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番外·陸靈犀(一)
夜色如墨,外面一片死寂,偶爾傳來幾聲蛐蛐叫。這是一套老舊的四合院,在正房後面有個狹窄的後院,東側是廚房,緊挨著一間小屋住著給戲班做飯的老曹夫婦倆,西側原是個柴房,後來租給戲班,就被當成了庫房,柴火便堆放在外頭院裡。
陸靈犀就住在這樣一間破屋子裡,亂糟糟的散發著霉味,靠牆堆放著七八個大箱子,裡面都是各種衣物,頭飾 角裡放了個兵器架,上面放著些花槍長劍大刀弓箭的道具。
陸靈犀曾經以為,錯失謝麟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沒想到結論下的太早。更後悔的事,應該是那一夜碰見周以檀。
她想要回到過去,想要看看去世的父母,想要看看年少的謝麟。可是鬼使神差,她回到的卻是兵荒馬亂的民國,見到周圍的人和場景,她差點沒昏過去。
她精心準備的錢,衣服,身份證,什麼都沒有排上用場,比起扶曉,她算是徹頭徹尾的身無分文,她身上帶的錢等於是一堆廢紙。
三天兩頭打仗,人心惶惶,沒提找什麼工作,能找個地方收留她,給她一日三餐,已是難上加難。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她突然想到自己還有個一技之長,於是打聽到了城西的一家戲班門口。
陸靈犀本以為自己一開嗓就能讓班主驚豔,沒想到她的這點功底在班主郭可舉眼中,根本上不得檯面。戲班裡多得是從四五歲便開始練功的孩子,陸靈犀縱然有天賦也只能算是業餘。
多一個人就要多一口飯,最後郭可舉見她孤身一人實在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再加上她相貌昳麗,唱的還行,就勉為其難的收留了她,先幫忙做飯打雜,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說不定也能臨時救個場。
戲班大大小小二十多人,租了這個兩進的四合院,屋子都住的滿滿的。陸靈犀只好在這個庫房裡,臨時用木板撐了個小床。這輩子她沒住過這樣破的地方,除了安慰自己熬過去,別無他法。
還好,想到扶曉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時光穿越,最終都能安然無恙的回去,她只要不出什麼紕漏,不丟了這個沙漏時鐘,再過二十天,也一樣能好好的回「家」。
她曾經認為自己沒有家,然而到了此刻,才發現所謂「家」其實不是她原先想的那樣。
沒有電視手機,一入夜,整個四合院都變得靜悄悄的。
九月末的天氣,還是有些悶熱,屋內一絲風不透,窗戶開著也無濟於事,屋內又堆滿了東西,像個悶罐。陸靈犀熱得無法入睡,推開門,走到院子裡,坐到柴火堆旁邊的一個小馬紮上。
頭頂上一輪月亮十分的圓潤,但是月光卻不及她想像中那麼亮,若不是屋內還有一點點燈光,即便有月光,也近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她坐了一會兒,蚊子在耳邊嗡嗡的叫,她打算回屋裡拿把蒲扇出來,剛剛轉身往屋內走,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響動,是靠著院牆堆放的柴火,陸靈犀還以為是野貓,回頭掃了一眼,嚇得一個激靈,一聲尖叫就在嗓子裡,卻硬生生被一把黑黢黢的槍給逼了回去。
槍口指著她,壓低了聲音的一聲冷喝:「別叫。」
陸靈犀嚇得大氣不敢出,喊聲硬生生憋在了嗓子裡。
站在院子裡的男人彷彿突然從天而降,不知道是什麼人,微弱的一點光,不夠看清他的長相,只知此人身形高大。
從院牆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馬蹄聲,槍口往前一伸,徑直抵到了陸靈犀的胸口上。「進去。」
看不清楚五官眉眼,聽聲音彷彿年歲不大。陸靈犀倒退著往後走了兩步,男人也跟著她,看他挪動步伐的姿勢,明顯是受了傷。
陸靈犀那裡閃過無數個念頭,但是都被那隻□□給壓下去。
走到門檻前,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藉著屋內的光,陸靈犀看見那是個金條,不禁吃了一驚。
「你讓我在你這裡躲幾天,這個就是你的。」
亂世,身無分文的她,看見金條,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膽怯和害怕一掃而光,她無法抗拒這個誘惑。這個金條彷彿還是她的救命稻草。
「好。」她幾乎沒有一絲的猶豫,伸手就去拿。他比她的動作更快,手掌一合,握住了那塊兒金條。
「走的時候再給你。」
陸靈犀心裡一急,脫口就說:「你要是走的時候不給我呢?」
「老子有的是錢,說話算話。」
槍口自始至終一直指著她,陸靈犀不敢反抗,也不敢喊人,只好任由他進屋。
跨過門檻時,她無意間低頭,看見他的穿著的是一雙軍靴,心裡不禁開始猜測他的身份。這幾天聽老曹說,外面很亂,她躲在這個四合院裡也經常聽到外面時不時的有槍聲。
小柴房裡沒有桌椅,只有木箱,上面放著一盞小燈。
進到屋內,兩人才終於看見對方的真面目。
