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線劇情——入山(二)
男子滴著水,似鬼一般緩慢地坐起來,摸了摸自己冒血的脖子。懷心早已經躲到山根的身後,渾身打著哆嗦,山根也被他嚇得額頭冒汗,抄起一根樹枝指著他:“你你你到底是死是活?”
男子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落櫻,把臉前的樹枝撥開了,一開口,活像是水鬼似的:“我在哪兒?”
“你、你掉進了落河。” 山根見他還在不斷地流血,心想常人怎麼可能流這麼多血都不死,這人必定是個鬼無疑,一時間腳軟,竟然站不起來,“你別傷我們,我們就是把你的屍體撈了出來。”
“落河?這裏是雲塚?”
懷心發抖指向遠方:“你後面、後面就是雲塚三山。”
男子轉頭看了那雲霧繚繞的山峰一眼,不禁啞然,低著頭若有所思:“想不到竟然真的到了上清十二峰,師父說的果然不錯。”
這人渾身流血,看起來似乎不應該活著,卻不知是不是因為表情的關係,一點沒有傳說中厲鬼的陰森。山根聽不清他自語了什麼,小心拉著懷心後退幾步:“你、你究竟死沒死?”
男子抬頭看著他們,笑了笑:“該是死了吧。”
說著,他把手探進懷裏,身體僵硬地站立起來。山根和懷心聽他自己承認是個鬼,又見他直起身來,慌張地叫著轉頭就跑。跑了沒幾步,男子不知怎的轉瞬出現在他們面前,山根和懷心嚇得不輕,又都是小孩心性,不知該怎麼辦,只是抱在一起恐懼地哭叫:“別殺我們!”
男子把一塊古樸的木牌放在山根發抖的手中,笑著說:“跑什麼?我長得很醜麼?”
懷心的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醜!不醜!”
男子笑著說道:“我叫關影,今天欠你們一次情。將來你們只要拿出這塊木牌,我便答應你們一件事,知道麼?”
山根和懷心現在只想逃命,拼命地點著頭:“知道!知道!” 兩人怕得站不住,不等他說話便慌裏慌張地收下木牌跑了,男子見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長得這麼好看,還怕。”
抬頭望天,已是接近正午。長空如洗,身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今天是五月初二,總算又躲過了一劫。
關影自腰間取出一片手指長的綠葉含住,把身上的落櫻一掃,隨意躺在地上等傷勢好轉。想起師父剛死不久,心裏多少生出些不舍悵然,但轉念一想,師父活了那麼大的歲數,死時沒有遺憾,又有自己在身邊送終,勉強也算是個喜葬,便也釋懷了。
不多時身體逐漸止血,口中叼的綠葉也變成了白色,關影把葉子吐了,望著那遠處的山峰,心道:師父臨死前說上清宮是讓人避難之處,我可以投奔它尋求庇護,說不定還能順便解決自己的問題。不想我昨夜歪打誤撞,竟然真的來到上清十二峰腳下。只不過聽說這裏只收有緣人,旁人根本進不去,就是不清楚我與它有沒有緣了。也罷,反正沒有別的去處,姑且試試吧。
這麼想著,關影飛身一躍過了落河,急急地朝著連綿不斷的山峰而去。
這落河本就是阻隔凡人的,稍微有些修為的都能飛躍而過,真正困難的卻是這落河之後的山林。大多數門派的靈地都設有防禦之陣,外人不自量力闖入時不但不得而入,甚至可能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就是不清楚這上清宮周圍是怎樣的陣法。
飛快地行了十數裏,沒有遇到什麼防禦的陣法,方向卻是有些奇怪。關影明明是朝著山峰而去的,一直前行,卻不知怎的看起來越來越遠。他跑了一整天,傍晚忽覺前方的景色有些熟悉,抬頭一看,前面一道青黑色的河流,旁邊立了石碑一座,被夕陽的餘暉斜照得邊緣泛紅,上寫著“上清十二峰”。
關影停住腳步,凝眉。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又回到了落河之外。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找了這許久的陣法都找不到,只因他早已在陣法裏面了。
