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若虹立刻就轉過身去，擦乾眼角的淚水，這一刻她覺得又是困窘又是氣惱。徐子俊也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站在客廳人口處的陌生女孩，女孩臉上也寫著些許尷尬和進退兩難。

　　「那個……我在門廳那裡等了很久，但是一直沒有人，所以我就進來了……」女孩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們。

　　「你來幹什麼？」文若虹鎮定下來，突然怒氣沖沖的轉回來看著女孩。「是誰允許你站在外面偷聽別人的對話，還擅自走進客廳裡？」

　　「小若，我……是無心的……我只是來看我爸……」女孩咬緊了唇。

　　徐子俊明白文若虹此刻惱羞成怒的心情，但他也並不想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

　　「小若，這位小姐是誰，不介紹一下嗎？」他衝著女孩一笑，對方顯然已經被嚇壞了。

　　「王韶梅，她是我們家花匠的女兒……」

　　徐子俊的眼裡光芒一閃。「小梅……你是小梅？」他想起來了，小時候總是跟在若虹身後那個矮矮的小女生，就叫小梅。

　　「子俊哥哥，是我。」王韶梅蒼白的臉上雖然依舊不安，但眼裡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徐子俊向她走近。「你那時候還只有這麼小，比小若還要矮很多，現在卻長得比她高了。」他興奮地比劃著，笑容很溫和。

　　文若虹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徐子俊臉上的笑容，他那親切的態度，使她心裡一直壓抑的悲傷突然間轉化成一股怒氣。

　　「我剛才真的不是有意打擾，只是我也被嚇到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王韶梅抱歉地道，滿臉的惶恐中還帶著幾絲重逢後的興奮感。

　　「真的嗎？」文若虹冷冷打斷他們「感人」的重逢對話。

　　「是真的，小若……」王韶梅求救似的把目光轉向徐子俊。

　　「小梅，你和小若同年吧？現在應該也在工作了，在哪裡上班？」徐子俊立刻接過話頭。

　　「我比小若大一歲呢，所以比她早一點入社會，現在在『永康建築』的分公司裡當會計。」王韶梅溫柔地朝徐子俊微笑，她是個長相清麗的女子，雖然沒有文若虹那種精靈般出塵的美麗，但是也十分動人。

　　「女孩子做會計不錯，穩定又有很好的收入，就是工作有些枯燥吧？你父親王伯現在還在這裡做花匠嗎？」

　　「對啊，老爺和太太都對他很好，他也喜歡照顧花花草草，雖然我說過好幾次要他退休，但他就是不答應。」王韶梅不知不覺間又走進客廳裡幾步。

　　「過來，我們坐下說話。」徐子俊指著身邊的沙發，並回頭瞥了文若虹一眼。「小若應該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文若虹驚訝地看著滿臉笑容的他，抿起嘴唇，心裡有股怒氣直往上衝。

　　他們剛才還在吵架呢，現在他就能裝出一副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小梅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

　　她一步跨到徐子俊面前，冷冷看著王韶梅。

　　「我跟你說過好多遍，不要以為我父親疼你，你就沒大沒小。你沒有權利直接走進客廳裡，要找你父親去下人房找，這裡有讓你們下人進出的通道，你難道不知道嗎？」

　　王韶梅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蠕動著蒼白的嘴唇，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看起來楚楚可憐。

　　「像你這樣不聲不響地走進別人家的客廳，實在太沒有禮貌了。」文若虹的聲音越來越尖酸刻薄。

　　徐子俊拉住她的手臂。「好了，小若，小梅也說了她是無心的，應該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沒有……我一進來就聽到你們在說話，立刻就出聲打斷你們了……」王韶梅用力搖著手。

　　「對不起，我這就離開。」她立刻不知所措地轉身跑走了。

　　「小梅……」徐子俊黝黑的臉上掛上了幾許不滿，瞪著文若虹。「你刁難她又有什麼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我就是討厭那些不聲不響、老在背後搞鬼的人……而且你和她很熟嗎？小梅小梅叫得那麼親熱。」她瞪圓了眼。「她只不過是花匠的女兒，以前也沒有常和我們玩在一起。」

