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沒有反派的戀愛故事你看嗎(十二)
曾書言到達懷城高速出口的時候是清晨五點。
他頂著通宵,開了足足六個小時,終於到達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這是他全家遷出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的地方。
如今再見,既熟悉又陌生。
他下了高速出口,開著導航,清晨車少,一路順暢的開到海天大酒店停車場的時候,剛剛五點半。
時間太早,他不敢驚動陳子墨,想著讓她多睡一會兒。於是自己在車上打了個盹。
或許是通宵開車太累,當他這個盹打醒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他抬了抬壓得酸疼的手臂,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經指向了7點半。
曾書言嚴陣以待,長籲了一口氣,給陳子墨發了個短信:
我已到達酒店,醒來後速與我聯繫。
短信發過去不過一分鐘的功夫,就收到了回訊。
看來陳子墨昨夜也睡得頗不安寧。回訊寫著短短的五個字:
我馬上下來。
曾書言仿佛馬上要上高考考場的學生一樣,心中充滿著惴惴不安,可事已至此,躲是躲不過了。
他用車內的內視鏡整理了下自己的儀錶,發現自己眼神渙散,眼窩深陷,頭髮亂七八糟,這副尊容,看起來就像無家可歸的浪子。
曾書言心煩意亂的將內視鏡推開,他已經沒心情整理了。
陳子墨淡定的從房間走出去,她昨夜幾乎一夜未眠。
到了此時此刻,反而心涼如水,靜的不得了。
她本來腦海中充斥著諸多問題,可如今居然全都不見了。
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她想看看曾書言的模樣。
不知為何,她十分想念他。想念的緊。
她踱步在酒店大廳的時候,已經看見曾書言在大廳門口四處張望著。
他憔悴了許多,連頭髮都是亂糟糟的,惹得酒店的門童一直不停看著他,生怕他是混進來鬧事的。
陳子墨突然想起第一次偶遇他的場景,那時候,大家都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為什麼到了如今,一場戀愛談下來,雙方都丟盔卸甲,狼狽不堪。
陳子墨貪婪的望著他,就像第一次看見他時的那樣,不管是那時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她都只想把他的樣子牢牢的裝在腦海裡,記在心上。
曾書言也看見了她,他快步走上前來,拉住了陳子墨的手。
在她毫無反應的情況下,突然一把扯進懷裡,抱住了她。
陳子墨沒有推開,她聽見曾書言在她的耳畔喃喃細語:
“子墨,我們結婚吧。”
以前她曾經也千萬次的幻想過,曾書言向她求婚的場景,可是從沒有想過是在此種情況下。
如今夢想實現,可居然是以這種方式,她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她穩定情緒,輕輕推開曾書言,兩眼柔和的看著他,對方的臉上只有不安,仿佛一隻惴惴不安的小兔子在等她審判。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故作輕鬆的說道:
“向我求婚之前,是不是還應該有些事向我交代清楚呢?”
曾書言看著她,雖然眼神疲憊但目光清澈,沒有閃躲:
“你想知道什麼?”
陳子墨頷首思量,說了一句:
“你和武照的全部故事。”
曾書言低下頭,複又抬起。他面色嚴肅,表情堅定,雙手握了握拳,仿佛下定了很大決心。
“好的,我全部告訴你。”
頓了一頓,然後說道:
“不過在此之前,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
陳子墨點了點頭,曾書言拉著她上了車。
她沒問目的地,曾書言也沒說,兩人一陣沉默,車上充斥著寂靜的氛圍,空氣乾燥的像要燒起來。
拐過幾個大路之後,車輛駛入了一輛小道,是一條居民區的必經之路。
曾書言停好車,示意她下來。
陳子墨像個去城裡觀光的鄉下客一般,手足無措的跟在他身後。
這趟路程的終點是哪兒,她全然不知。
終於,眼前的人漸漸多了,這一帶原來是個步行街,早餐店和小餐館都不少,這個點兒,正是用餐的高峰期。
曾書言一路張望著,好像在尋找什麼招牌。
終於他在一家名叫“峰哥牛肉麵”的早餐店門口停了下來,欣喜非常。
他對著身後的陳子墨招手,叫她過來。
陳子墨不明所以,問道:
“來這兒,做什麼?”
曾書言看著她,微笑說道:
“當然是吃早餐,這家牛肉麵很出面的,老字型大小,開了十幾年了。”
面店生意很好,老闆和幾個夥計招呼不過來,見縫插針的給客人找位子坐。
他們二人運氣好,剛進來,就有一座客人吃完了結帳,於是順利的輪到了兩個座位。
點完兩碗招牌牛肉麵,陳子墨和曾書言安坐著,等面上。
曾書言環顧著店面四周,忽然有感而發:
“想不到,這家店這麼多年了,居然還在。我本來只是想來碰碰運氣。”
他的面容有些感傷,不像來吃面,倒像來上墳。
陳子墨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未見過他如此傷感的表情,當下心中不忍,想要開口安慰他了。
曾書言定了定神,將一雙一次性筷子一分為二,手指在筷子上來回摩挲,突然說道:
“我和武照當年常常在這家麵館約會。那時候是高中生,窮的很,別的請不起,只能請她吃面。”
陳子墨終於聽到他開始主動提起當年事,不動神色的繼續問下去:
“都聽你們叫她武照武照的,她的真名到底叫什麼?”
