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後》
機場。
父母在與池又鱗話別。我站在他們身後,安靜地聽,沒說話。
入閘時間到,池又鱗往我的方向看一眼,而後朝我們揮揮手,轉身走遠。
離開墓園的那天晚上,我們相擁而眠。
夜靜時分,我對他說,你去美國,我等你回來。我知道池又鱗沒有入睡,他聽得見我的話。
他沒有回應,只把我摟得更緊。
要說為什麼,一是所有安排已經就緒,他是公眾人物,不好變卦;二來這是他對我說謊的懲罰。
至於第三個原因,這是對我們兩人的懲罰。用這種人為的分隔,彷彿就能減輕永遠在一起的罪過。
這一次,池又鱗妥協了。
跨洋直航時間約為十二小時十分。
我一覺醒來,在床上直起半身,沿著地上的淡金光帶看向窗簾浮動外的白日。
其實我並沒有與池又鱗相戀的真實感,尚未體會「永遠在一起」的含義,就已經分隔兩地。
手機傳來信息,池又鱗平安到達。配圖是他在街燈下拍的自己的影子。
他曾答應廣大的粉絲,開通個人社交帳號,及時更新在大洋彼岸的消息。我打開社交平臺,他第一條消息的配圖是來機場接他的車。
我當他的暗地粉絲已久,改不了這種從大眾傳媒搜集他一絲絲信息的習慣。我像偵探,研究他兩張配圖的含義,明明只要他問一句就好的事情,我卻整出了探案的感覺。
我對比發圖時間,他發給我的早一些。在我研究這些的時候,平臺上的留言已達數千,內容熱情洋溢,甚至有粉絲保持隊形回覆「池又鱗我要給你生孩子!」。
相比之下,我私信回覆他的「好好休息」顯得乾癟蒼白。
正當我尋思再回他些什麼時,他又有來了三張照片,是他住所內部的裝潢。房子很大,風格簡潔現代,客廳裡的三角鋼琴矚目。我細細觀察,牆上的時鐘意外入鏡,我對了一下時間,是正確的,那邊真的很晚了,我回他一句,『你快去睡覺。』
他沒有再回覆。社交平臺上也沒有新消息,可能真的去休息了。但我有些懊惱──我沒掌握好跟他對話的語氣,確切地說,是沒掌握好在平常日子中與他平常對話的語氣。
池又鱗的語言進修課程在他抵美第三天便開始。他給我拍了課程所用的教材,厚厚的四大本。他的時間安排很緊,給我發照片感覺是見縫插針拍的。我慢慢琢磨明白,他的照片就是告訴我有這麼一回事,並不等待與我展開對話。
我也學會了隨手拍,將日常零零散散的小確幸拍給他看,例如學生送我的小豬佩奇擺設、同學聚會上的龍蝦軍艦、難得看見的藍天、回家吃飯時特地挑選的日本清酒……
我將池又鱗發給我的照片,和他在社交平臺上發的照片都印了出來。我本想把客廳的大海報撤了,但猶豫幾回還是捨不得。
牆上那個池又鱗,分享了我很多秘密。有時候我坐在客廳看他,可以看一整天。
最終,我把照片貼在了房裡的牆上。這樣排列開,我發現池又鱗很少拍自己,如果拍,基本都是他的影子。
一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黑乎乎地埋在路面。
我是個不及格的偵探。
他明白我讓他去美國的原因。這是他懺悔的誠意,可不代表不會寂寞。
他去美國一個月了。母親說他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來問候,但這期間,我們二人一個電話都沒有通過。我把這默認為懲罰的一部分。就好像,甘甜要來得特別艱難,才能稍微心安理得。
在美第二個月,池又鱗交到了朋友,給我發照片。三男一女,來自世界各大洲,膚色黑白都有。其中,那個來自俄羅斯的姑娘非常漂亮,金白色長髮,深眼高鼻;無獨有偶,她的右肩往下沿手臂紋了一隻握蓮的佛手,手指長而軟,指尖微翹,點在她的手腕處。