　　「你又來了，花匠的女兒又如何？」他看著她蠻不講理的臉，本來有些傷感的情緒被憤怒所取代。

　　她就是有這種能力，在瞬間就惹怒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我們剛才不是已經決定以後不再見面了嗎？你請回吧，徐先生。」文若虹負氣地轉過頭去，不再理睬他。

　　徐子俊躊躇一秒，現在已經不適合再談話，不如先讓她冷靜一下。

　　「再見。」一轉身，他邁著不再回頭的步伐向外走去。

　　他不得不加快腳步，好似只有這麼做才能夠走得出去。他明白，他的離開絕不是不再見面，他還會再找機會和她談……今天有許多事他也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

　　文若虹立刻就回頭了，眼裡噙著淚水，看著他決絕的步伐。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以後可以不再看到這個整天折磨她、責備她、貶低她的人，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她幹嘛要哭呢？

　　她忿忿擦著眼淚，突然瞥見一個放在沙發上的精美包裝禮盒。

　　這是什麼？難道是徐子俊帶來的？他今天來不是為了和她吵架，而是來送她這個的嗎？

　　裡面到底是什麼……

　　文家的客廳裡，文父文母包括文錫凡在內全都鐵青著臉，彷彿三堂會審似的圍繞著文若虹問話。

　　「爸，媽，我和徐子俊真的沒什麼，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他以後也不會再來找我了，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文若虹一再解釋她和徐子俊之間的關係，臉色也漸漸陰沉起來。她真的不知道原來父母想讓她嫁給徐子俊，再說這怎麼可能？

　　「但是之前子俊每天早晨都來接你。」聽到女兒一再否認，文母臉上的表情非常失望。

　　文若虹向文錫凡使了個眼色，想求他幫忙。

　　「若虹，你和他真的不可能嗎？我倒覺得他挺喜歡你，也很關心你，上一次你不舒服，還是他陪你去看醫生，幫你調理身體……」文錫凡顯然沒有接收到她的求救訊號，自顧自說道：「對了，他不是還送了一雙運動鞋給你？」

　　「對，他送我鞋不就是要我以後一個人跑步，不再來接我的意思嗎？」她咬緊下唇，心想一定是傭人多事告訴父母的。

　　「你們真的沒有吵架？」文尚人嚴肅的看著女兒。「不是你拒絕了他？」

　　「沒有吵架！」那天吵架的事，不會也有人告訴他們了吧？不管，反正她直接否認就是了。

　　「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或者要娶我之類的話，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對我絕對沒意思！」

　　「那你對他呢？」母親似乎還不死心。

　　「媽，他也不是我會喜歡的類型，真的。」無辜的雙眸閃呀閃地望著父母，文若虹眼裡滿是懇切的目光。

　　「哎。」母親無奈歎氣。「子俊真的是一個好對象，錯過了實在可惜。」

　　「既然你和子俊彼此都不喜歡對方，這個禮拜起就給我去相親。」就在文若虹吁出一口氣，覺得終於可以放鬆一下時，父親卻丟下這句令她晴天霹靂的話。

　　「爸，你說什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年紀已經不小，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文父看著女兒。「之前我覺得子俊不論家世人品都和我們很相配，你們又從小認識，自由戀愛也是現在年輕人喜歡的方式，既然行不通，那就還是按照我們的習慣，相親。」

　　「不，我不要！」文若虹激動地站起來。「爸，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有相親結婚這回事……」

　　「怎麼沒有？你哥哥和爾婷感情就很好。」文父提高了聲量，他不發火則已，一發火就誰也攔不住。

　　「不要再多說了，爸一定會找個最優秀的人和我的女兒柏親，如果你真的看不上，我也不會勉強，但該見面就必須要去見面，明白了嗎？」

　　文若虹緊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她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她不要去相親，絕對不要。當然，她不會選擇在今天和父親硬碰硬，但誰也別想改變她的決定！