“她真名叫武蘇陽。”
“這名字真好聽,人必定跟名字一樣好。”
“可惜,沒人叫她的真名,大家都習慣叫她武照。她也習慣了做武照。”
“你之前說過,那時候你是班長,她是你同桌。該不會是那時候在一起的吧?”
“真沒有,我們兩個坐一起的時候,完全不對付。吵得天崩地裂,我看不慣她,她看不順眼我,根本沒有發展可能。”
“那你們是怎麼好上的?”
“說起來,其實是因為她救了我一次。那時候我是班長,經常會給老師報告班上的情況,後來得罪了幾個同學,他們認為是我打小報告,所以就合夥在放學路上蹲點,準備揍我一頓。”
“然後,她路過,幫你報了警?”
“不是,她直接把那幾個人罵走了。”
“怎麼厲害?連你都打不過的人,會聽她的話。”
曾書言好像回憶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他苦笑了一聲,神情落寞像秋天的落葉。
“你不知道她當時在五中的權威,沒人敢惹她的,除非再也不想混了。”
陳子墨由衷感慨:
“這樣的混世女魔王居然愛上了你,由此可見,你魅力真大。”
曾書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都是年少無知的荒唐事。她大概,是覺得我特別吧,跟她以前接觸的那些人不一樣。”
陳子墨百感交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們真好,年輕時這樣轟轟烈烈的愛一場,大概生命中的所有熱情都已經燃燒殆盡了。”
曾書言沒有說話,好像在追憶過往,又好似在感傷青春。
此刻。陳子墨問出了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既然都已經決定私奔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因為生活太苦了。事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兩個高中都沒有畢業的人,能在這世界上怎麼活,找到什麼好工作,經歷有多艱難,不用我細說,你都能想到。”
“所以不到半年就回來了?”
“當時能夠撐到半年都是奇跡了,現在想想,簡直可怕。租在城郊的農民房,一下大雨就漏水,屋裡的鍋碗瓢盆都拿去接,還是接不過來。兩個人每天都在外面打小工,可是一個月拿到手的只有那麼一點錢,因為年紀太小,未成年,好多正式的工作根本不敢應聘。”
他一回憶起往昔歲月,難過的臉色都變了,手握了又握:
“那時候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簡直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所以後來就回來了?”
“是的,過了半年這種生活,彼此都快要崩潰了。後來我天天發火,她脾氣也不好,大吵一架之後,我們倆連夜收拾東西,一起回來了。”
“之後就分道揚鑣?”
“事已至此了,什麼都不重要了。那時候回到家,被父母那樣責駡,也不覺得難過,就覺得能回家真好,抱著我媽大哭一場,她開始還罵我,後來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根本顧不上罵我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的快要斷氣了。最後,我媽讓我去洗澡了睡覺,我洗了我生平最暢快的一個澡,然後躺在我自己床上的時候,覺得太舒服了,以前怎麼完全體會不到。不過短短幾個月,恍如隔世。”
他越講越激動,心頭的傷疤好像又被揭開了。
“然後呢?”
曾書言喝了口水,喘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當年的高考已經趕不上了,我爸媽因為這件事,也決定徹底搬家。重新替我報了學校,全家離開懷城遷往外地,從頭開始。我又讀了一屆高三,這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老老實實在學校讀了一年。虧得以前底子好,高考成績不錯,順利考上了大學。”
“那武蘇陽呢?”
“她?她當時回來之後,她那個萬年沒管過她的媽終於良心發現,把她帶到北京去了。好像她後來也沒考上大學,之後就去當了模特什麼的。再然後,我大學還沒畢業,聽說她結婚了,跟了個有錢人,再然後,就聽說她和她老公移民去了美國。”
“完了?”
“這就是全部了,結局就是這樣。”
陳子墨看著他的臉,想從中再瞧出一些端倪。
“你真的沒有再隱瞞我任何事?”
逢巧不逢早,麵館夥計不失時機的端上來兩碗牛肉麵,大聲吆喝道:
“兩位的招牌面,今天人多,耽擱了,兩位見諒。”
曾書言沒有看面,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精緻的正方形戒指盒,打開它,裡面是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言辭懇切的對陳子墨說道:
“我發誓,我再沒有任何隱瞞你的地方。之前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多想。畢竟這整件事對我而言,也是我青春期犯下的不可彌補的錯誤,並不光彩。萬不得已,我不想再提。”
他鄭重其事的將戒指盒舉到了陳子墨的面前,再一次的懇求她:
“子墨,你願意原諒我的年少無知,嫁給我嗎?”
他不顧地面的污漬油膩,居然當眾單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