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鎮魂歌（313）

　　空蕩蕩的街道上，裴推著凱撒慢慢往前走著。

　　第七星的落後，讓這個星球並不像第一星那樣是由鋼鐵鑄成，這裏有低矮的房屋和郵筒，在凱撒看來，這裏比第一星更令他感到親近。

　　裴意識到凱撒喜歡這裏，但因為蟲族在這裏出沒的越來越頻繁，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偶爾有一兩個人路過，都是神色慌張。凱撒想到在第六星的時候聽到的消息，看來第七星的蟲族，已經有一定的規模了。

　　也許，第七星會變得和第八星一樣。

　　瞭望塔是整個第七星最高的建築，還好這裏雖然科技落後，但飛行器還是有的，凱撒在裴的引領下，登上飛行器，來到了瞭望塔的頂端。從最高處看，這個空蕩的城市在表面上，還是非常安寧的。

　　站在身後的裴伸出手抱住他，將下巴抵在了凱撒的肩膀上。

　　凱撒身體忽然一僵。

　　“感覺凱撒有好多秘密。”

　　這句話沒頭沒尾，凱撒根本沒有辦法回答。

　　裴在凱撒的肩膀上蹭了蹭，他剛才和凱撒一路走來，凱撒臉上的表情他都看見了。他跟凱撒相處過那麼久，當然知道凱撒從出生之後，就沒有離開過第一星，但凱撒對第七星——卻有一種格外親近熟悉的感覺。

　　凱撒還在揣測裴說這句話的用意，忽然看到離瞭望塔不遠的地方，冒出了火光和濃煙。這樣大的火勢，還是出現在市中心，凱撒一下緊張起來，但枕在他肩膀上的裴卻沒有什麼反應。

　　凱撒在這樣的靜默中，看著火勢小變大，最後燒完一切，只剩下滾滾的濃煙。

　　這一切的過程並不算快，凱撒眼睜睜的看完，然後從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無力感來。他什麼也做不了，在這埋藏著巨大動盪與混亂，只表面維繫著寧靜的第七星，他也是倚靠著裴的庇護，才能站在你這裏。

　　“回去吧。”凱撒忽然說。

　　裴想說什麼，但看到轉過頭來的凱撒神色不對，就放開了圈在他脖頸上的手，乖巧的應了一聲，和他一起回去了。

　　晚間的時候，那些裴的新朋友們都回來了，凱撒知道他們是蟲族，雖然他們並沒有表現出對凱撒的惡意，但凱撒在第八星的遭遇，讓他實在對這些蟲族難以抱有什麼好感。裴和他們在外面聊天，凱撒躲在房間裏。

　　平常凱撒從來不關心他們談論什麼，但今天空蕩蕩的城市給他的衝擊太大，他下意識的隔著門，聽了一會兒他們聊天的內容。還好這群蟲族也許是在人類城市混跡太久，交流時也用的是人類的語言，凱撒聽到他們說到現在那些擁擠到星航站抗議的民眾，和那些借著蟲族的名義，製造更大混亂的人類。所有的資訊彙聚在一起，就是第七星，即將像第八星一樣，淪為蟲族的佔領地。

　　不過這些蟲族還提到了那些連他們也頗為忌憚的軍艦，第七星混亂成了這樣，帝國卻一直無動於衷。

　　凱撒聽著這一切聽的出神，面前的門忽然打開了，裴看到站在門口的凱撒，愣了一下，然後他走進來，將門帶上了。

　　“他們吵到你了嗎？”裴問。

　　凱撒搖頭。

　　裴對蟲族的計畫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不想參與他們的聊天，才想到來找凱撒。

　　那些總是喜歡在夜晚活動的蟲族，大概已經做好了商議，他們都離開了，這裏又只剩下凱撒和裴兩個人。

　　裴坐在床邊，看著輪椅上面無表情的凱撒。

　　這一次，卻是凱撒主動開口，“裴——”

　　裴一下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著凱撒。

　　凱撒一下又說不下去了，但他也實在不願再回到一次蟲族的基地，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沒有隱私的動物，任意被人參觀，“我想離開這裏。”

　　“好，那我明天去找一下，有沒有環境好一些的……”

　　“不是。”凱撒打斷了裴的話，“我想離開第七星。”

　　裴一下沉默下來。

　　很久之後，裴才絞著衣角開口，“回第一星嗎？”

　　凱撒也不知道去哪里，他這一場旅途實在波折太多，雖然他也不想回第一星，但現在他可以肯定的是，第七星絕對不能再呆下去了。

　　裴知道凱撒不願意接受自己，雖然他喜歡凱撒，但他不敢去奢求凱撒是否回應他，是否在回到第一星之後，還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這充滿不確定因素的揣測，讓裴從把凱撒帶回來開始，就一直不敢和他說送他回去的事。

　　但現在是凱撒主動提出來的。

　　“裴，我不能再在第一星呆下去了，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麼。”因為知道了，才迫切的想要離開。

　　裴知道凱撒被蟲族囚禁過，這令他害怕蟲族，但他自己就是蟲族，“我不會讓他們再把你關起來的，你是我的伴侶。”

　　裴的聲音乾澀，想也知道他現在有多麼心慌。

　　這件事早在凱撒被裴救出來的時候，他就該考慮的，裴是蟲族，而他是人類。愛情能跨越一切，但是前提是他與裴要真的有愛情——他感激裴救了他，卻沒有一點願意為他產下後代的打算。

