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主線劇情
散塵倒下去的消息如同風般吹蕩上清宮,直吹得人心晃動,仿若末世來臨,這日的夜裏,黑衣男人收到了宋顧追的信。散塵不能動,他的膽子也大起來,方圓百里之內火陽紙的消息上清宮都能收的到,他卻半點也不在乎。
他把這青色的紙條交到黑衣壇主的手裏:“宋顧追那裏已經準備好了。”
“散塵沒有懷疑?”男人望著紙條上的一行字。
“我們在上清宮裏安插了兩個報信的,都各自傳來消息,散塵的身體的確是不能動。”黑衣男子笑得眸裏閃光,“上清宮上下都在想辦法遮掩此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掃平上清宮這等重大的事,壇主總不可能只在上清宮安插一個奸細。有些事宋顧追可以做,別人卻做不了,反之亦然。只是這所有的人又各自不同,其他人好說,唯有宋顧追不可替代,別人想近散塵的身,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黑衣壇主沉默良久:“師父在忘年山殺計青岩,暫時過不來,二壇主已經等不及了,你傳信給他吧。”
“是,壇主。”黑衣男子退下去了。
當天夜裏蕭索的風聲陣陣,吹得雜草樹枝互打亂飛,上清周圍的山間不知從哪里湧過來影影綽綽的人,如同黑雲翻滾,帶著肅殺的氣息,無聲地聚集在落河邊上。
為首的是個身穿黃色華衫的男子,年紀看起來三十上下,一條金鞭纏在腰間。紫檀宮以紫為尊,黃為次,黑為下,因此這黃衣壇主也稱作二壇主。
紫檀使散落在弟子們中間,星星點點,其餘的弟子們仰著臉,宛如一張張沒有表情的面具,襯著濃墨一般的夜色,陰森詭異。
上清宮有多少人?不到三百。
因此這八百餘人足可以要了他們的命。
散塵倒下去了,莫白齊死了,計青岩不過幾天也要變成一具腐臭屍體,剩下的還有什麼?悠悠千古,這巍峨高山、鐘靈之地本就是歸能人所有,殺人奪地天經地義,上清宮保不住自己的家,難道能怪別人麼?
黃衣壇主手中的金鞭隨風一揚:“擋我者死。”
八百個弟子化作烈焰燒盡後紛飛的黑灰,飛過落河,疾行而上。
黑衣男子飛在前面,在密林中搜尋宋顧追的身影。上清宮不容易進,要進就必得尋找捷徑,這宋顧追便是他的捷徑。人可以犯錯,卻不能讓人抓住把柄,他進入上清之後免不了要殺人,宋顧追還要清醒著做什麼呢,豈不是自己痛苦?況且,計青岩也要死了,宋顧追若是清醒著也未免太殘忍,他該感激自己讓他什麼都忘記。
溪水邊上站著個不太清晰的人影,看那身形他就知道是誰,一臉微笑飛了下去。那人背對著自己,墨綠衣服有些濕噠噠的,他像往常那樣去拉宋顧追的肩膀:“怎麼,等得不耐煩了要沐浴?”
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黑衣男子雙眉緊皺,手上竟然滿滿都是血跡。
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男子翻過身來。
長得極其普通,唇上留著兩片小鬍子,不是宋顧追,是他安插在上清宮的奸細之一。他像被凍住似的怔著,忽然間大喊:“不好,有詐!”
話音剛落,不知是什麼人掠過自己的身體,前胸痛得像是被什麼撕開來,堪堪插進了一柄奇鈍無比的斷劍。劍柄在胸口停住,他像是難以相信,望著面前的人,面孔像是見到了鬼一樣慘白可怖:“你……”
那人的手緩緩推著,把劍柄一寸一寸地推入他裂開的胸口之中,他的眼角、嘴角都在流血,心已經碎成了一團,大睜著雙眼倒在地上,頃刻間變成一團沒有生命的軟肉。空洞無神的眼睛還在望著面前的人,死不瞑目,無聲地訴說著剩下的兩個字。
沒死。
沒死,竟然沒死。
宋顧追呢?