　　「子俊，你該不是真的和文家那位大小姐在交往吧？」

　　「王朝集團」總經理辦公室內，李天奎對正在看文件的徐子俊如此問道。

　　「怎麼可能！」徐子俊頭也沒抬地繼續簽署文件。

　　「我想也是，你最討厭那些只愛鑽石亮品晶的大小姐，本來沈博還要我來提醒你，文若虹可是社交圈裡出了名的鑽石女郎，不過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徐子俊合上文件，揚起臉來看著好友。

　　「原來這就是你工作時間還跑來找我閒磕牙的原因，你們怕我上了人家的當？」

　　「沒錯，換作別人我會覺得這是門好親事，你嘛……就另當別論了。」李天奎咧嘴而笑。

　　「謝謝你們的好意，她絕對不會是我的理想對象，你們也別想等著看好戲。」徐子俊邪氣地挑了挑眉。

　　「呵，被你看穿了，果然是哥兒們，知道我們在等著看好戲。」李天奎哈哈大笑起來。「說實話，我們還真想知道，你和這位全台灣最出名的鑽石女郎在一起會是什麼模樣？」

　　「讓你們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徐子俊站起來，揉了下酸疼的肩。

　　「一起午餐嗎？」

　　「走吧，你請客，不過我不要吃你們員工餐廳的飯菜……」

　　「公司裡只有員工餐廳。」徐子俊拍了下他的肩膀，逕自走出門去。

　　「真是的，要刮你一頓飯也這麼困難，偶爾奢侈一下，吃頓豪華午餐有什麼關係？」李天奎嘟囔著，跟在他身後出了辦公室。

　　「好吧，偶爾體察一下員工生活也是老闆應該做的事，常去員工餐廳也能改善那裡的飲食條件，是不是？」李天奎決定還是隨遇而安。

　　「那不要只體察我們公司的餐廳，你們公司的餐廳也應該常去。」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進電梯，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位子公司八樓的員工餐廳。

　　「真是寬敞乾淨，看起來你們照顧員工真的不遺餘力。」李天奎欣賞的看著這裡開闊的空間、光潔的桌面，以及身後亮晃晃的落地玻璃窗。

　　「子俊哥哥？」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輕柔女聲。

　　「小梅？你怎麼會來我們公司的員工餐廳？」徐子俊轉過身，訝異發現竟然是王韶梅。

　　「有個大學學姐在這裡上班，我去銀行辦事經過這裡，想順便約她吃個飯，敘敘舊。」

　　「對了，上次你走得很匆忙，我都忘了問你的手機號碼。」徐子俊拿出名片。「有空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吃個飯。」

　　「好。」王韶梅向他點點頭。「學姐來了，不打擾你囉，再見。」

　　她離開後，徐子俊和李天奎也找到座位坐下。

　　「這位小家碧玉的小美女是誰？」李天奎一臉好奇。「你這個一直待在美國的傢伙真是好福氣，怎麼會認識這麼多台灣美女？」

　　「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徐子俊笑容裡帶著揶揄。「再怎樣都沒有你認識的美女多吧。」

　　「那是當然，剛才我還以為她是你找到的理想女友。」李天奎突然皺眉，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你如果和那位文家干金沒關係，為什麼有傳聞說你們每天都見面？」

　　「什麼傳聞？我和她只是兒時玩伴。」徐子俊的眉眾攏在一起，好友的話讓他感到不太舒服，他和若虹之間的事不想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李天奎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真的嗎？也對，你一向就非常看不起那些千金小姐……」

　　聞言，徐子俊的臉色突然一變。「天奎，你說我對待那些富家千金的態度是不是有問題，我是說……像不像在歧視她們？」

　　「這個……」李天奎大大吃了一驚。「我只知道你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不過只要一遇到某些問題，有時候的確讓人很受不了。」

　　徐子俊點了點頭，他並沒有介意。「文若虹對我說過一些話……算了，今天先不談這些。」他用了甩頭，叫來服務生點菜。

　　關乎文若虹說的那些話，他想了好幾天，卻還是無法得出結論，也有些遲疑該拿什麼樣的借口再與她見面。

　　如果他們又再度意見不合該怎麼辦？

　　李天奎的眼裡閃過神秘的光芒，看起來這個文若虹和好友真的關係匪淺。

　　「下個禮拜我媽舉辦的慈善晚會你會出席吧？給非洲的貧困兒童募款，要多多支持呀！」李天奎似乎想到什麼，臉上帶著抹玩味的笑。

　　「我當然會去。」徐子俊看著好友，若有所思打量他。「你為什麼看起來一副有所期待的模樣？晚會上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李天奎悠閒地轉過頭去，假裝打量四周。

