熟稔地打招呼，「這賊滑頭溜得忒快！櫻，幸好有你在！」

　　「堂本君，他偷了什麼東西？」長相斯文秀氣，做人處事卻抱著認真負責態度的濱崎光櫻親自動手，給小賊搜身完畢，心中有些詫異。這個小賊身上並沒有搜出賊贓，難道還有其他同夥幫他窩髒了？

　　警員呆了一呆，回頭往人群中焦急張望著，「剛才在公園裡遇到一位小姐，她叫我去追這傢伙……喏、喏，她來了！」講不清事發的經過，索性指出事主，讓事主與小賊當面對質的好！

　　眾人往警員指點的方向看去，馬路對面，一個打扮得十分新潮的靚妞正往這邊跑來，暴露式的小背心繃得很緊，跑起來胸部波濤洶湧，穿在腳上的高跟鞋鞋幫太窄、鞋跟尖細得很，沒跑幾步，腳脖子一崴，險些跌倒。

　　靚妞蹬了蹬鞋後跟，索性踩起摩登步，臀部擺得相當誇張，花了三分鐘才從馬路對面穿過來，沖到小賊面前，脫下高跟鞋，照著小賊劈頭蓋臉拍打過去，一面打一面發嗲：「不老實的傢伙，眼睛往哪裡看？沒看過大波妹？鄉巴佬！」

　　「小、小姐……」警員也有些困惑了，「他是不是偷了你什麼東西？」

　　「哎呀，討厭啦！」靚妞粘到警員身邊，嗲聲嗲氣地撒嬌，「他佔人便宜啦！在公園裡亂摸人家！討厭死了！」

　　什麼？！警員傻眼，「這麼說，他沒有偷你東西，只是……非禮你？」

　　「對！」扭腰擺臀，站著就跟扭麻花似的，靚妞的骨頭輕得沒幾兩重，「色魔！耍流氓！哪有白白佔人便宜的道理？警官，你得叫他賠償我的損失呀！」

　　「這位小姐！」濱崎光櫻緘默片刻，終於忍不住瞪向這個打扮得十分火辣新潮的靚妞，看到人家暴露了一大半的胸部，櫻潮紅了面頰，看似斯文害羞，脫口而出的話卻帶了火氣、十分嚴肅地指責對方，「你不是出來賣肉的吧？有必要穿成這個樣子嗎？說別人的不是之前，請你先端正自己的態度，穿成這個樣子上街，你不覺得丟臉嗎？」

　　「什、什麼？！」沒有料到會被人當面羞辱，靚妞呆了一呆，難以置信地結巴著，「你、你在說什麼？你說我穿這個樣子丟臉？丟臉？你開玩笑的吧！」沒看到街上多少男人在沖她行注目禮嗎？她這樣穿叫性感、性感！這男人瞎了眼睛嗎？不知道欣賞女人的曲線美嗎？呼、呼——好氣人！太氣人了！

　　「開玩笑？我沒有那種美國時間跟你開玩笑！」濱崎光櫻真的很生氣，浪費時間在這種喜歡賣弄風騷的女人身上，真是很無聊！「別再上街丟人現眼了！怪別人占你便宜，你得先反省一下自己，舉止檢點一點！」最看不慣女人穿得過於「露點」，犯罪率就是因為這些不正經的女人的緣故，才會直線飆升上去的！

　　「檢點？！」靚妞瞠目結舌，氣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夠麻煩的！」看人氣得不行，濱崎光櫻又做了一個動作，「嘶啦」一聲，從月臺的看板上撕了大幅海報，捲成圓筒狀，非常俐落地套在了這個靚妞身上，裹住所有的暴露點，像木乃伊似的把人纏綁結實了，他冷著臉，酷酷地說：「這樣順眼多了！」

　　「啊——」尖叫聲中，失了美麗性感的姿態，變成木乃伊的小姐露在海報外的兩隻眼幾乎瞪凸了出來，漂亮的臉皮都漲成紫色，看起來相當恐怖。

　　能把美女折騰成乾屍的恐怖形態，除了濱崎光櫻，沒有第二個人有這個能耐！

　　「該死！」把人綁成木乃伊了，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巴士已經過站，濱崎光櫻懊惱地瞪著「木乃伊小姐」，「看看你幹的好事！」浪費了他的時間，還讓他誤點搭不上巴士，漂亮的女人就是個麻煩！天大的麻煩！

