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女王的傳承(二十五)
得幫幫她!
齊樂人的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阿婭的身前已經化為了一片泥沼……黑色的淤泥之中,一個身穿宮裝長裙,滿臉血淚的女人漂浮著,幽幽地“凝望”著她。
阿西冷漠地轉過了臉,似乎覺得這位臨時同盟要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女簡直是手到擒來,於是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齊樂人的身上。
沼澤上沒有腿的女人一個閃現,突然出現在了阿婭的身後,她甚至沒有用上任何武器,只是輕輕一揮手就將阿婭掀翻在了大地上。阿婭痛呼了一聲,抱著被擊中的腹部,裏面的五臟六腑都好像被捏碎了一樣,疼得她滿臉冷汗,說不出一個字來。
女人咧開了一個笑容——露出鯊魚一般白森森的尖牙。她無聲無息地閃現在了阿婭的面前,長出尖利指甲的手猛地朝阿婭的心口刺去!
阿婭絕望地閉上了眼,不敢去想想即將捅穿她心臟的疼痛,可是這股疼痛卻遲遲沒有降臨在她的身上,她這才壯著膽子睜開了眼睛,女人的手僵持在了空中,而穿過她的肩膀,遠處的聖天使朝她伸出手,凝聚在他手中的時間之力阻擋了女人的攻勢。
差點就按捺不住的小女王垂下了眼簾,終究是沒有出手相助,再等等吧,還不是需要她出手的時候。
“到現在都還想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前輩,你還真是個善良的人啊。”戴著面具的阿西喃喃地說道,似乎回想起了那個邂逅的雨夜,那個擋在他身前的“紅”。
可是當回憶被塗抹上了背叛的顏色,他終於笑不出來了,恨意蛻變成了殺意,又或許,是殺戮的力量讓他失去了自己,阿西看著齊樂人的眼神越來越陰鬱,彷彿那雙泛紅的眼睛裏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隨著阿西心念的轉動,籠罩在齊樂人身邊的世界彷彿沉入了深海,他詫異地發現周圍的景物開始發生轉變——滿地的鮮血和屍體開始下沉,迷霧如同液體一邊凝結,阿西彷彿站在一片深淵之中,用他的世界籠罩住了齊樂人!
沉重、壓力、窒息……齊樂人的身體重逾千斤,這種感覺他曾經體驗過一次——在聖修女的夢境任務中,蘇和曾經展示過的領域的力量,輕易就將夢魘魔女壓制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不,也不完全一樣,這個力量似乎……並沒有那樣無法抗拒。
先知之心時效還未結束的齊樂人還不至於在這種力量下毫無反抗之力,他還能動,只是無法控制地被捲入了另一個世界中。
“看來你還沒有掌握半領域。”阿西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彷彿光一般點亮了這個世界,“歡迎來到‘血腥荒野’,你所看到的,只是這個領域的一小塊投影,不過對付連半領域都沒有的你,已經足夠了。”
殺戮魔王的領域?齊樂人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人間地獄,即便被封印中的殺戮魔王無法調動自己的領域,更不可能直接降臨在龍蟻女王的領域中,可這個投影也已經足夠令人震撼。
應當是,令人恐懼。
血色的天幕下,目之所及的世界被一片殺意籠罩著,無論是行走在破敗城邦之中的行屍走肉,還是遊蕩於街巷之中饑腸轆轆的野獸,每一個生物的眼中都彌漫著瘋狂的殺意。沒有意義的殺戮和死亡在這片血腥荒野之上的城邦中擴散著,就像是從天而降的血腥的雨,讓人喪失理性。
阿西和齊樂人相對而立,停駐於赤紅的天空中,那血腥的風吹入鼻腔,讓人無法不感受到彌漫在這片領域投影之中的本源力量。
“你要怎麼逃出去呢,前輩?”阿西輕聲問道,溫柔又殘酷地看著一場困獸之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齊樂人對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束手無策,他生澀地使用著這股屬於先知的力量,意念化為無數盤旋在空中的鷹,俯瞰著這片大地。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彷彿和世界融為一體。
他閉上了眼,身後的翅膀逐漸擴散,連同身後的黃昏夕陽一起,白色的野花從天邊盛開,朝著血腥荒野的城邦席捲而來,這股白色的巨浪所過之處,鮮血變為花卉,殺戮變為聖潔,猩紅變為純白……
無數被困囿於血腥之地的行屍走肉衝出了這座城池朝他湧來。從天空中俯瞰下去,腳下的世界彷彿是對立的兩張油畫,一邊是屍山血海的瘋狂,一邊是黃昏曠野的寧靜,這極致的美與醜、善與惡、光明與黑暗、血腥與祥和,在同一片天空下綻放了出來。
“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世界不同尋常了吧。”齊樂人的腦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先知!”正在緊張和焦慮之中的齊樂人彷彿找到了一根主心骨,一下子心定了下來。
先知發出了一聲輕笑:“只剩下一分鐘了,一分鐘後你可就要下去和那群怪物肉搏了哦,你準備好了嗎?”
