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六月，方景堯要高考了。

　　　陸家和方景堯年齡相仿的還有好幾個，幾個孩子考場離著近，家里長輩當大事一樣照顧他們，專門騰出一輛商務車來接送這幾個孩子。陸鳴之前陪著方景堯藝考，跑了幾個考場畫圖，考文化課的時候他就沒有再特意陪著，只給方景堯打了個電話多鼓勵了下。

　　　方景堯專業課成績不錯，又是陸鳴一手帶出來的，很對美院的路子，光美院的錄取通知就收到好幾張，現在也只等著他文化成績出來了。

　　　陸鳴這兩天關心小外甥多一些，難免就有些忽略韓喬聿，韓總有些吃味兒了，旁敲側擊的想要打聽陸鳴都在忙什麼，問的太多，簡直想要再審問出一個人來似的。

　　　陸鳴被他鬧的那點緊張的心情都沒有了，一邊修論文一邊道：「還能有誰，小寶這兩天考試，我這著急上火的，你別煩我。」

　　　韓喬聿幫著出主意，道：「要不要找個家庭教師？」他大嫂倒是給韓子卓提前準備了幾個輔導老師，聽說還不錯，小學到初中足夠用了。

　　　「不用，我帶他就夠了，再說現在也來不及了。」陸鳴歎了口氣，把手裡握著的筆轉了兩圈，歪著頭戴著耳機問他，「你這幾天好像很清閒，公司不忙嗎？」

　　　韓喬聿道：「是你太忙了，你是不是忘了過幾天要過來的事兒？」

　　　「什麼幾天，還有倆禮拜好不好。」陸鳴笑了一聲，道：「你怎麼跟小孩兒似的，比小寶還粘人。」

　　　韓喬聿道：「我倒是挺想的，你要不要試試？」

　　　陸鳴討饒道：「別，小孩帶一個就夠了，我可不想再帶一個拖油瓶。」

　　　韓喬聿在那邊也笑，聽起來心情好了許多：「前段時間韓子卓還提起你，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去找他玩兒。」

　　　陸鳴來了點興趣，問道：「他還記得我呢？」

　　　「記得。」韓喬聿聲音低沉，帶了點笑意。「這幾天大哥去京城開會，家裡沒人照顧他，也只能帶著他一塊過去了，他走的時候還帶著你送他的那個魔方，挺喜歡的。」

　　　陸鳴聽了挺開心，跟他多聊了一會，但是再被問起什麼時候過去準備接機的事，就又有些遲疑了。

　　　「可能時間還要再推遲幾天，老師那邊也沒定下來，前幾天說有個活兒要帶著師哥們一起去做，也提了我名字……」陸鳴有點頭疼，「我盡快，行嗎？」

　　　韓喬聿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對他道：「推不掉？」

　　　陸鳴歎了口氣：「老師點名了，不去不太好。」

　　　韓喬聿道：「比我還重要？」

　　　陸鳴被他氣笑了：「你別鬧了，就跟你工作一樣，我也沒讓你扔下那堆事跑回來啊……」他說完又頓了下，覺得有些言重了，但是兩個人太久沒見面，原本說好的時間一推又推，確實是到承受極限了。陸鳴歎了口氣，小聲道：「再等幾天，就幾天，真的。」

　　　韓喬聿良久沒有出聲，像是在認真考慮，最後還是答應了陸鳴：「就幾天。」

　　　陸鳴道：「嗯，我跟你保證，就幾天。」

　　　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韓喬聿又恢復了忙碌狀態，大概是還在因為推遲見面時間在生氣，所以偶爾只發幾個短信過來，連電話都打的少了。而陸鳴被孫院長帶去了京郊的一座山中小廟，那邊新翻出來兩塊石碑，孫院長喜好字畫，聽到消息立刻帶學生們過去了，想做點拓片當教材。

　　　山裡信號不好，打電話都成問題，更別說網絡了，陸鳴幾個師兄弟簡直像是被現代社會拋棄，除了知道今年是什麼年月，其餘兩眼一抹黑，除了拓片，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陸鳴白天忙，晚上心急的不得了，滿山上轉悠著找信號，偶爾發出去幾個短信，但是看著韓喬聿回復的少，總是疑心少收到幾個，幾天下來擰著眉頭簡直要寢食難安了。

