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宋宋高宗率領宋兵南渡在節節敗退之下退到臨安幾年征戰殺伐與錯誤謀略的結果尚維持著兩國之間和平的表像。
此時的臨安是一片揪人心醉的楓紅葉黃多情的桃海杏浪早已凋零正是賞楓賞蘆的時期。自臨安城往南走出了城門進官道便可以直通文人雅士時興賞景的鳳凰山。
而鳳凰山上亦正是一片秋色旖旎有著滿山教人流連忘返的楓紅醉色令人駐足難移的遠山美景。
鳳凰山上的貞儀道觀是騷人墨客的最愛去處淨是吟酒作樂、賣弄詩文與周身景色染成一片氣象;而山南之處則是武夫最喜愛的狩獵處終年都可以瞧見帶著獵具上山的獵戶或樵夫。所有的南渡之仇、忠肝義膽全都埋葬在這片教人心曠神怡的和平假像中沒有人再提起沒有人再想起好似整個南宋真是潛入了波譎雲詭的美好景緻裏。
就如現下紅霞漸起鳳凰山南還是一片人潮。
***
該死。
身形迥拔頎長的男子有點狼狽地俯子觀看著腳上的傷口再抬頭望著漸暗的天色不又暗咒了聲。
這是什麼黴運偏是讓我給碰上了。
也怪不得他咒罵連連隻因向來人潮洶湧的鳳凰山此時竟恍如人煙稀少的荒嶺野地眼看著夕陽西沉天色漸暗他居然連身上的火摺子也不見了連想要就地生火都不能。
真是邪門要出門之際明明是將火摺子帶在身上的為什麼一翻下山崖卻不見了?他有點動怒地翻找著自個兒的身上卻始終不見火摺子的蹤影。這倒好看現下要怎麼下山。
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今日上山打獵打不著獵物便罷!居然還讓他跌下馬、掉下山崖、摔傷了腳。
這下子他要怎麼回去?
加上他今兒個出門時沒同小廝交代因此就算他沒回去府裏頭的人也不會覺得古怪說不準還會以為他晃到柳巷去了。
觀仁偟望著自個兒的腳傷再左右觀看發現自己是落在崖下的山道旁。唉還算是有點幸運要不然怎會就隻有受這麼一點傷。還好在滑落之際他本能地抓住崖壁上的藤蔓才讓他把傷害降到最低。
眼前該怎麼辦呢?
要他拐著一條腿下山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不下山的話這入秋後的涼意可也是會要人命的。天色在他的思忖中緩緩地變暗陣陣冷風颳起他不寒毛直豎暗地裏又罵了幾句。
這下子可好倘若真是無人上山的話他是甭想要下山了。
不過也真是古怪透頂為什麼今兒個的鳳凰山人煙如此稀少?是他今日鴻運高照嗎?
哼哪裏高照了!八成是黑雲罩頂他才會這時分還待在這兒。
觀仁偟低斥著卻聽見耳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彷彿就在幾丈外而已。他連忙用雙手撐起自個兒的身體順著聲音走去喊道:眼前有哪位兄弟可否拉我一把下山?
他聲音略大地喊著是怕對方沒聽精準。他才躍出官道便見著燦亮的燈籠心裏不又安心一分;然當他見到來者的那張麵容時竟不由得止住了口。
他瞧錯了嗎?
觀仁偟有點疑惑地眨了眨眼看著那一張奇貌不揚的臉心裏突生兩個疑問這張麵容是人嗎?他是不是撞鬼了?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都令他難以置信他隻能呆站在原地緩緩地將那隻受傷的腳放在地上心裏打算著倘若真遇到山中的魑魅就算腿斷了也得跑。
正當觀仁偟打定主意作勢欲拔腿飛奔之際那張麵容的主人發出了聲音。
公子這時分你怎會待在這兒?
那是相當悅耳的聲音宛如迸發在靜寂山野中的銀鈴聲令他下意識停止了欲走的步伐。
是個姑娘家?
