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池先生
奶茶店開久了,有時候連池澤自己都會忘了,他是個在內環坐擁十幾幢大廈的黑心資本家。
但這種事情他想不起來,總還是會有人提醒他的,尤其是到了年關要走動的時候。
神格再高如池澤,在這種時候也不能躲著了。
該去的應酬得去,該喝的酒那當然也是一杯杯得往下灌。
紅的黃的白的,外加可樂雪碧椰汁,池澤覺得自己一晚上估計能喝了有兩噸液體。
至於神仙會不會喝醉這種問題…老小都懶得問了。
不管是池澤還是他們可愛的麒麟叔叔,發酒瘋的樣子他們可實在見得不少。
就連左叔,那也是有借酒消愁不留神把自己灌醉了的時候的。
三個老男人一個人佔著院子的一個角蹲在地上哭的那樣子。
慘不忍睹。
真真是慘不忍睹。
但今年倒沒有這個場面可看了。
麒麟自己的民宿開得風生水起,雖說不怎麼賺錢,但去的大多都是玩兒遍世界各地的背包客,麒麟就負責在家端茶倒水和一波又一波的人談天說地,現在應粉絲的要求,終於打算出書了。
而左寒霜呢,也沒什麼好愁的了。被他家小狼狗領走之後,左寒霜也終於換下了自己那一身長衫,每天和他換著花樣穿情侶裝,兩個人把那個破舊的民國時期博物館好好修繕了一翻,靠著顏值(不管是博物館的還是主人的)火了一把,現在每天光是撕門票就能撕到手軟。
所以今年負責繼續醉酒出醜的,那就只有池澤一個人了。
他其實原本沒打算喝多少的,池澤對天發誓。
他去應酬的時候還是自己開車去的,打算做那飯桌唯一喝果汁的清流。
但男人嘛,一到了酒桌上,東勸一句西罰一杯,半斤下肚,什麼分寸都沒了。
凌晨一點半的時候,冷臉坐在床邊的黎榷接到了不知道來自誰的電話。
房間裡很冷,這會兒他也沒有開燈。身後的床鋪的整整齊齊,被子都沒有被掀開一個角。
黎榷接起電話來的聲音冰涼:「哪位。」
「啊…」那邊是個女人的聲音,嬌嬌俏俏的,「你是池先生的…助理?」
黎榷沒說話。
「池先生喝醉啦,讓你過來接他一下。」那女人說,「我們在XX路XX會所,你趕緊的啊,喝多了不能久吹風。」
吹。
吹吹吹吹。
吹死他算了。
黎榷把手機扔在床上,緊緊皺著眉頭盯著窗外的夜色。
算了。
要死了他就成鰥夫了。
黎榷有些煩躁地扯過床頭櫃上的鑰匙,皺著眉頭一臉想殺神的表情轉過身的時候,就看見池宸站在門口。
「爸爸。」池宸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揉著自己的衣角,胖嘟嘟的小傢伙走路也沒走太穩,這時候裹著他的大紅色小毯子,抬起頭來一雙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卻可憐巴巴的,「爸爸你要去哪啊。」
「去接你那個不著家的爸。」黎榷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自己回房間去,乖。」
「我不去。」池宸沒消兩秒就憋出了兩顆黃豆大的眼淚來,「我要和爸爸睡。」
「不行。」黎榷今天心情不好,也沒心思聽他撒嬌,單手把他連人帶毯子拎起來,直接一路送回了房間,氣得池宸中途尾巴和翅膀都哭出來了,把黎榷的手背都抽紅了也沒能重獲自由,到最後被扔進床裡的時候差點哭嗝屁。
但就算是這樣了,黎榷今天也都沒有哄上他一句。
沒有穿外套,也沒有圍圍巾。黎榷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就去了車上。
深夜裡,在外頭玩兒著的夜貓子們就見一輛顏色扎眼的蘭博基尼在自己身邊開得和飛似的,偶然紅燈一會兒才能瞟見裡面的司機。
戴著金邊眼鏡的長髮禁慾公子哥。
我的媽。
帥慘了。
黎榷剛下車的時候,站在會所門口的那一票男男女女,也都是這麼想的。
