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

　　天色將明， 月已西垂，床上的人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從睡夢中轉醒，在床上靜靜的躺了一分鐘後，然後毫不拖泥帶水的掀被子起床。

　　他動作乾淨利落，卻又及其的輕柔，像是生怕吵到了旁邊熟睡的人， 把掀開的被子輕輕放下後，見床上的人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才小心翼翼的下床， 把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的撿起來放到床腳的椅子上。

　　繼而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熟門熟路的走進廚房，利落的洗了把米，凍進冰箱的冷凍室裡， 然後又拿了一小塊肉出來，切成細條醃好放進冰箱裡， 想了想，又拿了幾個皮蛋出來，一個四瓣的切好，在盤子裡擺了一圈， 切了點蒜末跟辣椒碎，坐油鍋，熱鍋冷油的稍微熗了一下蒜末跟辣椒碎，然後連油一起澆在皮蛋上， 滋啦一聲響，香味就出來了。

　　再淋上生抽跟陳醋，滴幾滴香油，撒上蔥花，也放進冰箱冷藏著。

　　看起來複雜，其實做完也就幾分鐘的事情，周衍洗了洗手，就下樓去鍛煉了。

　　天色未明，蟬鳴也已退去，四周只有偶爾響起的雞鳴聲，以及調皮亂竄的晨風，這一切周衍都已經習以為常，除了大部分時候都跟自己一起練習的人此時還在樓上酣睡，不過這也並不奇怪，某些事情過後的第二天，陸百川通常會起得稍微晚一點。

　　一套動作下來，天邊已經開始泛白，沉睡的人們從睡夢中醒來，開始一天的活動。

　　周衍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然後才走到旁邊的水井邊，一下一下的往下壓水，等水出來了，便直接用毛巾接了往臉上撲。

　　才撲了兩捧水，就聽到陸百川在樓上窗戶邊喊：「你電話！」

　　周衍擰了下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擦了下，才問：「誰啊，你接下唄！」

　　誰知樓上的陸百川直接把手機朝周衍丟了下來說：「是晨晨。」說完之後直接手一撐，從二樓窗台上跳了下來，穩穩的落地，說：「你自己接，我今天起晚了，還沒鍛煉呢！」

　　周衍聽他聲音裡帶著彆扭，心知是自己昨晚確實把人折騰得狠了，但也不能全怪他啊，要不是……但也不能說啥，划動剛剛接到的手機，接通電話。

　　電話才一接通，那邊晨晨朝氣勃勃的聲音就傳來過來：周叔叔，你鍛煉完了嗎？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有晨練的習慣，不，應該是現在全國的人們都有晨起鍛煉的習慣，只是他格外的早而已，周衍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用毛巾繼續擦拭著脖子往屋裡走，回了一句：「鍛煉完了，你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那邊遲疑了一下，才試探道：「我快要高考了，你們可以過來陪著我嗎？我有點還怕。」

　　語氣裡透著濃濃的期盼。

　　周衍把手機返回桌面看了下時間，六月三號，確實是快要到高考的時間了。

　　也就這一會的功夫，那邊就以為周衍不答應，囁嚅道：「如果……沒時間的話，那就算了吧！」

　　周衍聽聲音，怕那邊下一刻就要哭出來，連忙道：「當然有時間！」

　　他這邊話才剛落音，就聽那邊急急忙忙道：「好，我立刻把地址地位發你！」

　　說完就掛了電話，好似生怕周衍反悔一樣。

　　周衍拿著手機搖了搖頭，便上樓洗漱，也沒管手機叮咚進來的消息。

　　等洗漱完後，便進廚房把凍好的米入鍋煮著，然後又去院子旁邊的菜園子裡摘了兩根黃瓜，一小把菜葉子，此時葉元榮跟陸建國也已經起床，正跟陸百川一起在院子裡鍛煉呢！

　　剛摘下來的黃瓜，軟刺上還帶著露珠，周衍把黃瓜跟菜葉子在井水下沖洗乾淨，回到廚房後，把黃瓜去頭去尾，用保鮮膜一包，放在案板上，橫刀一頓拍，黃瓜就拍好了，也不用重新在調拌黃瓜的佐料，直接丟進之前的涼拌皮蛋裡，怕鹹度不夠，又加了一點點鹽，拌勻了就好了。

