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溫睿等溫國慶走遠後又拐回了店裡,他跟店長說他明天要去學校報導不能過來了。
店長有些惋惜但也不再阻攔,又遞了二百五給他,算他這三天的工錢。
溫睿覺得抱歉,只收了她二百。
「謝謝照顧。」
「有空常來玩,要是還想來打工,我也很歡迎,畢竟長得帥,吸引小姑娘。」店長笑著打趣他。
溫睿只是笑笑沒有搭話,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還會再回來。
他回到家已經八點半了,他媽和他弟早就吃完飯了,客廳裡空無一人,他靜悄悄回了房間將他藏好的五千塊錢拿了出來。
他敲了敲柳曼琴的臥室門。
「誰啊?」
「媽,我工資發下來了。」
沒一會兒柳曼琴就從房間裡出來了,她皺著眉頭看著溫睿手裡那一遝錢說道:「藏緊點,別給弄丟了,弄丟了我可不給你交學費。」
其實本來她就不願意讓溫睿讀書的,可溫睿考得學校特別好,又加上他自己說不會讓她掏錢,她才勉強答應了。
「對了,你學費多少來著?」
「五千二,還得加上六百的住宿費,一共五千八。」
「還差八百?怎麼還差這麼多?還得我給你交?」柳曼琴翻了個白眼,「是你自己說不讓我掏錢的,現在找我幹嘛?」
溫睿沉默了下說:「沒,我只是來告訴您一聲工資發了,我明天去學校報導。」
「行行行,趕緊走趕緊走,天天一副死人臉看著就糟心!」柳曼琴嘟嘟囔囔,看溫睿就像看垃圾一樣。
溫睿也不與她爭論,這五千多也夠他生活一段時間了,去那邊安定下來他就會去找工作。
「那我去收拾東西了。」
「嗯,」柳曼琴哼了一聲,「動作輕點。」說完就關上了房門。
溫睿把飯菜重新熱了一遍,吃飽後才去收拾東西。
要帶得東西不少,好在他衣服不多,春秋兩套冬季兩套,一個背包都裝不滿,他見縫插針把乾淨的毛巾和幾個衣架塞了進去。
他把能用到、要收拾的全都裝了起來,連桶和盆都沒忘記,就怕帶少了他媽會生疑,只能按照去學校的標準收拾東西。
整理桌子的時候他驀地注意到他夾在書裡的通知書,他愣了下伸手將通知書抽了出來。
大學四年他過得還挺充實的,雖然每天都像個陀螺一樣為了生計忙碌,但是覺得新生活就在眼前。
他喜歡當老師。他上的是本地的高校,學得是數學專業,研後成功在市裡的一所高中做了數學老師。
但後來全毀了,安分了幾年的溫國慶在他工作期間染上了賭癮,那個老男人就像瘋了一樣的去賭博。
那個老無賴,自從染上賭癮以後真的想盡一切辦法從他這裡弄錢。
溫國慶甚至雇四五個地痞無賴來搶他的錢。
他打也打不過那群人,報警又找不到那些人的蹤影,和學校說過以後學校問了其他老師,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就算有小混混要錢,針對得也是學生,還沒有人敢動老師。
他漸漸察覺出來不對勁,那些人彷彿就逮住他一個人搶,仔細一想就明白始作俑者是誰了。
溫睿當時真的要氣瘋了,他真的沒想到那個男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他和溫國慶溝通過,甚至還警告他,指使人搶劫,罪名足夠他吃好多年牢飯。
溫國慶抱著他的大腿,哭訴自己也是沒辦法。
溫睿看他這個樣子就噁心,但又找不到證據,他報過警,可那些地痞流氓流竄在街頭巷尾,滑得跟泥鰍一樣,根本沒法兒抓到他們蒐集證據。
不過溫國慶老實了一段時間,可溫睿發現自己被偷了,而且溜門撬鎖的還是個熟人。
溫國慶每次不敢拿太多錢,擦著最低追訴標準,他報警也沒用。
溫國慶越賭越大,甚至去借高利貸,那些追債的三天兩頭來他找他麻煩。
碰到好說話的,講講道理,那些人也不會為難他,碰到不講道理的,非說他和溫國慶一夥的,合夥騙錢。
溫睿受夠了,他琢磨著合約到期就離開這裡。他已經工作兩年多了,這兩年前前後後加起來還了他媽差不多十多萬,他能在合約到期之前還完那些錢。
可現在什麼都變了。
溫睿把通知書放進了背包的側兜裡,他猝死前一夜還在熬夜備課,就怕第二天再出岔子,可是很可惜,他再也沒機會講那節課了……只是不知道他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站在講臺上。
*
天剛濛濛亮,溫睿定定地看著窗簾下洩出的微光,心如止水。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聲響,溫睿立馬翻身起了床。
他把褥子被子床單一大堆全都疊得整整齊齊裝進了蛇皮袋子裡。
洗漱過後他背著行李出了臥室。
王建軍還在吃早餐,看他出來愣了下,他道:「怎麼這麼早?要去學校報導?」
「嗯,我先提前去看看。」溫睿神情平靜,原來鮮少說謊,可這輩子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可是能怎麼樣呢?