池又鱗在社交平臺發了一張合照。龍門會難得地再度熱烈起來,因為會裡有新規定,不准打擾池又鱗的留學生活,所以大家安靜了一段時間。今天合照一出,神通廣大的魚鱗們就從國外社交平臺人肉出了這幾位朋友。
俄羅斯姑娘叫芮塔,是一名模特,愛好音樂。她的硬照走暗黑風,美得動盪不安又冷豔非凡。
不久,社交平臺上一張池又鱗的背影照片引爆粉絲尖叫浪潮──他赤裸上身彈電吉他,配文是「音樂會進行時」。他與朋友們參加當地一個小型音樂會,在臺上全情投入時,朋友拍了照片。抓拍得很好,靜態的照片完美呈現狂野的動態──池又鱗彈吉他的手,手臂至肩背的的肌肉線條繃緊收縮,背上的觀自在因細細的汗而泛起光。
當事人給我發了更多的照片。他這次不是主唱,芮塔才是。照片裡的芮塔看向鏡頭的眼神帶電帶光。
『池又鱗的性感背影照是芮塔拍的!』論壇裡有粉絲截圖為證──芮塔更新了信息,放出了池又鱗的背影照,配文『cool & brilliant. Lucky I caught the right moment.』後面一個笑臉。
『芮塔看上我們家池神了?!』、『我就知道只有戰鬥民族的女神才配得起池又鱗!』魚鱗們迅速展開腦補。
我看著池又鱗給我發的照片。這回,終於有一張他的正面照了,音樂會結束後和朋友們一起拍的。他笑得很開心,看得出來很享受這次表演。
芮塔站在他身邊,也笑得很開心。
池又鱗曾經深深傷害過我。家教對象、夏鷗、施南,全都被我驅逐出我的人生。雖然我已與過去和解,但這些回憶不會馬上被遺忘得一乾二淨。
看著池又鱗的笑臉,我殘忍地對他的忠誠產生懷疑。
我毫不懷疑芮塔會被池又鱗吸引──他本身就是一個誘惑,身上有一種邪性,既美且惡,無法用任一個詞來定義;可能等你回過神來,你已經成為他的俘虜。
我想,他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
這樣的話,他守得住寂寞嗎?抵受得住自我折磨和遠距離嗎?
池又鱗回歸讀書學習的生活。他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出了新口味,他買了外帶,在路邊舉起拍給我看。
我仔細看照片。右下角有兩個影子,除了他的,還有一個,應該是女性的身形,長長的腿,被風吹起的長頭髮。
魚鱗們最近特別關注芮塔的動向,在論壇上傳了她的最新動態:一張她手臂上的佛手特寫,配文『Do you like it ?』;有評論問「you」是誰,她只回覆了一個笑臉。
***
我向學院告假,簡單收拾行李,訂好機票,帶好證件,往機場去。
美國於我而言並不陌生。
飛機降落,我順利入境後,便到附近車行租車。看了看時間,池又鱗應該正在學校上課,我在導航中輸入他的學校位址,出發。
天在下濛濛細雨。我把車停在學校附近,步行過去。我知道,此時他在上句法課程。之後是午餐時間,他喜歡到一家墨西哥餐廳解決問題。我背著背包,穿著運動外套,戴上兜帽,跟這裡的學生無異。
池又鱗是和芮塔一起出來的,兩人沒有傘沒有帽子,直接衝進雨裡,芮塔笑著靠近他。到了墨西哥餐廳,池又鱗拿出手機低頭看。
我在想,如果這個時候我走上前去,他會是什麼表情──驚喜多一點,還是驚嚇多一點。
午休過後,他們回學校上課,我一直尾隨。
下午是兩個小時的課程,他們會上語音。我找了個空教室坐進去,期間一個保安經過,見我在裡面便以眼神詢問,我回他說在等課開始,他問是誰的課。每個教室門口都會貼著課表,我確認過時間和教師姓名才進來的。我回答,「瑞秋的課。」他這才點頭走人。
我真有專業跟蹤狂的潛質。
池又鱗的課程結束,他們一行五人往附近的一所房子去。
這是他其中一個朋友的家,在車庫裡有一整套樂隊設備,他們下午下課後一般都會去那兒待上一、兩個小時。
