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陸鳴看著行李箱裡那個杯子，也不能讓他郵寄回來，只好道：「沒事，我回頭再做一個吧。」

　　　韓喬聿道：「我也要。」

　　　陸鳴道：「你還要啊？」

　　　韓喬聿把鏡頭轉回來，看著陸鳴道：「下次想和你一起做。」

　　　聽見他這麼說，剛走陸鳴就有點兒想他了，答應下來：「好。」

　　　陸鳴留了一天在宿舍收拾東西，略微規整一下，就帶了自己的行李回家去了。

　　　方景堯第一個得到消息，立刻樂顛顛地跑回姥姥家去見陸鳴，他比陸鳴還早到一會兒，站在大門口跟迎賓似的盼著陸鳴回來。方景堯這個暑假也放肆玩兒了個痛快，小半個月就曬了一身小麥膚色，也比上次見的時候高了一點，是個帥氣活潑的大男孩，他瞧見陸鳴下車，兩步迎上前，連人帶包一起抱住了不放，腦袋挨著陸鳴肩上蹭，咧著小白牙道：「小舅，可想死我啦！」

　　　陸鳴笑道：「快鬆手，去後面幫我拿行李。」

　　　方景堯去幫陸鳴提了包，又問道：「這次在家就不走了吧？」

　　　陸鳴道：「陪你幾天，還有其他安排。」

　　　方景堯有點失望的「啊」了一聲，跟在他後面磨磨蹭蹭地進了家門，不滿道：「做什麼去啊？」

　　　陸鳴道：「老師那邊有個課題，得回去幫忙，這回還算好的給了大半個月的假，往後估計寒暑假時間更少。」

　　　方景堯有點悶悶不樂，不過很快自己又振作起來，笑了道：「那也行，反正我也快過去了，小舅我學校選好了，定了津市的美院，雖然咱們不在一塊，不過也挺近的，坐車一小時就能到你們學校，以後可以常去找你玩兒了。」

　　　陸鳴對他的專業課成績是知道的，還算不錯，聽見他選了這所學校問道：「怎麼，文化課沒考好？」

　　　方景堯道：「沒，綜合類的還有幾所，不想去。」他踢了腳下小石子歎了口氣，「再說了，不是你們院，上其他的也都差不多。」

　　　陸鳴想了一會，問他：「不打算再考一年了？」

　　　方景堯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這三年就夠我受的了，而且這所學校我專業第一呢，文化課也高，可以拿獎學金，回頭也能申請交換生。我都打聽好了，每個系兩個名額，大三就能申請……」他看著陸鳴眨了眨眼睛，「小舅你是要出去的吧？等我兩年，到時候我就能跟過去照顧你了！」

　　　陸鳴揉他腦袋一把，笑道：「什麼照顧我，是我照顧你吧！」

　　　方景堯道：「差不多啊，反正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可不放心，我小舅這麼好被人拐走怎麼辦啊。」方景堯一邊走一邊跟他貧嘴，大概是考完試特別輕鬆，笑的一臉燦爛，也帶著對自由生活的嚮往。

　　　他嘰嘰喳喳的跟陸鳴說著可以選的幾個國家和學校，陸鳴忽然開口道：「我可能不去了。」

　　　方景堯有點傻眼：「小舅，你不走了啊？」

　　　陸鳴道：「嗯，計劃有變，要重新安排一下。」

　　　岱山先生在M國，是一所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他本來是想申請岱老那邊的學校，但是現在算算時間，並不合適了。就算他緊趕慢趕，等韓喬聿調回國內，他剛好出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恐怕又要再拖上一兩年——他簡直已經可以看到韓喬聿那張黑臉了。

　　　陸鳴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方景堯還在問他：「小舅你為什麼不出去啊，我都想好不去日本，陪你去M國了。」

　　　「跟著我幹什麼，專業不同，你選你想去的地方。」陸鳴道：「我在哪兒都一樣，孫院長帶著我也挺好的。」

　　　方景堯道：「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讓岱爺爺給你看畫嗎？」

　　　陸鳴想了一下，還是道：「不了，等以後吧。」

　　　方景堯不太理解他怎麼突然變了主意，追著問了幾句，但是陸鳴不打算多談，只應付他道：「畫好了再拿給他老人家看也一樣。」

　　　方景堯這才悻悻的不再問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小舅看起來倒是也沒有多沮喪，反而是他一個外人，聽了這麼一個六七年的計劃臨到最後突然改變，心裡有些悶悶的難過。

