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美好的美好【大修尾聲】
冬日暖陽, 拂過大理石地面,反襯著柔亮的光芒。
寧靜幽雅的居室。
謝敏度坐在陽台處旋轉躺椅上,腳尖漫不經心的點動地面,一下一下的輕觸像鞦韆一樣搖晃。
他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享受清晨光芒的美好。
他們已經高中畢業,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 他們始終在一起。
謝家的一切都跟他再無任何瓜葛,如今被傅驍全盤接手,想必謝賢的已經深思熟慮過,他也只想落得一身清淨。
廚房裡突然傳來關切的聲音。
「敏度, 你該去檢查身體了,徐叔有給你預約嗎?」唐璨一邊忙碌著熬藥一邊詢問。
「璨,我身體已經不用再檢查身體。」他淡淡的開口,嗓音卻有點沙啞。
唐璨將藥罐裡的藥汁過濾了一遍,抬起臉笑道:「就算他說你好了我也不放心,必須要去檢查。」
「你怎麼像個管家婆了呢, 以前的璨多招人疼愛。」謝敏度溫潤的笑了笑。
如同陽光下的冰水, 融化人的心裡去了。
唐璨將藥碗遞給他,努了努嘴不滿說:「是是是, 你說的對,我也沒招人喜歡過,劉奕還不是一樣把我當成玷污他朋友的攪屎棍。」
「你還在埋怨他。」
「不想提起他, 來, 喝藥吧。」她端著碗走過去。
他接過碗, 睨著裡面黑色的汁,撅著唇說:「……苦。」
「有糖,喝完了給你吃糖。」
「不想喝。」他將碗擱在桌上,懨懨的神色,依著椅子慢慢的晃蕩著。
「敏度,你要吃藥才行,不可以鬧脾氣。」她真的快像個老媽子一樣,每天各種哄他吃藥。
「不吃。」
謝敏度吃了這麼多年的藥,聞到這樣的味道胸口泛著噁心,他冷漠的將臉扭過別處,靠著藥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好,那你晚上給我睡地上吧。」唐璨生氣道。
他微微抬眼,眼睛漆黑,輕笑:「你捨得嗎?」
「……」眾所皆知,唐璨是最捨不得跟他鬧脾氣的,每次冷戰都是她先舉手投降。
她嘆了口氣,端起碗放在唇邊喝了口藥,確實很苦,也很澀,可這些都是救命的良藥,她微微皺眉。
「藥不要亂吃,沒病都要吃出病來。」謝敏度不滿的奪過她手中的藥,憋著口氣喝乾淨碗裡的藥。
唐璨接過碗,遞給他一枚蜜棗,去去苦味。
突然他蹙眉,體內翻著兇猛的噁心感,剛喝下去的藥全都吐了。
「嘔——」
吐的很厲害,嚇得唐璨趕緊搓了搓他的背脊,急得眼睛都紅了,「你怎樣?怎麼會吐呢?」
「沒關係。」他用水漱了漱口,擦去嘴角的藥汁,臉色泛白,微微一笑:「別擔心,再去熬一碗好嗎?」
她慌亂的點頭,準備起身時,謝敏度突然攬住她的脖子,仰起臉吻住那親過無數遍的唇。
「你……」唐璨驚訝的睜大眼睛。
「怎麼辦,好像永遠都無法親夠,因為太珍惜每分每秒,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你。」他輕輕的將頭靠著她,低聲道。
「敏度,不可以離開我,在我沒有感到疲憊那天,都不可以離開,要不然我會比你更早的消失。」
謝敏度愣怔住。
唐璨吸了一口氣,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我不是一件物品,我有感情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再打錢給我媽,我們家那麼糟糕,因為你脫離了困境,可是你這樣做,我會感到你在慢慢的離去。」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的功夫你已經堅持陪我這麼久了。」
「時光短暫,曾經卻太讓人嚮往了,每天跟你在一起的時光都期盼走的不要那麼快,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
他嘆了口氣,將她摟在胸前,「你只需要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孩子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吧。」