我站在斜對面的公交亭裡,看著他們進入房子。
天色暗得很快。雨斷斷續續,最後終於消停。
房子的門開了,透出亮光。是池又鱗跟芮塔向朋友道別的話音。
我在暗處,跟著他們。
路很長,我在他們身後六、七米遠的地方。期間只有芮塔在說話。
突然,池又鱗停了下來,芮塔的聲音也就嘎然而止。我也停下來。池又鱗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兩秒,開口問,「Who are you?」
我不說話。天色暗沉沉,空氣中彌漫霧氣,要是我,我一定立馬加快腳步跑起來,並且隨時準備撥打求救電話。
芮塔跟我一個想法,她拉著池又鱗意欲快走,但池又鱗不動,再問一次,「Who are you?」還往我的方向走過來。
「Lin! Don’t!」我都聽得清芮塔的勸阻了,池又鱗卻置若罔聞,一下子走到我面前。
我撥下兜帽,與他面對面。
「哥哥?」
「You know him?」芮塔跟著走過來。
我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池又鱗,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跟她睡了嗎?」
他未反應過來。
「回答我。」
「What’s going on here?」芮塔看看我又看看池又鱗,焦急問。
「Shut up.」我看向芮塔,吐出這句話。
我的形象在這一刻完全崩塌。
她愣住,我轉眼回到池又鱗身上,再一次說,「回答我。」
他搖頭,「沒有。」
我突然覺得好笑。我這樣問他有什麼意義──他說沒有,我又怎麼判斷真假呢?
不遠萬遇來到美國,當了一天的跟蹤狂,一開口就露了底,形象全無;到頭來,我仍然不相信他。
天,我們進行對話時,還站在街上。
我笑了,而後說,「我不相信你。」
芮塔顯然生氣了,朝池又鱗皺眉,「What’s wrong with him?」
池又鱗讓芮塔離開,繼而對我說,「跟我回去,我們好好談一談。」
***
只在照片上看到的住所,我實實在在地站在其中了。
池又鱗在我身後,慢慢把門闔上。
我打算朝他發難,他突然向我撲來!
我下意識抵擋,他抓住我的手整個人湊近,「池亦溟,我興奮了。」他那裡勃起了,頂住我。我用力掙脫一拳往他臉上揍去;他擋住同時拉過我,兩人雙雙倒地,我立馬翻身騎在他身上,掐住他的喉嚨,他卻伸手摸我的襠,被我掐得脹紅的臉上擠出了歪扭變態的笑,「你在嫉妒。」
這個神經病!我鬆手,低頭吻上他,雙手胡亂扯著他的皮帶。他奪過主動權,脫掉彼此的衣服;扔開了內褲,他大大分開我的雙腿,埋頭把半勃起的東西含進嘴裡。我夾住他的頭,腰隨著吞吐的動作擺動。我很快發洩出來,他吞下所有,從桌上抓來一小瓶潤膚凡士林,抬起我的腿,沾滿膏體的手指進入我的洞穴。他貼上我的胸膛,與我舌吻。然後抽出手指,直接插入。從尾椎處傳來的疼痛讓我弓起身子,露出頸項供他舐咬。抽插一小會兒,他就在我體內射了出來。
「天……」他在我耳畔吐露難耐的的歎息,「溟溟,相信我,我不可能和別人睡……這段期間,我全靠自慰。」
我摟住他,不斷吻他的臉,卻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彷彿這樣,我才能為自己之前的舉動正名。
池又鱗沒有回話,在我體內再次硬起來。