王坤暑假基本不吃早飯。柳曼琴端著剛榨炸好的油條從廚房出來只抬頭掃他一眼,她冷淡地問道:「不吃早飯?」
「我不餓。」他一刻都不願多待。
王建軍難得關心他:「東西都帶齊了沒?」
「嗯。」見兩人沒話說了,溫睿深吸一口氣,他道:「叔叔,媽,那我走了。」
柳曼琴正給王建軍盛著粥,頭也沒抬,隨口應道:「去吧。」
溫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反手關上門,將原來的世界和他隔絕開來,他將他的過往通通拋在了身後,一步步走遠了。
大學的方向和火車站的一致,只不過火車站在終點站。路過他大學的時候他沒有抬頭,那些都和他沒關係了……
下了公車他有些吃力地甩了下肩膀防止肩帶往下滑,他前胸還背著背包,手裡又提著紙袋和桶,行動很是不便。
他望著來往的人群有些茫然,這是他第一次來火車站,原來即便是出去培訓坐得也是大巴,可這回他身上帶得錢本身就不多,能省點就省點吧。
溫睿隨著人流走了一段路才看到指示牌,他按照指示牌找到了售票廳。
開學將至,出去上大學的學生不在少數,整個售票廳全是人。
溫睿看著長長的隊伍很是焦灼,他總怕待得越久他就走不掉了。
等了將近四十分鐘,總算輪到他了。
空氣十分燥熱,溫睿的臉有些發紅了,他笑著對服務人員說道:「去淮城,要最近的票。」
「您好,最快的一班車是九點十分的,臥鋪沒有了,只有硬座,請問您還要嗎?」
「要。」
買好火車票溫睿沒急著去候車廳,他去附近的銷售點買了幾瓶純淨水和幾盒泡麵,從北到南他得坐十八個小時,路上總得吃點。
候車、檢票、上車,明明是很枯燥的事情,溫睿卻覺得無比有意思,他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登上列車的那一刻,溫睿知道他擺脫了。
*
硬座的靠背太高,溫睿睡得脖子難受,再者他又擔心行李,一路上根本沒怎麼睡。
等他坐到淮城不過淩晨三點多鐘,他頭昏腦漲的,白皙的臉頰顯得異常憔悴。
剛出站一群大媽大爺就湧到了他面前,嚇得他登時就清醒了。
「小夥子剛下車累了吧,到我那裡休息休息啊。」
「去我那裡,我那裡便宜還乾淨。」
「去我那兒去我那兒,一看就孩子就餓了。要不我給你煮點東西吃?」
……
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吵得溫睿頭都要炸了,他護著包從眾人手裡掙脫了出來。
他抱歉地笑笑:「有便宜點的嗎?」他現在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我的我的!」一個大媽跳了出來,「我那兒一個小時八塊錢。」
溫睿最後跟著那大媽走了。
大媽家的旅館就在火車站旁邊,一個很窄的店面,連塊牌子都沒有,只掛了個紅色的燈箱。
一進去就是狹窄的樓梯,大媽打著手電筒走在前面。
大媽人很熱情:「小夥子你看著點,注意腳下,別給摔了,這水泥地摔了可疼。」
「嗯,謝謝。」
「小夥子來這裡做什麼?」淮城是南方小城,大媽的普通話不僅帶著濃重的口音,還摻著蘇儂軟語,溫睿得仔細聽才能理解她的意思。
「來打工。」
大媽吃了一驚:「來這裡打工?我們這兒這麼窮能掙個什麼錢?我們這裡的人都往外面跑呢,小夥子你別是被人給騙了吧。」
溫睿笑笑:「不會的。」
爬了兩層樓,大媽領著他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昏黃的燈光,破舊的紅地毯,脫落的牆皮,一切都透著濕潮氣。
大媽領著他到走廊盡頭的小房間做了登記,過後就給他指了一間房,往前走兩步就到了。
溫睿推門進去,方寸大的地兒,只有張孤零零的床和破舊的桌子。床單是大媽自家的花被單,顏色很喜慶,倒也讓人無法分辨這床單是否乾淨。
桌子上擺了個茶盤,上面象徵性放了三四個杯子,只是杯子底還有些許的茶垢。
他把行李放到桌子上,原想去洗個澡,結果浴室裡只有個洗手台和便池,便池大片大片的黃,惹得溫睿直反胃。
他衝出浴室嘆了口氣,左右價錢不貴,將就睡一覺,他白天還得去找房子。
他拿手機訂過鬧鈴後,將它和錢包一併壓在了枕頭下,和衣睡了。
不過鬧鈴沒響溫睿就醒了,他是被餓醒的,胃裡一陣陣的犯酸水。他一路上他根本沒吃泡麵,車廂裡人很多,空氣稀薄,味道難聞,他根本吃不下泡麵。
他忍著噁心去浴室拆了份一次性的牙膏牙刷,匆匆洗漱過後就揣著手機和錢包去找大媽要了點熱水,給自己泡了桶泡麵。
吃完飯他也沒急著走,他訂了六個小時的,現在還早。
他不瞭解當地的情況,和大媽攀談了好久,才問出來哪兒附近的房子便宜。
「我要坐哪路公車才能去那裡?」
大媽撇撇嘴:「坐什麼公車?我們這裡有三輪車,出門一大堆,不過你別被人給坑了,坐三輪到小石巷撐死就五塊錢,你稍微砍砍價。」
溫睿朝大媽道了謝,也不多待,回房間收拾了行李就退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