　　看到凱撒搖頭，裴的神色更消沉一些。

　　“……凱撒。”

　　“裴，我不害怕你，但是……我沒辦法，不去害怕那些，可能殺了我的蟲族。”

　　“沒有蟲族會殺了你。”裴說。

　　被塞滿一肚子的蟲卵那還不如死了。凱撒在心裏這樣反駁。

　　這場談話在裴的忽然離開為終結，凱撒在裴走了之後，拉開窗簾，透過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入夜的城市寧靜一如平常，但危險，也已經悄悄的潛伏進了黑夜裏。即使沒有親眼目睹，凱撒也大概猜的出，這群蟲族，是以死亡製造的動搖這個星球的混亂。

　　……

　　同樣在城市裏的特洛耶感覺也不太好，第七星的蟲族在夜晚非常活躍，這讓需要外出打聽凱撒下落的他頭疼不已。

　　蟲族的體能強的可怕，即使是傲慢如特洛耶，也知道如果自己倒楣的撞上一個蟲族，那麼街上就又會多一具無名屍體。為了自保，特洛耶只能選擇儘量少離開人群。但長久的混在星航站的人群堆裏，也不是一個辦法，幾乎每天，都會有蟲族鬧出的大新聞，特洛耶心煩意亂的給羅塞恩打了電話，在確定凱撒很有可能在第七星之後，特洛耶又抱怨了一下這第七星的狀況。

　　羅塞恩安撫他，說軍部很快會派人來解決這些事。但是特洛耶和軍部那群傢伙打交道的時間太久了，軍部這個時候沒有動靜，那就說明他們可能有了個自以為對大多數人好的辦法。這個辦法的第一環，很有可能就是放棄第七星。

　　掛斷電話，特洛耶轉過頭聽到一個孩子的哭聲。

　　混亂，是由死亡來擴大的。

　　從前的特洛耶可能會把自己當成個英雄，來試圖拯救這個即將被遺棄的星球，但他在第一星被軟禁的太久了，可能那樣熱血而正義的信念，也早就被磨平了。聽到那些因為失去親人的痛哭，他只是按著帽檐，將帽子壓的更低一些。

　　希望，他能找到活著的凱撒。

　　不，現在他已經更希望，凱撒不要在第七星。

　　……

　　可能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凱撒本來能很好處理的情緒，現在已經越來越難以控制了，這讓他因為現在發生的一切焦躁又害怕。

　　第七星很快就會被佔領，也許就像裴所說，裴會好好保護他，然後他會像在第八星一樣，被一群蟲族包圍。

　　凱撒就在這樣糟糕的想法下翻來覆去，在天快要亮了的時候才終於睡著，在睡夢中，他看到了傑斯——他對傑斯的記憶非常少，但奇怪的是，他對傑斯的印象，比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深刻，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拒絕和外界接觸的緣故吧，那個時候和他相處最多的傑斯，現在成了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

　　夢中的傑斯還是以前那個少年的樣子，那個時候父母戰死的消息剛剛從前線傳來，凱撒那個時候還正在適應新的身體，就看著這個送走了那些把遺物送來的人之後，趴在沙發上痛哭的傑斯。

　　一個剛剛失去父母的孩子，怎麼看都可憐的要命。

　　凱撒下意識的去安慰他，然後痛哭的傑斯抱回身抱住他，說要帶他去找回父母的遺體，然後凱撒就被他帶上了飛行器。

　　當時傑斯還很年幼，對飛行器的操作並不熟悉，所以意外發生了，凱撒那個時候反倒很冷靜，他啟動了唯一的逃生裝置，帶著傑斯跳了下去，但是在下落的途中，傑斯沒有抓緊他，讓他在離地還有十幾米的時候鬆開了手，傑斯安然無恙，凱撒失去了雙腿。

　　後來凱撒開始瞭解這個新世界，發現這個世界的制度陌生又殘酷，他嘗試用自殺來試驗自己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生，但傑斯卻一直在制止他。

　　傑斯將他失去雙腿的錯歸咎到自己的身上，將凱撒的厭世也歸咎在自己身上，每當凱撒嘗試自殺的時候，他都會緊緊的抱著凱撒，在有一次凱撒險些真的溺亡的時候，他在病床上蘇醒的凱撒面前慢慢跪了下來，握著他的手懇求他。

　　凱撒內裏實在是怕死的，死亡的過程都很痛苦，在傑斯不能自抑的哭聲和緊緊握著他肩膀的手中，凱撒才開始決定活下來。

　　夢境的最後，是傑斯給他打的最後一通電話。

　　凱撒還記得傑斯和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傑斯應該是躺在床上給他打的那一通電話，聲音溫柔的像是夢囈。

　　他和凱撒說，“等我回來。”

　　凱撒驚醒過來，睜開眼睛，那句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傑斯……

　　傑斯那個時候，一定以為自己還能夠回來吧。凱撒一直對傑斯懷有一種愧疚，他自殺並非是因為雙腿，而傑斯直到死，還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真是真實又混亂的夢境。

　　而真正的真實，是一個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婆娑白薔薇徽章的男人。

　　他像是從凱撒的夢境裏走了出來，他的聲音也由夢境幻化做了真實。

　　“等我回來。”

　　“我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銀朱：喂，我已經鹹了啊！

　　國師：我的鹽罐子借給你……

　　銀朱：我不，我是人魚，不是鹹魚！

　　國師：曾經我以為，我是國師，不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