由此看來,這落河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簡單,不但只是阻隔凡人,或許正是上清十二峰陣法的邊緣。
關影又過河飛馳了幾次,翌日清晨才放棄了。果不其然,每次都無功而返,不知不覺地回到落河之外的石碑處。
這陣法倒也平和,不殺人不見血,卻就是不讓人靠近。上清宮本就地處南朝偏遠之地,在修仙界的傳聞向來少,外人只知道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極少跟外面打交道,也不管其他門派的事。各大門派大都在臨近城鎮裏大都設有接引通報的地方,上清宮卻不是如此,通報無門,也從不曾開山招收弟子。因此這傳說中的只收有緣人,半點也不假。
關影辛苦了一整夜,這時候早就累了,找了棵大樹倒地就睡。不知過了多久倏然睜開雙目,身邊傳來潺潺流水的聲音。
關影的脊樑骨發冷,悄然無聲地半坐起來,面前不到三尺之處,盤了一條手臂粗細的青蛇,靜若處子,正向著他不聲不響地吐信子。蛇身雖然是青色,蛇尾的膚質和顏色與其他地方不同,有些泛黃,拖曳在地上時,會發出宛如流水般的聲音。
這條蛇七寸上套了個小環,黑色有紋,質地堅硬,不像是凡間之物。關影見這蛇不是普通獸類,且不凶也不咬,心中不禁有了數。修仙界向來不許妖獸在凡間作祟,為禍害人的全都要殺了,剩下的要麼躲在山洞裏百年如一日地修煉,要麼成為道修的靈寵。這條蛇身上既然有環,想必正是上清宮馴養的靈獸。
靈獸只能在門派內活動,豈能隨便出現在落河之外?
關影一動不動地看著它,這條蛇也不惹他,只是看著。道家有規矩,凡人若是不傷它,它也不能傷凡人,於是無人先出手,一人一蛇只是對峙互望。關影見它許久不動,緩緩站起來向旁邊走,那蛇的腦袋轉動著,目光一直沒離開他的身,卻突然間向著大樹移過來。關影的身體微僵,不動聲色地自腰間抽出一柄匕首,凝住呼吸,卻見那蛇爬進大樹下的陰涼裏,尾端卷起一團落櫻,坐成個小床的樣子,自顧自地盤起來睡覺。
關影看著那蛇的頭耷拉在地上,又閉上眼,這才皺眉把匕首收了起來。
這畜生,原來只是看中了他剛才睡覺的地方麼?
睡覺之處被人搶了,關影只得又上路。他現在無處可去,心想反正雲塚三山景色秀美,地域廣大,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日也好,便沿著落河的源頭往上而去。落河的上游是一片深山,雲深霧重,崎嶇難行,這倒是難不倒關影,每日吃野果,飲泉水,風餐露宿,過得很是暢快。
就這麼著,不知不覺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月。
這天正是六月初一,天色漸暗,夜幕降臨,關影在半山上的一條溪流裏叉了兩條魚,支起架子烤著吃了。剛要擰幹衣服準備入睡,忽覺得遍山起了寒氣,腳下微冷,有股旋風緩緩而過,驚起一層落葉枯枝。
這股風來勢不明,且帶了些陰冷之氣,關影的神情凝重,也不睡覺了,當即裹緊衣服疾步前行。風聲漸大,簌簌不歇,彷彿吹拂在他身邊耳際,夾雜著陰狠怨恨之聲。
突然間風中響起一聲尖叫,淒厲慘烈,關影的肩膀倏然劇痛,血花四濺。他臉上的表情不變,還是平常那副淺笑的揶揄之態:“今天就這麼點本事?”
話音剛落,風中響起此起彼落的嘶喊怨恨,關影的腳步不停,從腰間取了一片紅色葉子含在嘴裏,身上七八處同時撕開,右臉的耳邊也劃了一道,皮開肉綻,血滴橫飛。關影臉色微白,不多時身上已經有了十幾二十道傷痕,腳步逐漸混亂。月初夜裏沒有月亮,看不清楚山路,他早已失了方向,只是在山間勉強疾行,卻還是不停歇地調侃身邊的惡鬼。突然間,他似乎站到了什麼地方的邊緣,下面是湍急的流水之聲,關影急停不住,腳下頓空,摔了下去。
頃刻間,身體撲通掉進冰冷的水中,頭順勢猛烈地撞上了什麼堅硬之物,搖晃動盪,劇痛難忍。關影只覺得身體在水中浸著,雙手摸了摸卻抓不到什麼東西,心中不禁苦悶。這時候也沒什麼辦法了,他只得憑天處置,隨波逐流。不多時,眼前逐漸變黑,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