人高腿長,跑車車門打開那一雙腿出現的時候,就有人已經開始站不穩了。
池澤是第一個看見黎榷的,那會兒他正在和旁邊扶著他的女人政治。
「您的助理很快就來接您了。」
「不是助理!」池澤也站不穩,扶著旁邊的電線桿子東倒西歪的,「我對象!我!我…嗝,我對象!我男朋友!我老公!!」
他這聲震耳欲聾的老公音還沒落下呢,那邊黎榷就一個擺尾停好了車,開起車門下來了。
「黎榷!寶貝!我在這兒呢!」池澤一看見他臉上的笑就收不住,推開旁邊的人踉踉蹌蹌地往那邊走。
黎榷轉過身來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淡漠,抬起眼睛來的時候池澤都根本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在看著自己。
「寶貝兒?」池澤想去牽他的手,「寶貝兒你怎麼了?」
黎榷沒說話,只是打開了另一側的車門。
池澤的眉毛都絞成了倒八,仰頭看著黎榷,扯著他的手臂不放:「你怎麼不說話啊。」
黎榷的眉毛都沒動一下,單手往上一用力一抽甩脫了池澤的手,推著他的肩膀把本來就站不穩的池澤推的一個踉蹌到進了車裡,接著用力關上了車門。
其他在門口站著等司機的人都看傻了。
黎榷轉身朝著他們點點頭:「再見。」
說完,就上了另外一邊車門發動了車。
「心肝兒你怎麼就穿一件衣裳啊,你冷不冷啊。」池澤見他坐進來連忙把自己的衣服扒下來往黎榷身上罩,「怎麼不穿外套啊,這外頭多冷啊…」
但話還沒說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黎榷把他的外套拿了下來扔回了他的膝蓋上:「不冷。」
池澤捧著自己的外套,委屈地都快哭了,拚命去拉黎榷的手:「寶貝我錯了,我不該這麼晚的,寶寶你不要不理我啊,你生我氣你打我就是,你不要不理我啊,你這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黎榷被他搖得左搖右晃的,眼看著差點就和迎面而來的另外一輛跑車撞上。深夜裡車速本就快,方向盤這樣一偏一偏的更是讓黎榷把車開成了大波浪。他緊急地偏了一把方向盤,險險避過之後對面的車之後狠狠甩開了池澤的手:「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給我放開!」
池澤的手被重重砸在了中間放著的給老小他們吃的糖果的包裝鐵盒上。
黎榷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臉色不虞。
他只聽見上頭池澤瑟縮地咕囔著:「你不要我了…我要命幹什麼。」
「呵。」黎榷冷哼了一聲,沒說話,一腳油門往家開去。
「黎榷,你是不是生我氣啊?」池澤也不敢碰他,也不敢大聲說話,自己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縮在副駕駛,脫了外套和黎榷一起吹風。
黎榷沒應聲。
「你不要不理我啊。」池澤哭腔都出來了,「我真的錯了,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啊。」
「到了,下車吧。」黎榷留給他的只有一聲摔門聲。
池澤坐在車裡靠著車門,目光呆滯。
他腦子到現在還是糊的,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告訴他。
黎榷不要你啦。
不要你了。
嘻嘻。
黎榷下車,走了兩步發現沒人跟上來,煩躁地轉頭。
車門慢慢悠悠地被推開,他就看見上頭那個高大的那人跟滾似的滾了出來,膝蓋在人行道邊狠狠磕了一下。
拚命忍住了自己上去扶的衝動,黎榷站在原地。
那邊池澤很快爬了起來,甩上車門往黎榷這兒踉踉蹌蹌地走,中途偏航了三次,都被他硬生生扭了回來。