　　　陸鳴在家裡和方景堯玩兒了幾天，徹底放鬆了一下。方景堯受寵，陸老爺子把自己收藏的寶貝宣紙拿出來給了他一些，讓他去練習。方景堯拿到之後立刻就分了自己小舅一半，自己捧著剩下的裁切好了，跑到陸鳴房間準備塗塗抹抹。

　　　陸鳴伸手捏著紙邊搓了搓，就知道是雲母宣紙，抬頭問道：「怎麼給了你這個？熟宣洇不出墨色，不好用吧。」

　　　方景堯道：「我又不畫花鳥寫意，給我好的也浪費，這個就夠用了。」

　　　陸鳴看著他在自己書桌那鋪開躍躍欲試的準備畫東西，也不管他，又懶散地躺回小沙發上去接著曬太陽：「又畫你那些小人書呢，老爺子這回給了你多少？」

　　　方景堯得意洋洋，比了手指道：「四尺整！」

　　　陸鳴挑眉道：「可真是下了血本，夠捨得的呀。那這些是夠用了，雲母紙厚，也經得住你折騰，就是愛起毛邊兒……我記得大書房裡還有一些蟬翼宣，下回跟跟你姥爺要那個。」

　　　方景堯道：「姥爺給過我了啊，但是不太好用，一碰水就皺。」

　　　陸鳴道：「要我說就該讓你用生宣，墨分五色，一筆落成，塗塗改改的像個什麼樣子。」

　　　方景堯道：「小舅我改的算少的了，我專業第一呢！」陸鳴抬眼看過去，方景堯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改口道，「至少，至少在我們學校是第一吧。」

　　　陸鳴還想提點他兩句，沒等開口，放在一邊的手機就響了，一聲接一聲的短信，連著就是三四個。他只能低頭開始回短信，他昨天晚上和方景堯打牌太晚睡著了，沒能打一通電話，韓總那邊問個沒完。

　　　陸鳴低頭忙自己的，方景堯轉著眼睛問他：「小舅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陸鳴一邊打字一邊道：「對啊。」

　　　方景堯特別羨慕：「真好，我也想談，小舅你找的什麼樣的人啊？」

　　　陸鳴笑道：「怎麼，找對象你還比著我找啊？」

　　　「就是好奇。」方景堯笑嘻嘻的道：「不過我真要找了，最好找個跟你一樣好的，就是做飯得再好一點，小舅你做的太難吃了……」

　　　陸鳴拿著手機嗤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我，也就會煮個方便麵。」

　　　方景堯悻悻道：「我天賦點沒加廚藝上嗎。」

　　　陸鳴涼涼道：「也沒加繪畫上，你姥爺一手小寫意你沒傳到半分，你今天在宣紙上畫的卡通小人最好也收起來，要是讓他看到，又要蹦起來揍你。」

　　　方景堯悻悻不敢說話。

　　　陸鳴用手托著下巴在對面看了小外甥一會，忽然笑了一聲：「你這天賦點，可能全加在臉上了吧，長得倒是挺討人喜歡。」

　　　方景堯立刻狗腿道：「那是，我長得像小舅唄！」

　　　陸鳴也沒搭理他，瞧著他畫幾筆看自己一眼，問道：「畫我呢？」

　　　方景堯含糊應了一聲：「啊。」

　　　陸鳴翹著腿大大方方讓他畫，期間按斷了一個電話，繼續回了幾條信息，韓總那邊有點不樂意，但他自己也挺忙，折騰一陣終於放過陸鳴。

　　　陸鳴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方景堯忙喊他：「哎哎，小舅你別動，你一晃我就畫不成了。」