　　此時米粥也已經熬好了，把醃好的肉絲倒進去劃拉開，趁著加熱的功夫，快速的把菜葉子給切碎，然後一同丟進鍋裡，撒點鹽，等粥滾一圈，一鍋蔬菜肉絲粥就熬好了。

　　把早飯端上桌，另外三人也已經鍛煉完畢，洗漱後一起圍坐在桌前吃一頓簡便的早餐，周衍邊給幾人盛粥邊說：「早上晨晨打電話來，說他快要高考了，邀請我們一起過去陪陪他。」

　　葉元容沉吟了一下，說：「你跟百川去吧，我們留在家裡照看莊家牲畜。」頓了下又說：「之後你們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轉轉，喪屍都被消滅四年了，還一直跟我們兩個老頭子窩在這山裡頭，也不嫌悶得慌。」

　　「呆在家裡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悶得慌。」周衍嬉笑道，但也沒拒絕葉元容提議讓他們出去走走的建議。

　　雖然葉元容不跟他們一起去看晨晨，但飯後立即就著手整理要帶給晨晨他們的吃食，生怕漏了哪樣，等整理完後，要帶的東西堆滿了車子的後備箱，周衍跟陸百川兩人帶著換洗的衣物就只能放在後座了，好在他們裝不下的衣物還能放在空間裡。

　　次日清晨，車子開過古城門似的圍牆，駛入山道，馬路兩邊綠蔭成海，雖是仲夏，卻也沒一點悶熱，反倒是有風穿林而來，涼風習習，異常的舒適。

　　沒了堵車的煩惱，兩人不過是中午時分，就已經到了C城目的地，快到了的時候，晨晨又電話了一遍跟兩人確認，說是出來接他們。

　　小區的門口有官/兵執勤，沒有通行證或者有人引路的話不能進去，兩人便在門口等著。

　　不一會兒就見到晨晨跟陸星闌的身影，待走得近了，旁邊執勤的官/兵跟陸星闌敬了個禮後，便把兩人給放了進去。

　　開進門口，便把車子緩緩的在父子兩人面前停下，還沒停穩，晨晨就激動的跑了過來，拉開後座的車門就想坐進去，緊接著就被後座堆滿的東西給擋在了車外。

　　另一邊的陸星闌可要比他淡定多了，直接把東西往晨晨這邊推了推，空出一點地方，便擠了進去。

　　晨晨更是一臉驚愕的看著另一邊的父親，臉上就差寫著幾個大字了：這讓我怎麼坐？

　　陸星闌淡定的說了句：「把東西抱起來啊！」

　　晨晨抱起兩個大袋子後，才勉強的坐了進去。

　　周衍按照陸星闌指的路啟動車子後，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後座的少年，或許是這幾年生活安定，少年的臉上反倒比之前還多了一絲孩子氣，很好的遮掩了少年身上之前的殺戮之氣。

　　相貌卻是越長越像旁邊的陸星闌，因著年齡的關係，反倒有著一點雌雄莫辨的美。

　　不過是兩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們家，車剛停穩，晨晨就把抱著的東西一放，從車上下來，守在駕駛室的車門口，等著周衍下車，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又轉過去熊抱住陸百川，剛剛在車上抱著東西的安靜美少年形象立刻被破壞殆盡。

　　他們住所是一個小院子，才下車還沒來得及跟屋裡的柳月打招呼，晨晨就拉著兩人嘰嘰喳喳的給介紹院子裡的東西，哪裡哪裡是從老家搬過來的，哪個是跟老家一樣的。

　　周衍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挑了挑眉道：「說好的緊張，有點害怕呢？」

　　還在說話的少年立即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在周衍跟陸百川兩人共同的含笑注視下，眼珠子轉了轉，指著旁邊的陸星闌說：「我爸讓我這麼說的，他說只要這麼說你們就會過來看我了。」

　　說完也不待兩人回答，立即往屋裡跑，邊跑邊說：「你們先聊，我去看看我媽飯做好了沒？」

　　周衍跟陸百川都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也是頗為欣慰，要知道自從晨晨十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陸星闌四處清理喪屍，他的一身功夫都是周衍親自教出來的，倒也不用擔會有心危險，但終究是年紀太小，心志不如成年人堅定，不過是半年時間，就是一身的煞氣，陸星闌想讓他回去村子裡呆在，他又不同意，用強的，結果就是他就一個人跑去外面對付喪屍了。

