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鎮魂歌（329）

　　暖色的燈光下，凱撒靠在傑斯的懷裏昏昏欲睡。

　　“要睡了嗎？”傑斯問。

　　凱撒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傑斯將讀到一半的書合上，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反身抱住凱撒，讓凱撒貼在自己的胸口躺著，“睡吧，晚安。”

　　凱撒抓著傑斯胸口的衣服，身體下意識的蜷縮起來。傑斯低下頭，就能看到凱撒顫抖的眼睫。

　　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在親人離世，信仰崩塌之後，他能活下來的理由，就變的只因為一個人了。現在這個人就在他的懷裏，傑斯聽著他的呼吸，感到心裏一陣從未有過的平靜感和滿足感。

　　“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凱撒聽到了傑斯的聲音，但模糊的意識讓他並沒有聽清傑斯說了什麼，他睜開惺忪的眼睛，從傑斯的懷裏仰起頭來，“什麼？”

　　“沒什麼，睡吧。”

　　燈光為傑斯的臉部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溫柔到不可思議。

　　半夢半醒間，傑斯夢囈一樣的說道，“要一直在一起啊。”

　　……

　　潔西嘉的手術日期就在明天，儀器已經搬到了客廳裏，雷蒙上將請來的為潔西嘉做手術的醫生，正在檢查那些儀器。

　　蕾婭從樓上走了下來，醫生笑著向她打招呼，蕾婭的態度就要冷淡很多，她看著搬進來的儀器，問，“這些是給潔西嘉用的嗎？”

　　“是的。”

　　蕾婭心裏又湧上了那種說不清意味的感覺。

　　潔西嘉變回去之後，就會和從前一樣了嗎？

　　會的。

　　她自我催眠一樣的對著自己的內心這樣說道。

　　手術如期開始，潔西嘉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他在封閉的環境裏被關的太久，反應都變得有些遲鈍了，因為他現在的身體融合了機械，所以平常的鎮定藥物對他沒有任何用。醫生選擇了更加直接的方法——用電流讓他的大腦進入了休眠。

　　這個過程很痛苦，因為電流一直是用來刑訊犯人的，但醫生說，在拆除那些機械軀幹的時候，潔西嘉雖然不會感到疼痛，但沒有人會願意清醒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肢解，這太殘酷了，很可能會對他的內心造成永久創傷。蕾婭接受了這個解釋，並且默認了醫生的做法。

　　潔西嘉被送進了儀器裏，他的機械身體非常完美，和他一部分的血肉都融合到了一起，拆除的時候，即使只是冰冷的機械，也給人一種血腥的感覺。

　　第一次手術，蕾婭知道那是在挽救潔西嘉的生命，她可以接受，但是現在這一次手術，很可能會摧毀掉潔西嘉，在一旁旁觀的蕾婭被窒息感勒住了喉嚨。

　　“都要拆掉嗎？”蕾婭問。

　　“是的。”醫生有些詫異蕾婭的問題。

　　蕾婭想要別過頭，但她又不願意不去看潔西嘉，“全部都要拆掉嗎？”

　　“嗯。治療儀會重塑他的骨骼和軀體，雖然過程漫長了一些。”醫生回答。

　　蕾婭看著潔西嘉的手臂被拆了下來，他身上仍舊有血肉，冰冷的機械混合著皮肉，被小心的拆卸下來，放在了一邊。

　　潔西嘉變回了Omega，會變的和從前一樣嗎？

　　在自我安慰的答案中，一道更清醒的聲音在蕾婭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不會。

　　潔西嘉不會變回從前，他會更厭惡她，甚至恨她。

　　躺在那裏的是他的弟弟，被拆開的每一個部分，都是她弟弟的所有物。一直安靜的蕾婭忽然喘著粗氣制止了這些醫生，“不要再拆了！”

　　醫生聽到蕾婭的聲音，動作頓了下來。

　　蕾婭緊緊的盯著潔西嘉，他的身體裏已經沒有血液了，安靜的躺在那裏，只是像是睡著了。

　　“您說什麼？”醫生確認的問了一遍。

　　“我說，停止手術。”每個字都像是蕾婭從牙齒裏擠出來的。

　　醫生有些為難，“可是雷蒙上將……”

　　蕾婭的目光制止了他要說下去的話，“把他的身體還給他，不要再傷害他了。”

　　蕾婭像是在對醫生說，又像是對父親沒有說出口的央求。潔西嘉已經不是孩子了，他喜歡誰，想要成為誰，都有了自己的意志，沒有人能再去左右他，哪怕父親也不可以。

　　醫生停頓了一下，還是決定照做。

　　蕾婭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潔西嘉呆在這裏，永遠也不會自由——她知道潔西嘉現在渴求著什麼，呆在這裏，他一點也不開心。潔西嘉從小就是個善良的人，父親展示給他看的現實，是讓他消極的根源。而父親，也不會容忍一個一直頂撞自己的兒子存在。