說的也是不瞧那張臉光是瞧那裝扮也知曉這是個姑娘家隻是她真是個姑娘家嗎?呃是人嗎?
公子你受傷了?那位姑娘直直走近他燦亮的燈火照亮了她一張不算漂亮、甚至平凡無比的臉隻見她輕蹙蛾眉蹲子望著他的腿有些逾矩地以手輕觸他的傷口。
這該要怎麼辦?她嘟噥著。
但觀仁偟反倒是安心不少。
她的手指溫溫的可以證明她並非如他想像中的是山中的鬼魅。隻是一個姑娘家怎麼會長成這德行?
公子奴家姓薛名金荷就住在這山道的另一頭倘若公子不嫌棄的話還請公子先到奴家的茅屋暫作休憩讓奴家下山去喚公子的家僕。薛金荷條理分明地說著小手已準備攙扶他。
呃這觀仁偟眉一挑心底有點嫌惡。
這位姑娘年紀並不算大瞧她的打扮定是尚未嫁作人婦而她這樣子攙著他該不會是正巧強要他做她的快婿?否則這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即使深居野嶺她也該懂的是不?
這樣攙著他不會要他負責吧?
公子別介意奴家隻是想要幫助公子。薛金荷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攜著他逐步往山道走笑得見腆。公子別多思奴家不會硬要欺上公子的身奴家並非是寡廉鮮恥之人。
觀仁偟一聽不有點汗顏心裏忖著怎麼她會懂得他的心思?難不成是他表現得太明顯?
他也不想如此的但是她似乎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
罷了先到她的屋子裏休憩一會兒不管是要通知府裏的小廝上山還是在這兒暫住一宿都可以。
姑娘在下冒犯了。他臉有點紅赧。
畢竟一個姑娘家願意這樣幫他他該是要感謝她的然而他卻唉聖賢書他全都不知讀到哪裏去了。
這兒是?
走了一小段山道觀仁偟在薛金荷的攙扶下進了一間小茅舍望著裏頭簡樸的擺設隻見屋內隻有一張用稻草做成的床榻還有幾張鋪在地上的席子。
這是奴家的住處請公子先到這兒坐下。薛金荷扶著他坐在床榻邊隨即又自一旁老舊的木櫃子裏頭翻找出一些藥草人又回到他身邊在他的腿邊坐下。
這是要做什麼?
觀仁偟微詫地望著薛金荷一邊將藥草放進口中咀嚼一邊著手撕扯著他褲子的下擺;看這模樣好似是要替他上藥但那到底是什麼藥草?可以隨意地抹在他的傷口上嗎?
這個地方還真不是普通的簡樸居然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全都用破舊的席子替代。真不知道以她一個姑娘家到底是怎麼生活的?對了這個時分怎會沒見到她的家人?
奴家替公子上藥。她溫潤的嗓音輕揚隨即將嚼碎的藥草抹在他的傷口上又道:奴家隻懂一點藥理對於這種傷口用這種藥敷的話很快便可以痊癒不過依奴家瞧公子的腳似乎也扭傷了這得要下山找大夫才成。
她條理分明地說著隨即又取出一條幹淨的布巾替他將傷口紮上。
我知道了還真是感謝薛姑娘。觀仁偟客套的說道對著她毫無姿色可言的麵容淺笑又問:怪了都這個時分了怎麼還不見你的家人呢?
一間茅舍之中就隻有她和他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真不是普通的怪異倘若是與美人共處一室的話倒是沒有什麼不妥但眼前的人不是美人所居之地不是華宅再怎麼想像也勾不起一絲情調反倒是多了一股妖詭的氣圍。
這鳳凰山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他卻不知道這山上除了道觀裏頭的女流之輩外竟然還有她這一戶人家。
該不會是因為她的長相不討好所以才一個人獨居?