「我愛你……」她低柔的聲音緩緩的響起。
「我只愛你,已經沒辦法去愛別人,除了你,謝敏度。」
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時的謝敏度就是個任性校園大佬。
他抓住她手的時候,她真的生氣了。
「你放手。」
「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她眼珠子轉了下,立即低頭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謝敏度吃痛的收回手,盯著手背上深陷的牙印,一臉驚訝的瞪著她像只倉鼠似得飛奔出教室。
「臭小子,你還真敢咬!我操!」說完將書惡狠狠的砸在桌上,驚得眾人紛紛閉上嘴巴,俊美的臉陰鬱了幾秒,驀地追了出去。
那時候的他真的很不可理喻,明明是他惹怒她在先,偏要搞得自己吃了虧一樣。
當她被王康欺負時,他出現了,即便生氣也不行於色,冷冰冰的說:「我的人,你也敢搞。」
最後丟給劉奕一句話:「給我狠狠地打!」
不得不說最後真的被他救了,也因此有了個靠山。
這個人就這樣走進了心裡。
問他吃的什麼藥,沒想到他說「只有我媳婦兒一人才能知道。」
謝敏度在冬游那次溺水。
本是抱著必死的心,誰知道這個小笨蛋偏要把自己扯進去,就這樣放任他沉睡下去不是很好嗎,可她那一天哭的很傷心。
當他面對眾人的質疑,對外稱自己是不是同性戀時,承認了他們彼此的關係。
所有人都知道。
南新中的謝大公子終於談戀愛了,戀愛對像竟然是個男的!
……
他們太多的回憶了。
謝敏度彎起唇角,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
「去忙吧」
「……」又開始避開這樣的話題,唐璨失落的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這是二十歲生日,他送的訂婚戒指。
他們之間,已經不是紅色的結婚證能替代的,即使他現在是個窮光蛋,她還是會陪伴他,愛著他。
這份愛只會越來越熾熱。
謝敏度凝視她一眼,拉住她的手寵溺道:「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以後我們會有小孩的,你想想我現在吃了這麼多藥,即使你懷上對孩子也很危險,所以我們一定要做個正直的父母,首先你跟我的孩子要健康。」
「我沒有非要孩子。」她將臉貼在他的手心暖和著,「我聽你的,所以你也要聽我的,知道嗎敏度。」
謝敏度生日終於來了。
唐璨一大早就出去買了蛋糕跟晚上必備的肉,自從她知道謝敏度的生日後,每年都會給他精心準備。
徐鈞突然打來電話,她正巧拿鑰匙開門。
一手接電話,輕聲問:「你好徐叔。」
「敏度前天怎麼還沒來檢查?」
她一愣,「什麼,他不是去了嗎?」
「預約好的醫生說他已經好久沒來了,又瞞著我,你告訴他,必須明天就來檢查!」徐鈞義正言辭不容拒絕道。
唐璨食不知味的抿唇,輕聲說:「我知道了徐叔。
「記得一定要帶他來,上次檢查的結果很不理想,身體已經惡化了,要是不提前……」
她突然打斷他的話,「你說已經惡化什麼意思?」
「轉移了,癌細胞早已轉移了。」
「……」
腦中嗡嗡作響,唐璨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手中的番茄掉了一地,她鼻尖微紅,用手摀住唇克制自己的哭泣聲。
「請問。……可以治好嗎?」
「只能繼續控制惡化,一旦轉移像決堤的河水一樣真的沒人能救他。」
「……」她掛斷電話。坐在門外克制不住的嗚嚥著,眼淚劃過臉龐,她捏了捏酸澀的鼻子,擦去眼淚將地上的番茄慢慢撿回袋子裡。
打開門走了進去。
「敏度。我回來了哦。」
然而大廳卻無人應答。
燈光也很暗,她走到玄關處打開燈,環視了眼大廳,突然一道陰暗的身影躺在地上,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如紙。