疾風亂吹著樹枝,四周的人像是遇到了亂雨的老鼠在慌張雜亂。突然間黑暗中傳來揚鞭之聲,修為深厚,聲音刹那間響徹山谷。“點火。”話音剛落,一團團的火焰臨風而起,周圍漸亮,映著密林裏數不清看不盡的道道人影。
所有的人安靜下來,黃衣壇主緩緩飛過,向著遠處相隔不過十丈的老者道:“老宮主安好。”
老者不動不驚,白冉在夜風裏翻飛,面容看似溫和慈祥,目光裏卻沒有半點的寬容和溫厚。上清宮從來都不是以仁而治,從淵到木折,無一不是居安思危、險中求存之意,散塵除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和他的年歲,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仁慈的地方。
散塵捋著白色的鬍子:“黃衣壇主安好,辛苦你們不遠千里趕來,上清宮有失遠迎,貧道心有愧疚。”
黃衣壇主默默往四周看著:“上清宮兩百余名弟子來迎接我們,我們也是不敢當。”
他們有兩百餘人,自己這裏有八百個弟子,可惜這卻不是凡間行軍打仗,人多為勝,單單一個散塵便能敵得上千軍萬馬。
散塵從身邊揪出一個身穿杏色衣衫的年輕弟子,滿面都是淚痕,身體發著抖,哭得不能自已。“紫檀宮數度在上清安插奸細,貧道受寵若驚,這大禮斷斷不能收下。”散塵把他推向黃衣壇主,“找你的主子去吧。”
那男子戰戰兢兢地往黃衣壇主走著,晃悠悠行了幾步,發覺散塵當真是要放了他,呼吸頓時急促,腳步加快賓士而來。還未到黃衣壇主的身前,就在離他兩丈的地方,鞭聲響起,一道血痕從額頭劃到腰,他像片裂開的紙一樣落了下去。
四周都是靜悄悄的,黃衣壇主的鞭子收起來,鞭尾沾血,滴滴落地。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幾不可聞:“做紫檀宮的奸細真是不安全,就算老宮主想放了他,他也沒什麼活路。”
散塵身邊走上來一個身穿墨綠的挺秀男子,伏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黃衣壇主的目光瞬間陰狠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老宮主也是心大,叛變過的人還能信任,你可知道這宋顧追殺過上清宮多少人?”
宋顧追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站在散塵身邊,臉上沒有半點的心虛,卻也不看他,只是像個無聲的影子般靜默不動,彷彿黃衣壇主說的不是他,而是個不認識不相干的人。
“殺了誰?”散塵指著陰影裏高大的男子,“殺了莫白齊?”
莫白齊從陰影中走到火光下來,後面是上清巍峨的遠山,威風凜凜地站著,宛如天神般舉著滴血的斷劍。“他戳那幾劍還戳不死我。”他說。
黃衣壇主的嘴唇泛著淡淡青色。散塵沒有事,連莫白齊也沒有死,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出差錯了?
散塵又指著不遠處另外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還是你說的是他,跟宋顧追鬧不和的吳丹師?宋顧追殺了他?”
那姓吳的丹師謙遜地垂頭:“老宮主。”
黃衣壇主閉上眼,刹那間覺得死了似的心灰意冷。
“出過一個奸細,就已經是我上清宮的奇恥大辱,你以為我們還會讓你們故技重施?”莫白齊擦著手裏的斷劍,“青岩與其他門派細聊,發覺你們在其他門派安插的不過是些小嘍囉,唯獨對上清宮青眼有加,竟然費勁千辛萬苦拉攏利誘了之前的二宮主陸君夜。老宮主聽說此事,心中便斷定你們還要在上清安插奸細,因此才想將計就計,先下手為強。”
計青岩遠行,莫白齊忠心耿耿,上清宮上下最適合做此事的就是宋顧追。宋顧追若是露出破綻,這些吸血蚊蠅必然尋跡前來,勢必要逼著他變成叛徒。打從一開始散塵就在釣魚,宋顧追是魚餌,顏無是魚,他要看看紫檀宮究竟是要玩什麼把戲,他只是沒想到,這些人殘忍至此,竟然是想要把上清宮給滅了。
“好本事,那些沒用的廢物竟然沒有看出破綻。”黃衣壇主冷笑一聲,“宋執事倒是做得真切。”
散塵捋須道:“內外都有各位的眼線,不做得真切也不行,他平時獨自一人時也不敢露出絲毫破綻,這幾個月當真變成了一個膽小怕事、自私自利的小人。”
宋顧追垂頭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了的人,沒有怨恨,也沒有害怕、生氣、難受,就是像在看樣東西,根本不把他當成活物。黃衣壇主的怒氣翻湧,忽然發覺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腳邊死去了的黑衣男子,半個身子浸在溪水裏,睜著大眼難以閉合。
他望著宋顧追空洞的目光,不知為什麼平靜下來,看似不在意地說:“宋執事近來如何,會不會突然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失去半個時辰的記憶?”