　　蕾婭思考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一樣的開口，“能讓他忘掉一些事嗎？”

　　大腦裏專門用來記憶的區域早已被發現，現在的科技已經能消除一個人的記憶了，“沒辦法一部分，記憶是相互關聯的，如果讓他忘記什麼的話，只能把全部都抹去。”

　　“全部……嗎？”蕾婭看著潔西嘉，很久之後，她緩緩呼出一口氣，“那就讓他忘記全部吧。”

　　父親想要讓潔西嘉變回那個乖巧的Omega，但她沒有辦法，看著潔西嘉只剩下大腦，然後被泡在那個發白的容器裏，在漫長的時間裏，長出四肢，這對潔西嘉來說，太殘酷了。

　　她決定讓潔西嘉離開，然後給父親一個謊言。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她知道，她沒辦法看著潔西嘉在她的面前被拆的支離破碎，她也沒辦法反抗自己的父親。現在讓潔西嘉離開，是最好的辦法了。

　　……

　　天亮了，不過今天是個陰天，天空都是灰濛濛的。

　　雷聲陣陣，大雨傾盆。

　　坐在客廳裏擺弄卡卡的凱撒恍惚間聽到敲門聲，他以為是錯覺，但一旁的傑斯也聽到了，轉過頭看著門口。

　　凱撒的住處很少有人拜訪，除了他的叔叔和特洛耶，但這麼個下雨天，來的會是誰呢？

　　“我去看看。”凱撒說。

　　傑斯點了點頭，站起來去了一旁的空房間。凱撒看他躲起來了，才前去開門。意外的是，門外一個人也沒有，但是地上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了牆壁旁。

　　凱撒往外看了看，圍牆上的白薔薇都被吹落了，落在泥土裏，雨水砸在上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凱撒從不斷往下滴水的綠葉後，看到了一個站在那裏的人影。

　　“誰？”凱撒一下因為這個人的古怪行徑警覺起來。

　　沒有回應。

　　躲在房間裏的傑斯聽到凱撒這一聲疑問，貼身藏著的武器已經被他抓緊在了手中。

　　凱撒知道這絕不可能是特洛耶，這麼一個陰雨天，他也沒有什麼探尋的欲望，那個站在牆壁旁的人影太古怪，他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就退回去了。但是他剛關上門，敲門聲又響了，凱撒這一次打開門，那一個人沒有再躲避。

　　“是你？”門外是凱撒以為永遠不會再見到的人。

　　總是以美豔非凡的形象示人的蕾婭，紅色的頭髮被雨水打濕，貼在她的身上。她看起來像是淋了很久的雨，渾身都被雨水打濕，因為她沒有做任何遮擋，嘴唇都凍的髮白。

　　傑斯早在蕾婭出現在門口的那一瞬，就瞄準了她。如果凱撒不認識那個人，他應該會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選擇把那個人解決掉。但是凱撒的反應，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他繼續在房間裏隱秘的觀察。

　　蕾婭低下頭，她的神情灰暗到了極點。

　　老實說，凱撒不怎麼討厭蕾婭，雖然蕾婭讓他那樣難堪過，但是一個美豔強勢的女人，忽然在你面前露出這樣柔弱的模樣，本來就不是鐵石心腸的凱撒也難免生出了惻隱之心來。

　　“你來幹什麼？”凱撒沒有直接關上門。

　　蕾婭不知道把潔西嘉送去哪，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人就是凱撒，所以她來到了這裏，“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凱撒雖然對這個模樣的蕾婭有些惻隱之心，但他可沒忘記蕾婭注射了他那麼多抑制劑，差點害的他在市中心被一群Alpha吃掉的事，“你這樣的身份，還需要來找我嗎？”

　　蕾婭聽出了凱撒話中的尖銳。

　　她對凱撒的情感一直很複雜，她崇拜且迷戀過凱撒的另一個身份，同時又因為他搶走了潔西嘉而厭惡他。但是，凱撒並沒有做錯什麼啊。

　　凱撒看蕾婭不說話，就要把門關上。

　　蕾婭抬手，攔住凱撒的動作，“求你。”

　　對於蕾婭這樣的語氣，凱撒並沒有什麼報復的快感，他沒有特別恨過一個人，或者愛過一個人的激烈情緒，他對蕾婭，充其量只是討厭過那一時。

　　“求你了。”蕾婭的語氣更加哀切。

　　大概只有潔西嘉，才能讓傲慢的蕾婭甘願說出這樣的話吧。

　　“你去找別人吧。”凱撒說完，就關上了門。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幫助到蕾婭的。

　　門外的敲門聲沒有再響起，傑斯走了出來，他問凱撒，“她是誰？”