唐璨手上的東西倏地全都落在地上,嗓音尖銳的低吼:「敏度——」
醫院走廊,森涼的讓人心顫。
唐璨眼淚如同斷了線般滑落,靠在牆壁一臉呆呆的神色。
徐鈞走了出來,摘點口罩沉重道:
「敏度他,他走了。」
徐鈞沉默半刻,深吸口氣,才緩慢開口。
唐璨目光呆滯的搖了搖頭,突然露出個笑容,竟那麼悲涼,「他,他不會死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徐叔你救救他好不好!救救他吧!我把我的器官都捐獻給他!求求你了徐叔?」
「唐璨,已經救不回來了,他……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徹底的離開了我們。」
唐璨猶如五雷轟頂,抓住他的衣服,突然跪在地上痛苦的哭了出來。
他還是走了,什麼都沒有流下。
憑什麼丟下一切就這樣離開,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可她還沒讓他感受到幸福,還沒有帶他去遊樂場玩,還沒有跟他走遍S市所有的街道,他們之間那麼多還沒有去做,卻什麼都晚了。
心,已經隨他一樣死去。
以後將要面對沒有他的人生,到頭來竟是如此孤獨。
「姐,我的耳麥在哪兒,你看見了嗎?」唐宋四處翻找著抽屜,還記得放在這兒的,就是找不到他要的東西。
唐璨走過去將一個小耳麥丟給他,叮囑道:「自己的東西一定要收拾好,姐姐不可能一輩子在你身邊。」
唐宋露齒一笑,戴上耳麥說:「怎麼會呢,姐姐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吧,雖然謝敏度去世了,但是你的人生才開始啊,你還沒有結婚幹嘛要自暴自棄。」
唐璨一愣,慢慢走到他面前,對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突然伸出手來將他抱住,低聲說:「小宋,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媽,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喜歡崔晟就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姐姐這輩子就是錯過了很多事,可是回頭發現原來曾經走過的軌跡已經消失了。」
唐宋不解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喃喃道:「姐,你怎麼了?」
唐璨深吸口氣,笑著說:「沒什麼啊,就是想好好的教訓下你,讓你不聽話。」
「唉,你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在交代……」說著唐宋立即閉上嘴巴不再繼續。
唐璨搖了搖頭,回到房間裡換上一件漂亮的裙子,長發像月牙似的落在腰間,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背著包走了出去,回頭又看了一眼唐宋跟忙碌的何美珠,垂眼才把門緩緩的合上了。
她依著門,摀住唇不停的哭泣。
「……媽媽,我愛你喔,雖然你心裡只愛著小宋,可我真的很愛你,以後有小宋陪著你,你將不會再傷心。」
天空萬里無雲,陽光高照是個非常愜意的好天氣。
唐璨看著樹上的花兒靜靜地發呆。
隨之彎起唇角,釋然一笑
春天來了啊……
當她走到墓碑所在的一片淨土。
四周都是墓碑,淒冷悲傷的氣氛讓人痛的緩不過勁來。
唐璨將百合花放在刻著「謝敏度」三個字的石碑上,早已經哭的睜不開眼。
她每天提心吊膽的。害怕他什麼時候就這樣一句話也不留離開了自己,丟掉所有的痛苦與悲傷,靜靜地被埋在冰冷的土裡。
唐璨緩慢的跪在石碑前,用手指細膩的撫摸著石碑上的字體,一路往下滑模棱著他的名字。
謝敏度……
心空蕩蕩的除了冷冷的風,再也沒有什麼能吹進她的身體裡。
你的一生,活在孤寂與痛苦之中,從小命運就殊途,被人利用陷害,你過得不像孩童般燦爛,卻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