　　　孫教授帶來的幾個學生都是跟他多年的，除了孫博賢之外，還有之前給陸鳴帶顏料的許圖，他跟著孫院長七年一直到讀博，拿著自己也沒當外人，對待陸鳴的態度也像自己親弟弟一樣，特別熱情。瞧見陸鳴拿著手機著急的樣子，上前勾著他肩膀安慰道：「陸鳴，你也別急了，你對像那麼大一個人，就這麼幾天也跑不了，你看你這小臉都急花了。」他指了指陸鳴有點發青的眼底道，「這得幾天沒睡好啊，嘖嘖！」

　　　陸鳴百無聊賴地舉著手機，還在那試著找信號：「我不怕他跑，我就擔心……他這幾天找不到我，以為我跑了。」

　　　許圖特別感慨：「真好，也就剛戀愛這會兒天天分不開，我出來的時候，你嫂子特別高興，提前一個禮拜就給我收拾行李。」

　　　陸鳴把手機揣兜裡，坐在那沒吭聲。

　　　許圖道：「你等師哥把畫廊裡的畫賣嘍，給你在這自費加個信號塔，讓你天天能跟對像打電話。」

　　　陸鳴笑道：「我要那個幹嗎，我也不住這，過兩天就走了。」

　　　許圖心眼多，眼睛一轉就有了歪主意：「今天下午廟裡的小師傅去山下採購，你跟著下去吧？正好這邊拓片也缺點材料，白芷快用沒了，我跟老師說一下給你半天假，你去好好給人家打個電話，哄一下。」

　　　陸鳴眼睛亮了一下：「謝謝師哥。」

　　　許圖四處看了一下，在他耳邊低聲囑咐道：「回來給師哥帶點吃的，咳，那什麼我們躲在外面能吃的，你知道吧？」

　　　山上小廟都吃素齋，許圖是個一米八五的大漢，要不是臉上的絡腮鬍每天都刮乾淨，看起來跟美術工作者一點都不像，他來這吃了一個禮拜素齋兩眼都快冒綠光了，每天拿辣椒醬泡白飯這麼吃，嘴裡沒點肉味，也是想藉著陸鳴下山偷著給帶兩口吃的上來。

　　　陸鳴自然答應了，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拿了錢包，背上自己來的時候帶的那個運動包就跟廟裡的小師傅下山去了。

　　　走出寺院大門的時候，小師傅雙手合十回身向廟裡鞠了一躬，嘴裡念叨了一句什麼。陸鳴也回身看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石雕的佛像，半遮半掩的只能看到滿目慈悲。他也合攏雙手微微躬身，在心里許了一個願。

　　　——想時間過的快一點，想見到那個人。

　　　山路很繞，但是陸鳴走的步子輕快，還幫小師傅背了一個竹筐。他撿了一截嫩綠的楊柳枝拿在手裡玩兒，低頭看著路，心裡算著自己手頭的存款，又想著機票是否還能再提前一晚，每一分每一秒都計算的仔細，如果能早一點見面，勉強也算是將功抵過了吧？

　　　陸鳴覺得這有點瘋狂，脫離他這麼多年來所有規劃的人生，但是他心甘情願的這麼瘋一回，甚至一想到那個人就忍不住唇角帶笑。

　　　他低頭看著山路徑直走著，直到前面的小師傅停下，視線越過去，落在對面停下來的那一雙皮鞋上。

　　　陸鳴抬頭去看，就看到韓喬聿拾階而上，他手臂上搭著一件做工精緻的商務西裝外套，身上只穿一件襯衫，開了領口幾顆扣子，面容英俊硬朗，仰起頭來，那雙漆黑深沉的視線正好撞入他眼中。

　　　陸鳴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怎麼來了？」

　　　韓喬聿笑了一下：「來看看你。」

　　　陸鳴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只盯著他看，像是瞧著這麼一出大變活人像是戲法似的，韓喬聿走過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掐了他胳膊一下。

　　　韓喬聿把他背著的竹筐拿下來，對著那個小師傅道：「往這下去再走半個小時，就看到一輛黑色車，我讓司機送你去下面的鎮上。」

　　　小師傅有點怕他，瞧著不怎麼敢反駁，接過來戰戰兢兢的小跑走了。

　　　韓喬聿跟陸鳴牽著手往下走，等人跑遠了，陸鳴還在問他：「你怎麼有空回來？我這幾天一直在山裡沒信號，給你發的信息你收到了嗎？回的也太少了，我還以為聯繫不到你，以為你……」