就在黎榷等得都要不耐煩的時候,池澤終於撲到了他身上。
正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脖子裡濕了。
池澤一邊哭一邊不忘用自己的外套緊緊裹住黎榷,直到確保他不冷了,這才抱著他放聲哭出來。
喝醉的人就不要和他談什麼邏輯了。
黎榷根本就聽不清楚池澤在說什麼,只感覺到自己脖子裡不斷有淚水滾進來,又濕又涼。
池澤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裡,哭的一抽一抽的。
「你怎麼比池宸還能哭。」黎榷被他這麼一鬧,再氣也沒有了,乾巴巴地說著。
「我比我兒子厲害怎麼了。」池澤哭著打了個嗝。
黎榷輕笑了聲,拍拍他的背:「好了,回去吧。」
池澤在他懷裡猛搖頭:「你要聽我道歉。」
黎榷哭笑不得:「嗯。」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到這麼晚的,外頭一點兒…嗝,都不好玩兒。但他們…拉著我,我去會所什麼都沒干…真的…你不要生氣了。你這樣我真的…嗝,好難過啊。」
黎榷歎了口氣,他手拍了拍他的頭髮:「我沒生氣。」
「騙人。」
「好吧是有一點。」
池澤抽抽得更大聲了。
「行了。」黎榷搡了搡他,「起來。」
「你抱我回去。」池澤賴在原地不肯走。
黎榷挑高了眉毛一臉你沒病吧的眼神看著他。
眼看池澤的嘴又扁起來了。
黎榷腦子裡驟然響起池宸和索命似的大哭,連忙一把拍在了池澤的嘴上:「行行行行行。」
池澤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
黎榷歎了口氣,半蹲下來直接打橫把他抱了起來。
「你不能跟我生氣的。」池澤縮在黎榷的肩膀上。
「呵。」
「那你也不能一直氣。」
「哦。」
黎榷抱著他走得很快也很穩,還沒等池澤再撒兩句嬌,就把他扔到了床上。
但在池澤一聲痛呼的同時,兩個人都聽到了一聲不妙的聲音。
那是池宸要哭的唧唧歪前兆。
也是要命,池宸大了一點兒之後就不買他們的賬了,一哭只有哥哥哄才有用。
爸爸?廢物。
池澤一個激靈,還剩的一點酒意立馬醒了,一個打滾起來拉住旁邊的黎榷。
黎榷強裝冷靜地按開了燈。
果然,那個肉球就坐在床的正中間,這會兒嘴已經快扁到下巴了,金色的眼睛裡全是眼淚。
「池宸,閉嘴。」黎榷用手點著他的鼻子,「不然我把你和你爸一起扔出去。」
這話一出,旁邊的池澤眼神也不對了。
池宸其實長得像池澤,這會兒和池澤並排坐著,除了一雙金色的眼睛,其他簡直和他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兩個人一起可憐巴巴地盯著黎榷,抽抽搭搭的。
黎榷長歎了口氣:「我是造了什麼孽惹上你們兩個祖宗…」
池澤一把扯過黎榷,把他團吧團吧塞進被子裡,「不都說了嘛,我老池家上輩子積德。」
那邊的肉糰子這會兒也自己吭哧吭哧鑽進來了,短腿努力地跨過山一樣的池澤,一屁股坐到了黎榷臉邊,一個鞠躬直接倒進了黎榷臂彎裡,使勁兒往裡頭埋。
那邊池澤也膩膩歪歪地往黎榷身上靠,兩個姓池的把黎榷夾在中間。
明明是臘月,卻把黎榷熱得要命。
「你們煩不煩啊…」黎榷的手腳都動彈不得,再歎了口氣。
「不煩。」
「不不不不不!」
兩個人同時說道,一個暖著黎榷的腳,一個握著黎榷的手,把他穩穩當當擠在中間。
「真是服了你們了。」黎榷揉了揉池宸的腦袋,手在下一秒就被池澤搶走握進了他的手中。
可是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招惹上的,他總得負責一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