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稱心如意
尉嵐沒有看到窗戶外的後院,回道:“指揮官家裏的小兔子嗎?應該沒怎麼長吧。”
“你們在說那只小兔子嗎?”鐘晏跟在艾德里安走過來,他轉過身背對幾人,向他們展示自己背後鼓鼓囊囊的帽子,“在這裏。”
幾人剛才都沒注意到,鐘晏紅色的連帽衫背後的兜帽裏鼓起來一小塊,原來是裝了一隻小兔子。
艾德里安哭笑不得地問:“你把它放帽子裏幹什麼?表演帽子裏變出兔子的魔術嗎?”
“剛才忙著做晚飯,沒空把它送回後院,箱子你又沒拿回來,搞得現在掃地機器人和兔子都沒箱子用。”
“好好好,我的錯,明天就去重配兩個箱子,一個給掃地機器人,一個給它在室內用。”
費恩道:“慢著,這只兔子在這裏,那窗戶外面的是什麼東西?等等,那不會是傳說中的星際巨兔吧?就是你們烤焦的那只?星際巨兔這玩意兒不是據說有三十米長嗎?”
鐘晏聽見這無知的話,眼前一亮,艾德里安暗道,不好!
“親愛的,我先把這兔子送回後院的窩裏去。”艾德里安說,從鐘晏的帽子裏把小兔子掏出來,不等任何人回他的話就火速離開了現場。
鐘晏點了頭,沒太在意,他坐到沙發上,艾德里安走出後門之前,聽見客廳裏傳來鐘晏興致勃勃的科普:“不是的,星際巨兔沒有那麼大的。根據去年更新的最新的資料,普通成年星際巨兔平均體長不到二十米,星際巨兔的品種不同,體型也有一些差異,比如我們家裏的這只是垂耳兔,就會……”
雖然後院大到足夠星際巨兔在裏面溜達,但送一趟兔子也花不了幾分鐘,艾德里安磨磨蹭蹭地又手動用網撈了一下池塘裏的碎草,查看了一圈兔子窩有沒有哪里需要維修,甚至在星際巨兔走過來蹭他的時候把玩了一會兒它胸前那簇焦黃的毛,又給它拍了幾張正面照,做日後嘲笑用。
就這樣,等到他再回到客廳的時候,只聽鐘晏的聲音還在繼續說:“……後來那個研究小組發現,是那個星區的宇宙漂浮物成分不同,才導致了兔子頻繁地造訪大氣層內。那個旅遊星球有一年學校放假我和艾德去過,真的可以時不時看到天空中漂浮的兔子,我們看到過一隻黑色的,這個毛色很罕見,我還拍了照片,你們看……”
尉嵐好像真的有點興趣,他一向樂於接受新知識,費恩一臉生無可戀,看見艾德里安回來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樣,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艾德里安算了算時間,鐘晏都開始說旅遊見聞了,估摸著是說得差不多了,他咳了一聲,喊道:“小晏,晚飯什麼時候好啊?我有點餓了。”
鐘晏一聽艾德里安餓了,星際巨兔科普小課堂也顧不上講了,趕緊起身往廚房走,“已經好了,可以吃了。艾德,鋪一下餐布,我今天剛洗過。醫生,你們隨便坐吧。”
艾德里安鋪好了餐布,替鐘晏把裝好盤的牛排端上桌。比起他們去過的那家好評如潮的牛排屋,鐘晏做出來的擺盤賣相和聞起來的撲鼻香氣居然半分不比店裏的差,費恩驚道:“真的假的,你的手藝真的這麼好嗎?以前我們都以為是艾德里安在吹牛。”
鐘晏矜持地一笑,他脫下圍裙,忽然看到艾德里安的身上粘了幾根長長的白色的毛。
“別動,你身上有毛。這是什麼時候粘上的?”鐘晏一邊湊近了給他摘毛一邊說,“該不會是早上吧?今天你的同事都沒說你嗎?”