　　　陸鳴走過來要瞧瞧他的畫，近了之後先看到那支筆——方景堯混不吝，隨手拿了陸鳴一支兔肩紫毫筆就開始畫，這會兒正在橫鋒使著。

　　　陸鳴挑眉道：「你怎麼用呢！那是讓你畫畫的嗎，還拿它皴染！旁邊放著那麼多支你偏挑它……」等視線落在畫上的時候，他一下就沒了聲音，淡淡對方景堯道：「手拿開。」

　　　方景堯雙手遮著畫，被陸鳴拍了一巴掌，只能訕訕移開，露出一張美人臥榻圖來，旁邊還放了兩個酒罈，榻邊是小窗芭蕉，倒是意境不錯。

　　　陸鳴似笑非笑道：「你這是畫的我？挺孝順啊，還給我加了個小裙子。」

　　　方景堯乾巴巴道：「古、古代嗎，男的女的都穿小裙子啊。」

　　　陸鳴道：「哦，胸也都這麼大？」

　　　方景堯丟下畫就想跑，被陸鳴抓回來揍了一頓，抱著腿一疊聲的哭著喊「小舅我再也不敢了」才被放過。

　　　畫被陸鳴沒收了，方景堯哭唧唧的想要又不敢，心痛的在滴血，那張畫的真的是特別好看啊！

　　　小外甥跟他舅舅特別親，畢竟也是從小帶大的，挨揍習慣了，過一陣也就忘了，陸老太太喊他們去拿西瓜吃的時候，方景堯又高高興興地去後院水井裡提了一個湃涼的西瓜來，切開了和陸鳴一起吃。

　　　方景堯切的寬，半個瓜那麼大的捧著吃的特別痛快，井水裡泡的久了涼滋滋的，西瓜鮮甜解暑，吃完整個人都不那麼熱了，躺在門廊外面的小檯子上一邊吹風一邊看著院子裡，心裡美的不行。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兩句，就慢慢犯了睏，聽著頭上的風鈴響聲，一起午睡了。

　　　陸鳴枕著一個小抱枕，側身蜷起一點來睡得中規中矩，旁邊的方景堯睡成一個大字，T恤捲到肚皮那兒，露出微微凹陷的肚臍，跟著呼吸一起一伏，睡的香甜。

　　　陸老太太來給他倆蓋了小毯子，笑著道：「還是小孩兒呢。」

　　　陸老爺子哼了一聲，轉身慢慢往後院那邊走。

　　　老太太追過去也給他揉了揉手，溫聲勸道：「你還看不上這倆，你自己也是個老小孩，不許再偷著畫了啊！你寫啊畫呀的沒人攔著你，但是你不能傷著自己，這麼大年紀了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身體，一身老骨頭啦，經不起折騰不知道呀！」

　　　老頭訕訕的，不服氣又不敢回嘴。

　　　老太太就給他戴上護腕，右手厚一些，左手薄一些，拿了一個小盒子給他，笑呵呵道：「給，景堯前幾天也沒出去亂跑，給你攢錢買禮物去了，自己打工賺了點錢，買了兩個核桃，讓你轉著鍛煉一下。」

　　　陸老爺子打開看了，是一對品相不錯的金剛紋官帽，顏色包漿都好，紅彤彤的看著喜人。他挺喜歡的，當即拿出來轉了兩下，但右手看起來有些不太靈活，換了左手才好些。

　　　「這就對了，多練練就好啦。」老太太又道：「孩子們都關心你呢！岱先生也打電話來問……」

　　　陸老爺子把核桃收起來，歎了口氣道：「我讓岱兄失望了。」

　　　老太太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沒事，還有孩子們呢，陸鳴現在畫的就挺好。」

　　　陸老爺子聽著她說，又哼了一聲：「他？他還早著呢，小寫意不肯好好練，大寫意的門都沒摸著，以後有他摔跟頭的時候。」

　　　老太太嗔道：「有你這麼說自己親兒子的嗎！」

　　　陸老爺子道：「就是親生的才這麼說……」他把手腕又放在老太太手裡，厚著臉皮道：「還有些疼呢，你再給我揉揉。」

　　　老太太不樂意了，甩開他道：「你自己揉吧，我要去給我兒子和我外孫做飯去。」

　　　老頭一輩子沒跟老伴兒分開過，跟著走在她身後，厚著臉皮要求道：「做點東坡肉吧？」

　　　老太太道：「不做，我兒子又不愛吃，今兒晚上吃涼拌竹筍和毛豆炒肉。」

　　　陸老爺子不滿道：「這也太素了，景堯來了之後都連著吃了幾天毛豆了，怎麼還是毛豆啊！」

　　　老太太道：「你愛吃不吃，白飯管飽。」

　　　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