奴家沒有家人。
薛金荷落寞地笑著淺勾起的笑裏有著深沉的失落。
你的家人呢?果然不出他所料畢竟端看著鳳凰山這頭便知道此處唯有她是一個人獨居而已很難再看見其他人。
他們她的笑凝在唇邊更顯空洞。
要她說她是個棄兒連自個兒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到底是誰連自個兒的名字都是道觀的師父替她取的要她如何向他說出這一切?他不過是個陌生人是個受傷的過客待明兒個便會離開她同他說這麼多做啥呢?
是我失言了倘若姑娘不想說就甭提了。見她支吾著觀仁偟也不忍再多問下去。
其實即使不問他大概也猜得出一些端倪。
倘若他沒猜錯的話她八成是因為那一張平凡的麵容才會被自己的爹娘給丟在這兒的吧!
真是好一對狠心的爹娘竟忍心如此待她!盡管她的長相不討喜這也不是她的錯呀是不?
公子餓了嗎?
瞧他斂眼不語薛金荷又急急打破沉默努力地勾起一抹笑。
觀仁偟睨著她心裏突地閃過一種想法。瞧她笑起來倒還挺人模人樣的似乎也沒那麼醜了。呃不是醜她一點都不醜而是他瞧多了美女她這般的姿色看在他的眼裏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說到餓倒好像有點餓了。算是為了迎合她的心意撒點小謊應是無傷大雅。
薛金荷一聽連忙自懷中找出幾個早已經涼了的包子和幹糧遞到他的手中。
觀仁偟見了!不有點猶豫地將那看起來不算太幹淨又不是太可口的包子湊到嘴邊吞咽著口水;又見到她正以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隻得陪著笑將那有點硬的包子塞入口中。
天這包子到底是在哪裏買的?這味道這包子是山上道觀的師姐給我的我放了兩天捨不得吃。薛金荷以為他吃得挺合意的開心地解釋道。
觀仁偟一聽咀嚼的嘴自是慢慢地停了下來。
兩天?!
他眯起眼望著手中的包子再望向看似心無城府的薛金荷霎時有些疑惑她該不會是蓄意在耍他吧?但瞧她的眼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據他所知道觀的膳食有些是文人雅士上山賞景時一並帶的而此時他握在手中的包子有可能也是那些人貢上道觀的道觀收到這些包子都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天了再給她天這東西該是壞了吧?
不是他吃慣了珍餚饈餐養刁了嘴而是這東西分明是餿了他怎麼還吃得下?
他抬眼注視著她看到她竟是一身的粗衣劣服頓時他才驚覺她是如此狼狽連一頭如雲的秀發亦隻是簡單地綁成兩隻麻花辮。
公子怎麼了?
薛金荷瞧他神色有異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再蹙眉仔細地品嚐著卻不覺得哪裏有誤。
你不覺得這味有異?觀仁偟難以置信地盯著她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將那包子吞下腹彷彿那包子是多麼美味似的。
這包子不過是用來裹腹什麼味又有何妨?她也知道這些包子已經走味但畢竟是別人的好意而且還可以裹腹所以何必計較那麼多呢?是酸了一點不過還不差!
你觀仁偟聽到她這麼說簡直快要昏厥。
打一出生他可沒吃過這種入不了口的包子鑒於救命恩人在前他倒也不敢表現得過於明顯瞧她一口一口地咽下他忍不住伸手將她手中的包子打落不願她再食用那已餿掉的包子。
公子?
她微愕地注視著他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觀仁偟睨著她看了看這破爛得不能再破爛的茅舍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給你一些銀兩讓你下山去買一些吃的順道到我的府邸通知一聲要他們差小廝接我下山。
他受不了了他不能再待在這裏盡管要她獨自下山是有點危險但依她這容貌他相信沒有任何宵小會刁難她的是不?
薛金荷睨了他一眼隨即羞赧地起身沒有接過他的銀兩隻是問了他的府邸位於何處便靜靜地下山去了。
那淡漠的神情沒來由地牽動觀仁偟的心令他有股難以言喻的心痛但他又隨即甩了甩頭否認這莫名的感觸。
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要立即下山他不想再待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