　　最終陸星闌沒法，只得把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好在有了父親的陪伴跟教導，雖然狀態不見好轉，但也沒再惡化下去了，等幾年後，喪屍都被清理完時，之前很少相聚的父子兩人反倒親厚了起來，也算是一樁收穫。

　　如今見晨晨又跟小時候差不多，一副活潑又調皮的樣子，周衍跟陸百川也是鬆了一口氣。

　　之後又在晨晨他們家住了一周，陪晨晨高考完，每天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那是周衍他們之前沒見過的，卻又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萬般不捨中告別，周衍跟陸百川兩人同意了兩個月後再回來送他去大學，晨晨才放兩人離開，不然就算是做電燈泡，也要纏著兩人一同出去遊玩。

　　兩個月的時間，兩個人走了很多地方，從城市到山林，也見過很多的人，但無一例外的，每個人都是在災難中崛起，努力重建自己的家園。

　　之後如約陪晨晨去學校，周衍本以為他報考的會是軍校或者警校，結果發現都不是，只是一所普通大學，還是中文系，不過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自然有他的理由。

　　開學的那天，天清氣朗，晨晨的一切事物都有陸星闌跟柳月在忙前忙後，周衍跟陸百川其實幫不上什麼忙，便在校園裡閒逛。

　　兩人看著這莘莘學子，不由想到自己剛上大學那會兒，周衍也是剛入學那會兒就認識了陸百川，如今都十幾年過去了，在這個時間，這個環境裡，一切卻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兩人正閒庭信步的走著，就聽旁邊擦肩而過的一個婦女轉過身遲疑的說：「……周衍？」

　　周衍聞聲回頭打量了一下，婦女四十多歲的模樣，面色蠟黃，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結果，見他轉身看著自己，神情頗為拘謹，周衍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李嫂子？」

　　婦女見自己沒叫錯人，這才放鬆了下來，笑了下說：「對，是我！」

　　周衍看了眼他旁邊跟著的少年一樣，問道：「這是送小東來上學？」

　　李嫂子點了點頭說：「是啊，你呢？」

　　「送朋友家的孩子過來上學！」

　　之後便沒什麼可說的了，周衍剛想道別，便見李嫂子像是決定好了什麼事一樣，說：「你姨媽家的那套房子，一年前政府最後的登記時間眼看著就要過了，還沒見人回來登記，我就去登記了，想著之後你們家誰回來了就再還給你們，今天終於在這裡遇到你了，如果你們誰要回去住的話，到時候就直接去我家找我就好了。」

　　「沒事，你們要住就先住著吧！」說完周衍就拉著陸百川離開了。

　　喪屍被清除之後，政府給了三年的時間給倖存者回去登記自己的房屋財產，三年過後沒人回去登記的就直接歸政府所有，而冒名登記的，一旦被發現，就不只是被收回財產那麼簡單。

　　而剛剛的李嫂子，就是周衍上輩子坑死他的那個姨媽家的鄰居，估計是三年時限將至，也沒見人回去，便壯著膽子去冒領了，只是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到了周衍，終究是害怕的，於是便說了出來。

　　只是這於周衍而言，已無任何干係，就連剛剛聽到說他姨媽那一家子三年都沒有回去，經歷過末世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這也完全激不起他心裡的一點波瀾了，早在他重生的那一刻，便想好了與那一家子再無干係，如今看來也是做到了，是以房子的事情他也不會干預。

　　兩人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著，路的兩邊是盛開的石榴花，身前身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遠遠的看到已經忙完了的晨晨在跟他們招手。

　　有風從耳邊掠過，一綹調皮的頭髮趁機起舞，周衍藉著人群的遮掩勾了勾陸百川的手指，兩枚相同的戒指輕輕的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輕響。

　　陸百川以為他要跟自己說什麼，便轉過頭來看著他，卻見周衍正含笑看著自己，一如初見，只是眼裡多了藏不住的愛意。

　　這一眼，便是萬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