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唐枝忙了起來,他沒有辭職,白天在工地上賣苦力,一下班還要去夜班學習,再披星戴月地趕回來。加上前段時間請了假,別人幫他代班要還的人情,所有的事壓在一起,即使唐枝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累得沾床就睡,沒空再想別的,只是偶爾做夢的時候會出現顧無雙的笑臉。
顧無雙生的英俊,五官生的尤為好看,任誰也挑不出缺點。其實他長得很有顧家人的特徵,有天生的疏離感,瞧起來是冷冷淡淡的。不過僅限於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顧無雙愛笑,他面對唐枝總會抬起頭,笑得眉眼都彎了,半開半闔的眼瞳裡像是盛了光,周圍的金色再多,裡頭只有一個唐枝。臉頰上面還會有兩個隱隱約約的小酒窩,很甜,若不是離得近是看不出來的。
他可愛得要命。
唐枝生平頭一回有親吻一個人的衝動。
他自小早熟,成熟得比別人早,也比別人晚。旁人是先有了慾望,才被這世間的困難磨礪,慢慢長大,漸漸學會了忍耐與克制。可他不同,他過早的成熟,嘗到了苦難的滋味,連活下去尚且都艱難,更不用說別的什麼願望了。
然後,顧無雙就來了。
而被唐枝惦念著的顧無雙,也正在被舍友糾纏著。
他生病那會雖說是唐枝照顧的,但也是舍友哥三個辛辛苦苦搬到醫院,看護了半天。顧無雙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出院本來應該請他們吃頓飯表達謝意,可舍友一直推脫。
顧無雙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又提了一嘴這件事,老大聽了,摘下耳機,「其實上一回也不是我們,我們就幫了個小忙。最主要是你那個遠房表哥,可是伺候了你整整一個星期,人那麼仗義,我們也不好意思。在醫院裡也沒怎麼說話認識,要不你請他一起好了?」
顧無雙輕輕地「啊」了一聲,往床上一倒,陷入了沉思。他能夠感覺到唐枝最近很忙,猜測大約也是因為照顧自己而請了那麼久假的緣故。
他眨了眨眼,用胳膊擋住屋頂的光,思考了好半天,「唐哥最近很忙,我問問他的時間。他要是沒空,就先請你們吃好了。」
他,不著急的。
顧無雙在心中添了一句。
因為唐枝是不同的。具體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顧無雙用言語表述不出來,只能隱隱約約的類比,就好像他的小叔,從小到大幫了自己無數次,從來為的不是回報和人情。
他的恩情,顧無雙會記在心中,一分一毫也不會少。對他好,也不是為了償還這份恩情,而是更深層次的某種感情。
老大提高了嗓門,對著顧無雙喊,「哎,兒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能貪圖你這一頓飯嗎?這不想著你哥正好在,一起搓一頓認識一下也好。人家上班,咱們上學空閒的時間多,都隨著他的安排。」
顧無雙翻了個身,整個人趴在柔軟的床鋪上,又回憶起了不久之前在唐枝的床上,似乎在上頭聞到了對方的味道,還沒忍住嗅了嗅。
顧無雙瞬間紅了臉,覺得自己像是個變態。
他胡亂用被子摀住了臉,好半天才整理好情緒,把手機摸了進來,直接在裡頭給唐枝打了個電話,只撥通了一聲就被掛斷。
那頭發來一條信息,「有事在忙,歇會打給你。」
顧無雙在黑暗的被子裡對著手機屏幕,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不開心。
他就這樣保持著姿勢,期間出來喘了幾口氣,還繼續在裡面窩著。大約一個小時過後,唐枝的電話才打了過來,顧無雙不似往常那麼活潑,乾巴巴地「哦」了一聲。
唐枝問:「怎麼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無雙敏銳地察覺到唐哥的忙絕不是因為加班或者換班,而是別的原因。他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性格,有什麼就直接問出來了,對親近信任的人更是如此,便直接問:「唐哥最近在忙些什麼?這麼晚了。」
唐枝沉默了片刻,「是有點事,等我們下次見面,再告訴你。」
顧無雙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得到了這樣模糊的回答,似乎就心滿意足了,又高興了起來,把宿舍裡的決定和他說了,結尾又加了一句,「雖然說是這麼說,但是唐哥要是沒空就算了,都是看你的時間安排。」
唐枝那頭有隱約的笑聲傳來,又看了一眼自己寫下的日程表,「有空的,這個週日晚上有空,和你們一起吃飯好了。定在哪裡告訴我一聲。」
末了,又低聲地添了一句,「況且,我也想見你了。」
那句話溫柔動聽的不似真人。
顧無雙原來還想問他想吃寫什麼,被這句話噎在了喉嚨裡,腦子裡也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了好幾句自己也明白不了的話,「啪嗒」一下就掛斷了手機。
真是的,顧無雙捂著臉,他都要懷疑那是不是他的唐哥了。
此時,唐枝斜倚在教室外頭的欄杆上,單臂撐著,另一隻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了根煙,已經抽了一半了,在冷風中有明滅的光。
掛斷電話後,他長長舒了口氣,蹲下來把煙頭摁滅在了地上,灰燼隨風飄遠了。
不遠處的老師似乎也抽完了那只煙,瞥了一眼四周,抬腿向教室邁了進去。
該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