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四個故事
夜已五更,關靈道靠在計青岩身上,輕聲細語地試探:“師父,我覺得自己的脖子剛才濕濕的,是怎麼回事?”
“想是有雪落在上面。”計青岩面無表情。
“……”
“不必多想。”耳尖仍有些紅,計青岩轉開臉。
“……”
想想也無稽,計青岩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做那麼親密的事?他自己都未必好意思。
他想像不出計青岩對人好的時候會做什麼,訓話?罰抄門規?
“師父,我想跟你說件事。”關靈道不甘心地把臉湊上去,輕輕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師父你太古板了,放鬆些。”
倏然腦後一股大力,壓著他的頭,猝不及防的,關靈道像只雪地狐般,頭埋在欄杆上的厚厚積雪中。
“從哪里學來的?”語氣冰冷。
關靈道嗚咽,嘴巴像是被塞住,聽不清楚。
“哪里?”計青岩把他拉起來。
“夙、夙城青樓。”滿嘴都是雪,關靈道耷拉著頭,欲哭無淚。生氣成這樣,可見剛才多半又是他自作多情,否則哪里有他能舔自己,自己卻不能那麼對他的道理?
“還學了些什麼?”聽到夙城青樓這幾個字,就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化冰詞。”說完了又怕計青岩不懂,“小曲。”
計青岩立時間不說話了,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身往裏面走。
關靈道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來。
怎麼又得罪他了,化冰詞不就是首青樓小曲麼,簡單明快,容易上口,雖然他學的只是彈琴奏曲,沒注意到究竟是什麼詞,將來自己填也就是了。
“師父,我什麼也沒做,就是學了那曲子,挺好聽的,改天唱給你聽。”
“用不著!”聲音突然間提高了些。
好聽什麼,這是南朝東南一帶的求歡曲!曲子是青樓女子所寫,說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央求情郎與她共度春宵,極盡引誘之能事,其歌詞之露骨絕不低於北朝的十八摸,可算是不折不扣的淫詞穢曲。
唱給他聽做什麼?
“不用你唱,也不許再提。”一時失了態,他強壓著聲音冷靜下來。
說話間,遠遠地傳來慌張的人聲,一望莊裏忽然間亮起點點燈火,人影憧憧,似有些雜亂。
關靈道望著湖對面:“怎麼了,剛才死的人被發現了?”
計青岩的神色肅穆:“嗯。”
兩人回到廳裏坐著,外面亂糟糟的人來人往,不多時一個看似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引著十多個盧家弟子出來:“盧公子。”
“堂弟。”盧夜生竭力冷靜,“出了何事?”
那年輕人是地蘅道長的大公子,在南朝也算是聲名極好,說話時聽起來有些軟:“你所說的那魂修究竟是什麼人?”
“叔叔呢?”
“此人膽大妄為,家父的修為如此高深,他都敢在睡夢中接近,可惜不但沒殺成,反而將家父驚醒。此刻他身邊的親信死了,家父作怒,讓你即刻把魂修是誰說出來。”
盧夜生道:“是否讓我回家?”
那年輕人抓起盧夜生的手腕,自穴道注入一腔靈氣,盧夜生渾身顫抖發寒,孱弱地單腿跪在地上,年輕人把他的手鬆開了,拉著站起來:“既然不是魂修,家父說准許你回家。”
盧夜生也顧不得再說什麼了,抖篩子似的站起來,坐在桌前:“拿筆墨來,我現在就寫。”
戚寧不甘心地皺眉,卻也不能再說什麼:“昨夜肯定商議了要事,盧公子不肯說也罷。”
盧夜生哪里來得及搭理他,一揮而就把紙扔給計青岩:“四十八個魂修的名字、住處都在這裏,如果有半點虛假,計宮主大可以來取我的人頭。”
說完不再招呼,忙不迭地跟著那年輕人走了。
計青岩把那紙條拿在手上,默默無聲了片刻,戚寧好奇湊上來看著道:“裴曉珅,這就是你們上清宮的魂修?”
關靈道有些意外。裴曉珅,這是哪里冒出來的神仙?
計青岩把那紙條一分為二,扔給戚寧一半:“走吧。”
這時候天色微明,計青岩在前開路,關靈道和宋顧追緊跟在後,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頭看時,卻見青衣站在浮香樓前,如雪中墨竹,一聲不響地抬頭看著。
青衣怎麼了?
誰也不敢說話,關靈道也看著他沒出聲。
許久,青衣輕飄飄地跟上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打著手勢:回上清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