　　「堂本君，這裡的事交給你處理吧！」拿回手銬，把小賊推給警員，濱崎光櫻咬住下唇，鉚足了勁，撒腿沖出月臺，追著過站的巴士，一路奔跑，飛也似的跑遠。

　　「這個人到底是誰呀，憑什麼來教訓人？」歲數也不大，姿態口吻卻像個前輩，當街說一個女士的不是，太過分了吧？好不容易扯掉裹身的海報，靚妞氣到眼睛出「汗」，把海報當毛巾絞起來放到牙齒裡咬。

　　「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警員大吃一驚，加重了語氣強調，「新宿御苑與Naitocho內藤町的範圍內，誰提到他的名字，都會肅然起立，鞠躬敬禮！他是一位十分值得人尊敬的前輩，這一區的人都尊稱他為『科長』，濱崎光櫻，濱崎君！」

　　「什麼？！」靚妞發狂尖叫，「他就是那個『可怕的濱嶇君』？神甫教父一樣喜歡教訓人的嚴肅的科長？」嚴於律己，卻不是寬於待人，在這種事事認真、盡職盡責的男人面前，犯一點小錯，都得受到批評和懲罰，和這種人相處，一定相當困難！如果讓他當自己的男朋友，每次約會都會像聽課受訓吧？

　　「CHAMPION保全設備集團，保全科的科長濱崎君，看不出來，這麼可怕的前輩，模樣倒是夠女氣，清秀斯文得很啊！」

　　眾人還在那裡大驚小怪，目送「科長前輩」追著巴士屁股，飛一般跑著，個個咋舌驚歎：跑得比賊還快哪，難怪這一區沒有哪個賊敢與這位保全科的科長前輩競賽腳力！

　　七分零九秒——

　　濱崎光櫻以最快的速度，追著巴士狂奔到公司門口，打卡進入大門，警衛室的值勤大伯從玻璃窗口伸出頭來，笑微微地沖他打招呼：「科長，今天也很準時啊！」

　　「是，您早！」對長輩有著應有的尊重，鞠躬後，走到一樓大廳，濱崎光櫻站在電梯門口，看看手錶，八點還差十分鐘——這個公司，考勤表上的記錄只有他一人維持著零缺勤、從不遲到的光輝一頁，秉持認真負責的態度，恪盡職守，嚴於律己，並嚴格要求科室其他員工做好本職，科長做人處事的原則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丁冬——

　　電梯門滑開，邁入電梯的一剎那，濱崎光櫻抬手緊了緊領帶，理了理西裝，很有精神地與公司同事一同搭乘電梯，到了保全部門，進入科室，目光掃視一圈，偌大的辦公室裡，技術員三三兩兩地圍在那裡聊天、打撲克，文員端著咖啡吃麵包，幾個見習生一面打掃一面舉了拖把嬉戲打鬧，這、這這這……成何體統！

　　「你們在做什麼？」

　　嚴厲的一聲呵斥，辦公室裡的人冷不丁打個寒戰，全部呆住，「科科科長？！」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還不到八點整的上班時間啊！

　　「這是什麼？這又是什麼？」踱步上前，濱崎光櫻拿起辦公桌上的一疊撲克，「啪」地甩入垃圾筒，吃早餐的文員也趕緊把麵包丟進紙簍。

　　「統統給我列隊站好！」

　　科長命令一下，所有人起立鞠躬，低頭屏息，在科長的高壓魄力下，一個個像犯了錯的小孩，很是緊張，站著準備挨訓。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用手撥了撥文員小姐的頭髮，科長不悅地皺眉。

　　「我、我昨天晚上和朋友去了髮廊，燙染了新髮型。」

　　文員小姐低頭，忐忑不安地絞著衣角。

　　「不是外國人，染什麼金髮？」濱崎光櫻很嚴肅地質問，「這裡是個人秀的舞臺嗎？出去！」

　　「啊？」文員小姐一愣。

　　「出去！」伸手往門外一指，科長薄施懲罰，「到外面站著反省！下次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頭上的金毛！」女生打扮自己就只有一個目的——釣男生！上班還不知檢點！總之，不夠淑女的，他都看不順眼！

　　「……是，科長。」剛染的頭髮又要洗掉，女孩子就不可以有愛美的心嗎？前輩好過分哦！文員小姐扁扁嘴，快要哭出來。旁邊的男生們看著心疼，卻不敢出聲。只在肚子裡嘀咕抱怨著，目送文員小姐低頭走了出去，靠牆站好，獨自反省中。