他托住我的臀,抱我到床沿直搗黃龍,大開大合地進進出出,速度越來越快,接擊的力度越來越大,他間或在裡面畫圈一樣攪動研磨那個敏感點,讓我渾身顫慄左右掙扎,腰被掐住了不能逃,他放肆地任由那東西又狠又深地一直鞭撻我身體深處。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射了,精液在我胸膛隨著晃動散開,而後一波強烈湧入,讓我再也壓抑不住聲音叫喊出來,池又鱗用吻堵住聲音,我兩手兩腳纏上他。快要缺氧時,他放開我的唇,將我轉了個身,繼續他的侵略。
他拽著我的雙臂往後,不斷加深與我的融合,他的陰毛刺刺的,我不自覺收縮,兩人都舒服一顫──我們找回了節奏,彼此默契地從對方身上獲取更多、更多的快感。
不知道做愛到什麼時候。
我惺忪地睜開眼睛,自己在池又鱗的懷抱裡,彼此赤裸地緊貼。濃重的體液味道刺激我的鼻腔──那是我們昨晚撒野的證明。
我渾身痠痛,但滿眼是他的睡顏。
他來美三個月。
是我受不了寂寞,也抵不住自我折磨和遠距離。
我好想他。
我如此壓抑自己,以致於他身邊但凡出現一個看起來像潛在危險的人,我都會往最陰暗消極的方面去想,妒忌和猜疑成了最合理的宣洩口,讓我得以拋開理智,以瘋狂的姿態去表達愛。
那不是正常的方式。
最終可能毀掉他,也毀掉我自己。
池又鱗醒了,他的眼皮一點點往上抬,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我看著自己在他眼裡成形,小小的,映在他的瞳仁中。
「抱歉,」他低啞開口,「昨晚直接睡過去了,還沒給你清理。」他起身,抱我到浴室。清理完畢後,他又抱著我到放好熱水的浴缸中,讓我枕著邊緣的軟布,給我洗頭。橘子香味的洗頭水,清爽中帶著甜,是我喜歡的味道。
「喜歡嗎?」他撥去我頭上的香波,問道。
我點點頭。
「我也喜歡。」
這麼簡單的一來一回,我卻鼻頭一酸。
我所圖的,不過就是這一點點平凡的幸福。
是的,幸福。我無法描述它究竟具體是一種什麼感受,但它此刻盈滿我的胸腔。就好像,黝黑的夾縫中,長出一朵無名野花。
池又鱗替我擦身的時候,我問他,「昨天突然出現的我……你怕嗎?」
「不怕。」他跪下身去,替我擦乾腳上的水。「……昨天我沒由來覺得你在身邊,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但在街上時,你在我身後的感覺那麼強烈,以致於我一定要回頭問個清楚。」他抬頭,握緊了我的腳踝,「真的是你。你質問我、你叫芮塔住口──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驚訝、多興奮嗎?來了這幾個月,我快受不了了,原本打算再讓人跟蹤你,向我彙報你的一舉一動──這樣的我,你又會不會怕?」
我們注視彼此。
我其實,不遇是把池又鱗對我做的事,對他做了一次。
原本分開一年半是要懲罰,要減輕罪孽,到頭來完全破功。
強烈的佔有欲、病態的表現方式、不安全感、倫理折磨,哪怕我們在一起了,這些詞語都在我們的關係中如影隨形。
往後說不定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這餘生的指教,恐怕不善。
池又鱗吻上我的腳背,「哥哥,我們的關係本就生於不潔的土壤,我從未指望彼此的相處能像太陽花一樣朝陽、燦爛。但只要它能開出花,哪怕是畸形,我就別無所求。」
從愛上彼此開始,到在一起,世俗認定的「正常方式」在我們這裡根本行不通。
如果瘋狂的愛不可避免,那就讓我們彼此禍害。
盤在心裡的那團陰霾就這樣慢慢散去。
我伸手,撫摸他的臉,對他訴說感情,「池又鱗,我愛你。」
他順著我的手往上摟住我,「池亦溟,我也愛你,很愛。」
***
我讓池又鱗在我的手臂上畫蓮。
沒有專門的工具,普通筆水會暈會化,我不介意,只想讓他在我身上畫一畫。