陸靈犀沒想到這個一手持槍威逼她,一手用金條利誘她的男人長了一張十分英俊的面孔。
霍劍耘也沒想到這個破敗的小院裡竟然住著一個如此漂亮的姑娘,明眸皓齒,豔而不妖。身上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氣質,無法形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大一樣。
兩個人心裡都閃過一絲驚詫,指著她胸口的槍慢慢放下去,斜斜的指著她的腿。
「有沒有剪刀針線?」陸靈犀搖了搖頭。
霍劍耘本想一個女人屋內肯定會有這些東西,皺眉掃了一圈發現這倒是像是個庫房的樣子。
陸靈犀「鎮定」的說:「我去找曹嬸借。她就住在廚房那頭,你放心我不會叫人,我現在非常缺錢。我想要你那個金條。」
霍劍耘冷眉冷眼的看著她,似乎在掂量她的話可不可信。
「要不你跟我出去,就站在院門後,看情況不對,你就開槍。這支槍的射程,打中我沒問題。」
這幾句話讓霍劍耘對這個姑娘有點刮目相看。然而,身處險境,素昧平生,他自然也不會看見她長的漂亮就立刻信了她,拿著槍口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先走。
陸靈犀走出房門,後面傳來腳步聲,他果然是跟著她。
站在陰影中,他停住步子,槍口指著她的後背。
陸靈犀此刻竟然完全都不怕了,那根金條彷彿是一劑威力無比巨大的強心針,竟然讓她非常的興奮。
她走過去敲門,借了剪刀和針線過來,聲音特別鎮定,和平常一樣。曹嬸覺得這姑娘肯定是落難的大家閨秀,這幾天對她十分的關照,聽說她衣服破了,不僅借了她針線剪刀,還送她一件碎花衣服,說老曹給她買的,她覺得太花了穿不出去。
「謝謝曹嬸。」
霍劍耘站在陰影中,沒敢掉以輕心,直到看到陸靈犀拿著針線和剪刀過來,這才放下了槍。
進了屋內,陸靈犀把東西交給他。霍劍耘坐在床邊,腿翹到對面的箱子上,將褲腿從靴子裡扯出來,陸靈犀看一眼差點沒昏過去。
霍劍耘看了看小腿上的傷口,拿著槍對著陸靈犀勾了勾,「過來,把這傷口縫住。」
「我不。」陸靈犀臉色發白,聲音都有點抖。
「快點。」霍劍耘,聲音一沉,槍口對著她。
陸靈犀戰戰兢兢的拿起針線,手指顫抖的厲害。
如果扶曉在就好了。扶曉什麼都會,也不怕血。可是她不行,她從小就特別膽小,殺雞殺魚都不敢看,現在你讓她親眼看著,親手去縫一個血窟窿。
她覺得頭暈眼花,心臟狂跳,縫衣針剛剛碰到傷口,她就昏了。倒下的時候,身體往前一撲,針尖兒還對著傷口狠狠的一戳,霍劍耘疼的差點沒罵娘。
陸靈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等看見箱子上的一盞小破燈,猛然一驚,徹底清醒過來。
她不是做夢,再一看,那個男人還在屋裡,半靠著床頭看著她,一臉嫌棄。
「就這點膽子?幸好拿的是針,要是把刀,他媽的戳死老子了。」
陸靈犀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箱子上,乖乖聽著,為了那塊兒金條,她什麼都能忍。
霍劍耘罵了兩句,發現這姑娘一臉溫雅,竟紋絲不動氣,倒是自己顯得度量很小,跟個女人計較,於是,訕訕的閉了嘴。
兩人默然不語的乾坐著。
陸靈犀低頭思量著,如果有了那塊金條她就想辦法換成錢,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躲上二十天,等時鐘帶她回去。可是躲到哪兒比較安全是個問題,最關鍵的是這男人到底會不會說話算數,把金條給她。
一個又髒又破的屋子裡,藏著一個又嬌又美的姑娘。若不是霍劍耘不信鬼神,都以為自己碰到了一個聊齋故事。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按說,看她這相貌氣質,說話談吐,有點像是大家閨秀,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小破屋住著。
「這什麼地方,你什麼人?」
「這是戲班的後院。」
「你不是被拐來的吧?」
「不是,我自願來投靠的。我沒地方去,想在戲班裡找個營生。」
「你會唱戲?」
「會。」
陸靈犀坐在燈旁,像是個玉琢的美人。
這女人越看越好看,他忍不住問:「你叫什麼?」
「陸靈犀。」
霍劍耘把這個名字在心裡念了幾遍,指著箱子上一堆東西說:「你把這收拾收拾,別讓人看出破綻。」
針線筐上的剪刀帶著血,而曹嬸送她的那件衣服,袖子被他剪掉,纏到了小腿上。
陸靈犀默默的把東西都收拾好,趴在箱子上時睡時醒的到了凌晨五點,就聽見叮叮哐哐的聲音,老曹夫婦起來幹活了,燒水做飯。
她也趕緊起來,隨手理了理頭髮,屋內還是一片昏暗,她以為霍劍耘還在睡,正打算躡手躡腳的出去,忽然聽見他出了聲:「去哪兒?」
「我要去廚房幹活。你要是不讓我出去,曹嬸他們肯定要來問的。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我說了我特別特別需要錢。」
霍劍耘皺著眉頭掃了她幾眼,又是一臉的嫌棄,「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