　　辦公室裡的訓話還在繼續，文員小姐站在門外，站得兩腳泛酸，氣惱地握拳敲了敲牆壁，忽聽「喀喀」聲響從走廊彼端傳來，抬頭一看，文員小姐呆了一呆——走廊那頭走來了一個女子，穿著火辣辣的紅色薄紗裙，燙染著火辣辣的波浪長卷髮，踩著酒紅色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娉娉婷婷地走來，走到她面前，站定，展開嫵媚的笑顏，沙啞的嗓音透著那份迷人的性感：「請問，保全科室是在這個樓層的部門裡嗎？」

　　「……是。」文員小姐流露出驚豔的表情看著對方。

　　「這裡？」往門裡一指，笑顏嫵媚的美人舉步，挾帶陣陣香風，往門裡走。

　　「哎？哎——」慢了一拍，沒來得及叫住她，文員小姐暗叫「不妙」，這位迷人的小姐是部門新來的見習生？打扮成這樣一副撩人的姿態，來面見科長前輩，會踩到地雷哎！

　　事態不妙了！

　　隨著美人的到來，辦公室裡突然安靜下來，站著受訓的幾個男生瞪凸了眼睛，看著走進門來的美人，連連吸氣，又偷偷瞄向科長前輩——不妙！前輩的臉色變得非常不妙！

　　「你是誰？是不是進錯門了？」吊帶的薄紗裙？火紅色的薄紗裡若隱若現的是一片紅綾抹胸？這個女人在發春嗎？裙子只到大腿根部，搖擺幾下，春光乍現！又一個不知檢點的騷包！濱崎光櫻眉頭打結，瞪著風致翩翩走來的這個女子，口氣很差，「這裡不是紅磨坊，出去！」

　　是他？對，就是他！酷似旭的男人，近距離看，只是長得像而已，性格差太多了，她的旭不是這麼嚴肅認真的人，旭愛笑，笑起來像大男孩，很陽光，這個男人卻不愛笑，板著臉故作老成地訓斥人，似乎……很欠扁哦！

　　「我叫你出去，你耳朵聾了嗎？」這個女人還在笑？有必要笑成那麼嫵媚撩人的模樣嗎？想挑逗人的壞女人，真叫人看不順眼！

　　臉色一沉，他大步上前，伸手想搭到對方肩頭，把人推出去，手指頭剛剛沾到香肩，眼前卻是一花，緊接著一股大力衝撞而來，感覺到手腕被扣得疼痛時，整個人已然被對方一個過肩摔，淩空飛出，砰然跌地。

　　「我不喜歡被人隨便亂摸！」酒紅色的高跟鞋踩到這個說話不討人喜的男人胸口，風冥居高臨下，盯著被自己摔青在地上的那張俊臉，嫵媚地笑著，口吻卻十分嗆辣，「抱歉，見面禮大了些！」

　　「你確定要繼續保持這個姿勢？」把男人踩到腳底下，標準的女王獨尊POSE，讓他吃驚的是，憑自己的身手和敏捷度，居然避不過剛才最普通的一招過肩摔，這個女人……不簡單！

　　「你在走光！」驚訝歸驚訝，被女人摔跌一次，是男人都會覺得丟臉，只不過，「可怕的濱崎君」也有超乎常人的一面，跌倒在地上，被女人踩住，他依舊十分冷靜，秀氣的臉結了冰，冷冷酷酷的，出口的話照舊不客氣，「我看得到你底褲的顏色——紅的！」

　　「哦？」這個男人，有點意思！風冥挑挑眉梢，依舊踩著他的胸口，語氣也跟他嗆上了，「今年是我的本命年，穿紅內褲，理所當然！你有什麼意見嗎？」

　　「……」

　　平生第一次，他在一個不夠淑女的女人面前，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不喜歡我內褲的顏色，下次，換一條桃色的，包君滿意！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搞清楚，你現在是在吃誰的豆腐！」很沒有說服力的是——眼下這個狀況，明明是她在欺負他，還是把人壓在地上任意欺負著！

　　「你……到底是誰？」鞋跟好死不死抵在他軟肋要穴上，半身麻痹著，能壓得他翻不了身的，這個女人確實厲害，不是虛有其表的騷包花瓶——想不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我叫風冥，你最好記住我的名字！」輕抬手指，擦過鮮亮的唇，美人吐氣如蘭，沖著被自己踩倒在地的男人輕吹一口氣，憐憫地歎息著，「公司總部調派我來驗收成果，從今天開始，由我來負責評估保全科的人員素質和技術水準！換而言之——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上司！」

　　什麼？！

　　在被壓得死死的角度下，瞪著美人火辣辣的性感底褲，濱崎光櫻眼角開始抽搐，冷酷的表情崩潰，像吞了個火栗子，喉嚨都燒了起來：「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