散塵立刻轉頭而望。
宋顧追總算有了些回應:“沒有的事——”
話音未落,黃衣壇主突然間翻身而起,鞭子揮動:“殺!”本來靜止不動的弟子們聽了命令,當即奮不顧身地衝上前,黃衣壇主卻不跟著,轉過身朝著遠處飛過去。這八百多個弟子與上清宮的弟子修為相當,互傷之下立時便各自死了十數人,再殺過來必定死傷無數,甚至不小心便有滅門之災。一時間散塵走不開,更是無暇去追黃衣壇主,廣袖一揮擊退了二十余個紫檀宮弟子,聲如龍吟般回蕩山谷:“退開來!”
上清弟子聞言向後退了開去,散塵提劍而起,劍氣青光十幾丈,蒼勁的吟聲陣陣,宛如青龍在山谷裏飛馳而過。青光過處,血濺三尺,上清宮弟子們退到高處不敢近前,只聽見密林深處痛苦呼喊之聲不絕於耳。可是明明死了那許多人,卻也沒人逃離,紫檀宮的弟子們前仆後繼地湧上前來。直到清晨時分,林子裏靜謐下來,林間霧起。上清宮弟子們在高處看著,只見散塵自霧裏緩步而出,面色蒼白,身上的道袍已經染成鮮豔紅色:“死了六成,傷了四成,把受傷的關起來吧。”
弟子們被這景象嚇到不敢說話,噤聲走進去時,連看也不敢細看,將還在呻吟掙扎的紫檀宮弟子們拖了出來。
散塵垂頭望著那眼前的修羅地獄,許久不語。
“黃衣壇主向著西邊逃過去了,我沒繼續追。”莫白齊道,“丟卒保帥也沒有用,西邊水行門,東邊花家,北邊盧家,他向哪邊逃也是死路一條。”
“青衣不是說,黑衣壇主和黃衣壇主都南下了?怎麼只看到黃衣壇主?”
宋顧追在旁邊插了話:“黑衣壇主我也沒有見到,到現在為止還沒人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究竟長什麼樣子。”
散塵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顧追,他們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宋顧追沉默了許久,終於正色道:“實不相瞞,弟子想啟程去中原紫檀宮一趟,三宮主如今不知把紫檀宮打下來沒,弟子想去那裏找些解藥。”
散塵和莫白齊同時互望了一眼,心頭頓時沉重,不說話了。
黃衣壇主疾飛著退出落河之外,眼看著身後追著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莫白齊的修為與他不相上下,真要打起來他不會坐以待斃,勢必要弄個同歸於盡。之前他讓黑衣壇主在外面接應是對的,萬一有個猝不及防,也有人在這裏救他出去。
莫白齊放棄追他了,黑衣在前面接應,說不定能有一線生機。
遠處出現幾個模糊的人影,他急匆匆地撲上去,說道:“上清宮早有準備,宋顧追耍了我們,走!”
那幾個人影沒有說話,只是像石頭一樣地站著,衣帶在風中飄蕩。黃衣壇主的腳步立時間停下來,雙目眯起來戒備地看著他們:“黑衣?”三個親傳弟子當中,宮主最喜歡的就是黑衣,誰都能出事,黑衣斷斷不能出事。
不到跟前便聞到血腥的味道,黃衣壇主心裏面大叫不好,疾步往後退,不想轉頭時突然間看到一個半百之人的面孔,目光炯炯,身邊跟著數個身穿水藍衣服的弟子。
“戚門主。”他停在原地,臉色蒼白,“黑衣壇主呢?”
“他比你聰明些,丟下弟子們逃了。”中年男人向著他走過來,“為了讓宋顧追叛變,你們也是煞費心思,竟然趁著他醉酒,灌了藥,引著他去殺水行門的弟子。要不是此事,今天我也不會管上清宮的事。”
聰明反被聰明誤。
黃衣壇主閉上眼,良久才笑了笑:“我的修為再高,也難以抵擋戚門主和門中弟子們一起上,死便是死,臨死前也要帶上幾個陪葬的。”
語畢,金色鞭子在手中揚起,從容道:“來吧,戚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