　　“一個挺麻煩的人。”凱撒滿不在意的說。

　　傑斯沒有再問下去，他和凱撒繼續坐回了沙發上，凱撒在給卡卡更換零件，傑斯就坐在一旁看著他的動作。

　　凱撒總是找不到適合的零件，慢慢的都有些煩躁了，傑斯伸手覆蓋住他的手背，然後將卡卡接了過來，接替了凱撒的動作。這下成了凱撒看著傑斯了。

　　傑斯將卡卡的零件裝好，對凱撒說，“去開門吧。”

　　凱撒一下睜大眼睛，他沒想到傑斯會說出這樣的話，“什麼？”

　　傑斯看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你想去問清楚，不是嗎。”說完，傑斯就站了起來。

　　凱撒看著傑斯去了空房間裏，又看了門外一眼。

　　他確實有些好奇蕾婭來找他幹什麼，還低聲下氣的來央求他，這可不符合他對蕾婭的瞭解。況且，蕾婭還是潔西嘉的姐姐，他這樣，很可能是和潔西嘉有關係。說起潔西嘉，凱撒對他的感情就更複雜了，愧疚有過，抵觸有過，但一切的根源，還是他想利用潔西嘉來治好自己雙腿惹起來的。

　　雖然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了。

　　蕾婭還站在門口，一直低著頭。凱撒看到她的腳邊有水漬，不知道是她身上滴落的雨水，還是……

　　蕾婭聽到開門聲，抬起頭來。

　　凱撒沒好氣的問她，“說吧，什麼事。”

　　蕾婭剛想張口，凱撒又提醒她一樣的說，“我不一定會答應，只是考慮一下。”

　　蕾婭頓了一下，終於說出了來意，“我希望，你能收留潔西嘉。”

　　聽完這句話，凱撒差點下一秒就把門關上，他都恨不得對著蕾婭翻出一個白眼來，“什麼？我沒聽錯吧？”

　　“收留潔西嘉。”蕾婭說。

　　凱撒是絕不可能答應的，傑斯在這裏，特洛耶隨時會來這裏，潔西嘉又是一個這樣的身份，就算兩個人沒有經過那些不可描述的事，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敢讓這樣一個和軍部有牽連的人來這裏。

　　“這事就算了，我不考慮。”

　　蕾婭知道凱撒和潔西嘉的一些事，雖然只有一點，“潔西嘉現在很虛弱……”

　　“你可以送他去醫院。”凱撒說。

　　蕾婭對醫院卻很排斥，“不能去醫院。”

　　凱撒不解她的話。老實說，他對潔西嘉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注射了過量的抑制劑，變成Alpha的事上。而Omega注射了過量的抑制劑，下場都不會太好。他看蕾婭悲切的神色，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怎麼了？”

　　蕾婭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看了一眼旁邊。

　　凱撒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什麼。他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那爬滿牆壁的白薔薇下，靜靜的躺著一個人。

　　蕾婭把他保護的很好，即使她全身淋濕，那個人也只是頭髮微微有些濡濕。

　　是潔西嘉。

　　他和身體分離的機械手臂靜靜的放在自己的胸口，沾著雨水的白薔薇飄飄蕩蕩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凱撒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副場景，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

　　“讓他留在你這裏。”蕾婭無法去解釋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他只能這麼懇切的對凱撒說。

　　凱撒看到潔西嘉這個樣子，雖然震驚，但也沒辦法去答應蕾婭的懇求。

　　“我可以，把你父母的遺物交給你。”蕾婭忽然說道。

　　凱撒一下子抬起頭來，直視著站在他面前的蕾婭。

　　蕾婭因為自己的身份，能更輕易的接觸到軍部內部的秘密。在知道凱撒的父母和兄長曾死于戰爭之後，她在軍部的資料庫裏，居然查出了凱撒父母的所有資訊，包括他們臨死時，回饋給帝國的最後一條資訊。

　　凱撒對父母沒有什麼印象，但他知道，那是傑斯的家人。

　　蕾婭看的出凱撒已經動搖了。

　　凱撒知道家人對傑斯而言意味著什麼。

　　“潔西嘉真的，非常喜歡你——如果你沒辦法接受他的心意，那麼，就把他送離第一星吧。”蕾婭說。她早知道成年的Omega會成為其他Alpha的附庸，最終離開他的家人，但潔西嘉不願意當別人的附庸，那麼就把他送去他喜歡的人那裏吧。

　　凱撒猶豫了很久。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旁邊的潔西嘉，那個粘人又愛撒嬌的Omega，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本卷MVP：治療儀

　　治療儀：我感覺自己就是上帝，能治斷腿，能改造Omega。作者你是不是覺得我還能治不孕不育啊？

　　渣作者：emmmmmm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