　　　韓喬聿低頭吻住陸鳴，先是貼著唇淺嘗，很快就又用舌尖抵開牙齒探入進去肆意妄為地拜訪了一回，等到陸鳴氣喘吁吁了才放過他，咬了他唇瓣道：「想我了沒有？」

　　　陸鳴也輕輕咬了回去，但也只咬了一下，就立刻舔了舔他唇上那點小牙印，「想。」

　　　韓喬聿笑了一聲，把人抱在懷裡，真正嘗到親吻的滋味比他這幾個月來想像的任何一次都要好，把人摟在懷裡更是把心都填滿了似的，帶著點甜蜜的疼。

　　　陸鳴跟他親了一會兒，這才繼續往山下走，慢慢聽韓喬聿回答了幾個問題。

　　　「我這次回來是父親的意思，接下來可能要和政府合作，可能比原計劃要早回國一段時間。」韓喬聿牽著他的手慢悠悠地邊走邊道，「也不是特意安排，本來就是三年之內要做的事，如果能搭上東風，當然更好了。」

　　　陸鳴問他：「那你準備留在哪裡？」

　　　韓喬聿道：「應該是京城，不過開始幾年業務多一些，也是一樣要經常出差。」他握起陸鳴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辛苦你了。」

　　　陸鳴耳朵紅了一下，把手抽回來：「你忙你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韓喬聿把他手又抓回來，在手心裡握緊了不讓他掙出去，力氣大的跟之前陸鳴記憶裡的一樣。

　　　韓喬聿的車派出去了，也不知道怎麼查的，打問的很詳細，還特意帶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助理去幫著買了不少米面蔬菜一路給送到山上去。韓喬聿的身量足有一米九多，帶的助理也矮不到哪裡去，看起來更像是保鏢一樣。

　　　他平時也不用人伺候，這會兒就跟在陸鳴後面，也沒說留下，但也沒說走。

　　　陸鳴帶他去找了一家撈麵館吃飯，是這附近最好的一家了，在一個老國企賓館裡面。韓喬聿給什麼吃什麼，並不挑食，飯後陸鳴讓他坐著，他就老實坐在那，等到陸鳴回來了，又仰頭看向他。

　　　陸鳴把手伸過去，扣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石頭桌面發出「卡噠」一聲脆響，他就把那張房卡扔給韓喬聿，看了他道：「我本來是想飛過去找你的，不過你既然來了就把機票換成這個了，要不要？」

　　　韓喬聿直接把那張房卡揣進兜裡，起身道：「要。」

　　　韓總忍了半年，得了這張房卡，簡直要剎不住腳。

　　　陸鳴從去浴室開始，他就一路跟著過去，仗著自己現在受寵，很是討了一些福利。他知道陸鳴什麼時候心軟，也恰如其分的能把握住，前兩次是陸鳴有心讓著他，但是第三回的時候陸鳴就有些抗議了，推開他一點道：「不來了，我還要上山，許師哥就給我請了半天假……」

　　　韓喬聿也不跟他硬碰硬，反而軟下姿態，從身後抱著他一起裹在薄被中，在他耳邊道：「我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陸鳴有點心軟，但腰還疼著，就沒容忍他：「真不行，你這太胡鬧了。」

　　　韓喬聿又發起第二次攻勢，摟緊他語調也高了一些：「之前違反約定的是你吧？」

　　　陸鳴反身給了他一下，也惱了：「你剛才要的還不夠嗎！」

　　　韓喬聿單手把他按在自己懷裡，另外一隻手去床頭悉悉索索地翻找東西，陸鳴被按在他胸前看不到，有點警惕道：「你幹什麼？」

　　　韓喬聿翻到手機，拿過來，打開了把信息讀給陸鳴聽：「……山上信號不好，今天沒有接到你的信息，很想你。」

　　　陸鳴：「……」

　　　韓喬聿接著讀：「真生氣了？那等我去了，多住幾天好不好？」他翻了下一條，「不需要課表，如果你來了，我就不上課了只陪著你。」

　　　他還要再讀，被陸鳴伸手摀住了嘴，低頭看了陸鳴一眼挑眉安靜下來。

　　　陸鳴已經從臉上紅到脖子，連帶著身上也紅了起來，就算剛才親熱的時候，也沒有臊成這個模樣，韓喬聿視線暗了下，舔了舔他手指。

　　　陸鳴埋頭不敢看他，悶聲道：「那，今天就留下陪你，說好了，我明天早上真的要回山上。」

　　　韓喬聿挪開他的手，心滿意足地親他：「好。」

　　　「你輕點聽見沒……」

　　　那句承諾在親吻中輕不可聞，帶著點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