齊樂人看著下面喪失理智的人類和怪物,每一隻生物都透著彷彿從靈魂之中滲出來的瘋狂惡意,即便現在它們還離他很遠,也不可能碰到懸浮在空中的他,可是它們身上那恐怖的殺戮意志卻讓人毛骨悚然。
“我到底要怎麼做?”齊樂人向先知求助。他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對力量的理解太普通也太膚淺了,以至於現在,他猛然發現力量的競爭已經到達了他不能理解的層次,他所理解的戰鬥還是一招一式人與人之間的對戰,而半領域甚至領域級的力量,卻根本不是他的所能想像的。
就像是湖中兩隻趴在葉片上,為了一小片落腳之處而爭鬥不休的小蟲,絕望地看著從前方駛來的巨輪……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對世界的理解是什麼?你感受到的力量又是什麼?當你站在絕境面前的時候,你是要低下頭,還是要朝著深淵向前走?你有沒有勇氣,掙脫認知的枷鎖,跳出一個人類的範疇?”先知說起來是而非的話語。
“我不知道,這到底……”齊樂人緊張地說著,對這種危險的現狀不知所措。
先知的輕笑聲再次傳來,帶著一種怡然的愉快:“你不是已經見證過你的力量了嗎?”
齊樂人啞然,在那恐怖的冰淵之中,他的確曾經見證過一種奇妙的力量,將它從死亡的深淵中拉回了現實,可是現在再去回想的時候,他卻再也回想不起來,那種玄而又玄的力量究竟是……
就在齊樂人和先知相隔著遙遠的時空對話的時候,阿西正在凝聚著殺戮之力,感受著那瘋狂的殺意席捲全身,寄生在他身上的殺戮之種已經快要將他吞噬,他催動著這個已經瀕臨瘋狂的領域投影變得越加瘋狂。
在他的眼中,那遠在天邊,低垂著雙眼,彷彿陷入了恒久沉思的聖天使,和他記憶中那個妖冶豔麗的紅是如此相似,又是如此天差地別。
無數回憶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過,既是悼念,也是訣別。
“時間到了。”先知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帶著一絲惆悵和隱隱的期待,“醒來吧,齊樂人,你註定不能和其他人一樣……你要看到的是一個和從前不同的世界,你要擔當起的,是一份沉重到難以承擔的責任。”
“可我……”齊樂人拼命想要追問下去,他有太多問題要問,半領域究竟是什麼?怎樣才能突破到半領域?他又該怎樣擺脫現在的絕境?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知道答案了。
身後的時鐘一秒接著一秒地走動,時間逝去,終於,那不屬於他的力量從他身上離去。
羽翼一片片從他的背後剝落,力量瘋狂地從他的體內抽離,黃昏的聖天使在夕陽中墜落,倒影的伊甸園離他遠去,美好的幻影分崩離析。他如同一個被逐出天堂的天使,在被施以最殘酷的刑罰後墜向猙獰的地獄。
幸而最後殘留的力量沒有讓他重重地跌落在地,他被輕柔地放在了大地上——一片血腥的荒原之上。
眼前是赤紅的天幕,下著猩紅的雨,腳下的大地被鮮血浸透,身後溫柔的夕陽卻已經悄然逝去,和遙遠的天國一起。
失去了力量的齊樂人所能看見的,是前方浩浩蕩蕩朝他奔來的行屍走肉,殺戮魔王的化身在天空中俯瞰著他,冷漠地注視著即將發生的屠殺。他知道他必然無法對抗這個領域的投影——除非他有一個半領域。
他傾慕過的人啊,終於褪下了他的偽裝。
弱小的他站在血腥的荒野之中,與世界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