艾德里安道:“不是,剛才去後院兔子蹭了我幾下。”
費恩看著鐘晏圍著艾德里安打轉,替他打理粘上的兔毛,而艾德里安居然對此習以為常,臉色一絲異樣都沒有,好像這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非常自然地站著任鐘晏折騰自己的衣服。費恩不由感到心裏鐘晏的固有形象有些顛覆。
從前在學校裏,鐘晏也算個風雲人物了,但他在人前話不太多,一個普通人如果不常開口,大家也許會覺得這是性格內向,但一個優秀到耀眼的人這麼做,難免有人覺得這是高傲。更何況,鐘晏是學生會長,還是辯論隊成員,從他參加的大大小小的演講、辯論賽來看,他在臺上發揮自如,根本不是個內向的人——雖然費恩總覺得每一次看鐘晏在公共場合發表演講,都好像隔著一層什麼。在他看來,鐘晏確實有些傲氣,聚餐的時候話少,只偶爾和艾德里安說幾句,多半還非要貼著耳朵說,不讓別人聽見,再加上那些不太友善的眼神,費恩甚至覺得這個人是有些陰鬱的。
那會兒艾德里安天天吹噓鐘晏做的飯菜有多好吃,鐘晏把宿舍收拾得多麼乾淨,甚至經常私下和費恩討論鐘晏天天給他洗衣服是不是喜歡他,那時候艾德里安的朋友們沒有人信的,都覺得是艾德里安在吹牛,包括費恩。
鐘晏平日裏那麼傲,雖然艾德里安常常在自己的朋友圈子裏解釋鐘晏是什麼“臉皮薄”、“性子就是這樣,不是看不起人”、“熟悉了之後你就知道他是個好人”,但凡是接觸過鐘晏的人都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學生會長遠遠沒有軍事學院的首席性格開朗平易近人,怕是艾德里安天天給鐘晏做飯還差不多。
所以費恩一直不明白艾德里安為什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人,不過他也沒有自討沒趣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自己的兄弟,畢竟鐘晏光是一張臉就足夠傲視同年級裏所有的男生女生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直到今天,他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艾德里安描述的那些不是什麼妄想,居然都是真的。鐘晏,在學校裏被校內論壇的一幫文藝青年肉麻兮兮地形容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在私下裏居然真的給艾德里安洗衣做飯,無微不至。
兔子太大,蹭一下兔毛就粘得全身都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只兔子就是特別喜歡蹭人,鐘晏終於替他拾得差不多了,決定把手持型粘毛器加入購物清單。
把杯子擺上了桌,鐘晏道:“我還買了瓶紅酒,給你們開了吧?”
艾德里安說:“你現在不能喝酒。”
“我知道,你們喝呀。”
尉嵐道:“我明天上午有一台手術,我今晚也不能喝酒。”
“我晚上還要開車回去呢,別開了吧。”費恩說著在尉嵐邊上坐下,艾德里安心裏一動。
“尉醫生不喝,讓他開車就是了,我們倆喝吧。”艾德里安不動聲色道。
尉嵐是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哪怕全軍區都知道了副官在追首席醫療官,首席醫療官自己還以為副官如他自己所說,是在報救命之恩才三天兩頭跑醫務處找他聊天的,遇到別人打趣,他還會一臉嚴肅地反駁。艾德里安曾經勸過費恩,尉嵐這個人就得反著來,別人是要先刷好感度,再表白,對付尉嵐就得先清楚明白地通知他“我在追你”,不然好感度全刷到友情值上去了。
費恩二十出頭的時候曾經很多次告訴艾德里安,他不想結婚,也不想談戀愛,結婚建議下達幾次就拒絕幾次,他覺得一個人才自由,黏黏糊糊的受不了。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他被尉嵐從戰場上救回來。
糟糕的是,尉嵐看上去是完全不需要愛情的那種人,他甚至對普通的感情都很是淡漠,好像只對醫學知識感興趣,唯一的好消息是尉嵐出生於納維星區,他的婚姻不歸人工智慧管。費恩追了兩年,用艾德里安的話說,換別人孩子都有了,他還停留在有空就跑過去找人家聊天的階段。
費恩的性子有些跳脫,在艾德里安二十歲遭受重創,從此性情沉穩下來之後,他更是顯得比艾德里安要活潑不少,但唯獨這遲來的初戀讓他患得患失,縮手縮腳,道理他都懂,就是始終鼓不起勇氣表白,艾德里安覺得,些許酒精加上朦朧的夜色,也許能夠在今晚,尉嵐送他回家的時候給他一些說出口的勇氣。
不過費恩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還客氣道:“就我們倆喝還是別開了,你們留著自己喝好了、”
“開吧,我想喝。”艾德里安淡淡道,“不要擔心回不去,尉醫生又不是不會開車。小晏,酒給我。”
鐘晏把那瓶酒遞給艾德里安,看似不經意道:“睡前少喝一點紅酒,助眠。說起來,酒精的作用……也不止助眠。”
費恩聽了這話抬起頭來,他的視線在艾德里安和鐘晏的臉上來回逡巡了一遍,鐘晏臉上一點異色都沒有,艾德里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在這微妙的氣氛中,只有尉嵐接了鐘晏的話:“對,醫用酒精一般用來消毒。”
鐘晏笑了笑道:“醫生果然是醫生。”
他接過艾德里安開好的酒瓶,先替客人——費恩倒上了三分之一杯,費恩神色變幻地看了一會兒杯子裏的酒,咬牙道:“行,就少喝一點。”
艾德里安稀罕地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鐘晏。他從來沒有和鐘晏提過這兩人的關係,鐘晏也只和他們兩個吃過一頓飯而已,剛才連費恩都沒有反應過來,鐘晏卻對他的言外之意一清二楚。他又瞥了一眼對發生了什麼毫無知覺,真的以為他們在討論酒精的作用的尉嵐,心裏生出一股隱秘的得意。
到底還是我家的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