我心胸狹窄,十分介意芮塔更新的那張手臂照片。
池又鱗聞言,表明清白,「我沒有那個平臺的帳號,她寫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而且,她是同性戀,我不覺得她對我是愛情的喜歡。」
我不管,語氣十分肯定,「可我就是覺得她喜歡你。」我確信池又鱗的魅力,他是天王巨星,粉絲千千萬,愛他的人什麼類型都有,芮塔不可能倖免。
「謝謝你的肯定。」他溫柔地吻我的髮鬢,「但我更希望你對我說,你吃醋了。」
我愣一愣,臉紅地轉頭,不看他。他把我的臉撥回來,軟軟地對我說,「溟溟,你一個人就占據了我的世界,我不會在手別人。」
真是難為情,時而揪心時而痛苦時而幸福時而酸酸甜甜,腦袋不清不楚的,最後還是服了軟。
池又鱗低頭為我作畫,蘸了墨水的筆尖涼涼,在我的手臂上拖出紅豔的線條。他湊近描繪,我們氣息交匯,四條腿插空曲伸。我一言不發,以目光勾勒他的容貌。不知過了多久,他抬眉輕輕掃我一眼,眼風含情,就像是要與他滑動的筆尖相呼應,都叫我心癢。
彷彿電光石火之間的事情,我們已經在沙發上做起愛。手臂上的蓮成形大半,已然被汗液濡濕,色彩褪得斑駁,一條一條如血痕,在我手臂上流散。散日釋迦牟尼足下的吉瑞,被我們的情動碾得粉碎。我抱緊池又鱗,他吮吸我胸前的突起,肉刃行凶作惡,在我體內聳動不止,我放縱自己推波助瀾,與他合力興風作浪,而後沉浸在雲雨湧動的高潮中。
夜裡。
月光淺而淡,薄薄一層敷在地板上,像瓷面。
池又鱗不在身邊。轉醒的我盯著地板一點,慢慢回神。我披上他的睡袍,走到大開的陽臺上。
他裸著上身,坐在籐椅裡,哼著曲調,用手機錄音。
察覺我的出現,他按下結束鍵,朝我招手。我走過去,被他抱著滿懷,他給我看手機,「第二十一首。」螢幕上是錄音檔清單。「想你的時候,就哼一哼。刪了一些,留了精華。」
我的鼻尖輕觸他的臉頰,「會出特輯嗎?」
「不,不出。這些歌,你是我唯一的聽眾。」
是我們的歌。不再讓大眾傳唱。
「找個時間我譜曲,彈給你聽好嗎?」
我的偶像這樣問我。
「好。」旋即點頭。「……有歌詞嗎?」
「還沒想呢。」
「我來寫詞好嗎?」
是我們的歌。你的曲,我的詞,只有我們唱,只有我們聽。
池又鱗笑成瞇瞇眼,「好。」
他停了一會兒,對我說,「對不起,但是我想說,你吃醋,我好高興。」他吻我的臉,吻我的眉。
深夜的天空,遠方呈暗紫色。濕潤的雨氣令夜裡的風夾帶涼意。
我將睡袍分一半披在池又鱗身上,摟緊他,「傻瓜。」
池又鱗低頭靠上我的肩窩,「我來美國,是帶著受罰的覺悟的。我想給你打電話,怕你不高興,又怕聽見你的聲音我會忍不住。我好想告訴你我很寂寞,又怕你察覺了認為我在耍心機。我嘗試去交朋友,分散注意力,剛好他們都喜歡音樂,我得以喘一口氣。但是你自己跑來了,我完全沒想到,你來了,我看見你的那一刻實在不敢相信……」
我回應他,「是的,我跑來了,因為妒忌、吃醋,還有,我想你了。」
池又鱗笑,「你再多說一點。」
「我把你發的照片都印出來了,貼在牆上……你跟芮塔的互動,我都仔仔細細地分析……嗯……」他的手已經探入我的內褲,握住我的性器在輕捏逗弄。
「還有呢?……」伴隨著化為輕喘的尾音,我們再次潛入歡愉的深海中。
***
我跟著池又鱗回去學校請長假。他牽著我的手到芮塔跟前。
「介紹晚了,這是我的愛人,Ming。我們那天讓妳難堪了,對不起。」
在芮塔的驚訝之中,我也向她道歉,「那天晚上我態度不好,對不起。」
芮塔的目光在我們兩個之間來回,最後她搖搖頭,「沒關係。Lin很少提及私事,我不知道他有男朋友。」
「現在妳知道了。」池又鱗笑笑,舉起我們緊扣的手。