她常常會於心不忍,在接受他的感情後,後來出現那麼多人物關係鏈,然而卻發現早已泥足深陷。
「你漸漸的感到很疲憊。」
「大騙子,……你應該帶我一起離開這裡。」她閉上眼睛趴在他的石碑上,任由風吹亂她的頭髮。
這一刻,她真的什麼都不去想,只想用餘生靜靜地守住這個人。
……
「璨,璨?」
……什麼聲音。
當她緩緩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淚流滿面,猛的坐起身來,手觸摸著他的脖間,那裡的血管突突的跳動,驚訝道:「你,你還活著?」
謝敏度迷惑不解,摟住她,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淚,低嘆:「什麼活不活,我現在有你哪那麼容易就死呢。」
原來是一場夢境。
她的敏度一直在身邊,唐璨驀地一把抱住他的腰,他的體溫透過薄衣傳遞給她,輕聲說:「我以為你,以為你……」
「你夢見我死了?」他笑了笑,原來她在為這樣的事而害怕。
「你沒有離開我,你還活著,告訴我這不是夢對不對?」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期盼的目光緊緊凝視他。
謝敏度溫潤的目光含著淡淡的笑,點頭:「是的,這不是夢,我還活著。」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活著就好,比什麼都好。」她窩在他的懷裡大哭,想到那個悲傷的夢,除了窒息般的痛苦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那刻,真的隨他去了。
「璨。」謝敏度輕輕攬住她的背脊,說:「我答應徐叔去做肺移植,他說成功率80%,但是也需要賭一把,你願意等我嗎?」
唐璨抹掉眼淚,怔了一下,重重的點頭:「好,無論結果怎樣,我都等你,只要你不要再丟下我。」
「傻瓜,我怎麼捨得放開你。」他俯身親吻她的唇,漸漸地與她手指交疊。
記得高中情人節那天。
一直凝視她的謝敏度唇角揚起,似笑非笑道:「今天是情人節。」
她一愣。
今天是情人節,可她已經提前度過了。
「你說,我喜歡的女孩收到我的花會開心嗎?」他問。
唐璨心想,你這樣優秀溫柔的人,誰會不開心呢,收到花的女生一定會幸福的笑容。
「會吧。」她低聲說。
月亮被雲遮住,天空如同黑幕,瞬間烏雲消散,月華清涼如水。
眼前驀然多出一株花環,百合花香撲鼻而來,呆了呆,她不解其意。
「花送給我媳婦兒,心送給你。」
唐璨眼睛一下子紅了,垂著腦袋,喉嚨梗住東西似的,道:「你,你在做什麼。」
謝敏度緩緩的蹲下身,抬手摸著她的頭,輕輕的觸摸便能聽見自己鮮活的生命在熱烈的跳動。
他睜著幽深的眼眸,心臟跳動的很厲害,說:「我經歷了生死,經歷了親人的背叛,我所經歷的一切在告訴我一個事實。」
她咬著唇,肩膀微顫。
謝敏度微翹唇角。
「喜歡一個人是不該讓她久等,再不去追她,只怕會變成別人的。」
她願意去等,只要謝敏度活著要她等多久都無所謂。
十年還是二十年,已經不再重要。
當他進入那刻,唐璨痛的咬緊唇,然而對方將她壓在床頭,卯足了勁給她精神上的慰藉。
「啊!痛……」她抓住他的手,感受這人在體內的真實感。
「我已經很溫柔了……」
「你,你不是病秧子嗎,怎麼能……」燥熱的她攀上對方的肩膀,緊緊的抱著他,夾雜著快樂跟痛苦。
謝敏度額頭出了層薄汗,笑的有點不懷好意,酒窩深陷,重重的挑逗著她。
「病秧子有本事把你啪的這麼舒服?嗯!」
「你,你,你出去……」
做這樣羞澀的床事,都要做好避孕措施,然而對方比她還要小心謹慎。
謝敏度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讓她感受強烈的心跳聲,溫聲說:「我不會放棄自己,所以你也不可以放棄你自己,說好陪著我走下去,不能言而無信。」
唐璨喘息著,睫毛濕漉漉的,重重的點頭。
就讓這份愛繼續走下去。
——你活著才是我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