　　他不想告訴他，文若虹也會出席那天的晚會，而且那群千金小姐每年都挑這種日子在晚會上爭奇鬥艷，比財力、拚美貌……

　　徐子俊和文若虹會在晚會上擦出什麼奇特的火花嗎？他突然感到非常期待。

　　華納威秀影城門口，三個衣著時髦大方的女子走了出來，在冬季蕭索的街頭，她們的出現頓時教人眼睛一亮。

　　「若虹，我覺得女主角太奇怪了，她最後居然把那些名牌都送了出去，真是莫名其妙。」穿著AMANI米色長裙搭配絨毛披肩的柳立雯不解地說道.

　　「真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不愛漂亮衣服？而且都是頂尖設計師的作品。」安惠一身DIOR的最新白色冬裝，眼裡也滿是疑惑。

　　「可能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吧！」文若虹拉了下自己的BURBERRY長款風衣，表情裡也有疑問，但她想的似乎和兩個好友不太一樣。

　　「電影有些無聊，結局很莫名其妙，但是裡面的衣服真的很漂亮，是不是？」

　　安惠羨慕的說道。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不如去轉角那邊的咖啡廳喝咖啡，然後再去一零一購物……」柳立雯一轉眼就已經把剛才電影的話題拋在了腦後。

　　三個女生剛看完一部好萊塢電影「穿著PRADA的惡魔」，被裡面絢麗的服裝所吸引，但似乎又覺得這部電影的劇情莫名其妙。

　　「我覺得女主角最後的選擇其實不難理解，對她來說那些名牌服裝並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她可以捨棄……」

　　「好了，若虹。你怎麼還在想這個。下個禮拜你去不去日本？那裡有好幾場時裝秀，而且！」安惠打斷了文若虹若有所思的話，挽住她的手臂。

　　「我還想去京都做幾套和服，不在日本訂做的總是不夠完美。」

　　文若虹抬起頭正想說話，目光卻被不遠處某個畫面牢牢定住。

　　一輛BMW停在對街，車上走下一個穿著整齊的年輕男子，而一個淺笑盈盈的清麗女子則在一旁望著他。

　　「若虹、若虹……你怎麼了？看到熟人了嗎？」柳立雯叫了她好幾聲。

　　「沒事……」文若虹立刻恢復了笑容。「走吧，不是說要去喝咖啡嗎？」

　　「剛才你的表情真的很奇怪……」安惠和柳立雯挽著她，三人一起向轉角的咖啡廳走去。

　　然而文若虹嘴角邊的笑容卻漸漸僵硬，一抹陰影悄悄掛上了她俏麗的臉龐。

　　剛才那個人是徐子俊，而在一旁的那個女孩竟然是王韶梅？！

　　這兩人的關係何時變得這麼親密了，她怎麼不知道？

　　那又如何，他和她既沒有任何關係，日後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那麼他和誰見面、要和誰卿卿我我，都和她文若虹沒有半點關係。

　　可為什麼是王韶梅？他可以那麼嚴厲的訓斥她，輕視她，卻對王韶梅那麼好，滿臉都是溫柔的笑容。自從他們重逢以後，他就不曾在她面前那樣對她笑過。

　　他一定是覺得王韶梅比她更好，更值得尊重！一想到這裡，文若虹的心有如破了洞般的疼痛，不明白她為何那麼在意徐子俊。

　　突然間，當她走進咖啡廳的時候，文若虹決定了，她要去相親！

　　彷彿黑珍珠般明亮的眼裡閃過負氣的光芒，文若虹也不明白這怒氣從何而來，但她就是這樣下了決定——

　　一個彷彿和徐子俊、王韶梅親密會面毫不相干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