芮塔看了看,目光回到我身上,「你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來見他的吧?」
「是。」我點頭,笑道,「我想他了。」
池又鱗緊接,「我也想你。」
芮塔笑了,「這樣的Lin,我第一次看見。」
這是我們第一次大方地在外人面前袒露對彼此的感情。
原來那麼痛快又甜蜜,以致於芮塔是不是真心地笑、她是不是喜歡池又鱗,我統統不在意了。
我這一次,要好好利用平時積攢下來的假期。我不去擔心學院領導對我的看法,反倒問池又鱗,「你向學校請了長假,還更新社交平臺嗎?」
我是熱心的粉絲,關心偶像的動向。
池又鱗一邊忙碌一邊說,「我存了很多照片在小安那裡,交代了他在我出遊期間替我發。」
「哦。」我放心了,托腮看他走出走進。
池又鱗賣力地收拾兩人份的行李,終於忍不住開口撒嬌,「你關心粉絲的福利,為什麼不關心我這個苦力呢?我要生氣了哦。」
我笑出聲,走過去給他一個熊抱。
啟程之前,池又鱗給母親打電話,告知她我來看望他了,我們打算「自駕遊美國」。
母親在電話那頭聲音歡快,『好呀,你們年輕人自己去耍。哥哥越來越隨性了,要早跟我說我讓他帶點東西過去給你……』最後,不忘囑咐我們,『玩歸玩,小心安全,哥哥回來時提醒他給我報平安。』
我聽著,非常心虛。我知道,這份心虛將一直持續。
池又鱗握緊我的手。
我們走的是一條荊棘的路,尖刺叢生。每每想起父母,背德的負罪感如巨大黑影籠罩我。
但只要它能開出花,只要有一絲絲的幸福感。
現實越是血淋淋,我們越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
我們的目的地,是那個與世隔絕的孤島。
再次踏上一片白沙,不為別離,不為囚禁,只為好好享受我們的假期。
夜裡,當池又鱗穿一襲黑絲睡袍,徐徐朝我走來時,我便感知,有什麼註定令這個夜晚永生難忘。
睡袍很長,沒在他的足背。行走時,黑絲軟軟滑開,腰間繫帶危危然即將垂散。睡袍半遮半掩,容易讓觀者想像下面不著片縷的軀體。
光是肉身,已為豔色。我清楚,他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緊實的,充滿力量的。
池又鱗站定在我面前,V領大開。他朝我笑了笑,「你在想什麼?」
這時候,我還能想什麼呢。
我作勢要吻他,他湊近我,說道,「溟溟,今晚,你來占有我。」
我睜大雙眼。
其實,我並不覺得兩個男人在床上,誰上誰下就決定了所謂的誰主誰從。但「占有」這回事,凡人皆有之,尤其對所愛之人。
「你確定?」
「我確定。占有我,在我體內留下你的標記。」他捧著我的臉,用誘惑的聲線慫恿我。
進入池又鱗體內時,我腦內有無數火花劈里啪啦騰空作響。
他的甬道十分緊窒,一開始被卡得發疼,那疼不是刺痛,而是會令人腿軟的酥疼;完全進入後,我與他都是一身汗。
我心疼他,不敢動,「你還好嗎?」
他這才輕輕鬆開蹙緊的眉,朝我笑了笑,「好。」池又鱗撫上我的臉,「哥哥,你的第一次,謝謝你。」
即使痛,也不言痛。
「謝謝你,原諒了我的作惡多端。」他看著我,臉上帶笑,心甘情願。
我沒有回應他,只盯著他看。我想將他臉上每一處細微的因痛因愛而起的顫動都深深刻入腦中。
「動吧。」他又慫恿我了。
我動起來,不放鬆盯著他的眼神,直至他明顯地抿唇仰頭,我就朝著那點,愈發急切地猛衝猛撞。
「哥哥,哥哥……」池又鱗急需一點支點,雙手纏上我的手臂,我不由分說俯身與他接吻。
高潮時,我與他緊緊結合在一起,如同一個整體,不分你我。
只要它能開出花,只要有一絲絲的幸福感。
自日來臨。陽光灑在白沙上,如白地飛金,閃閃爍爍,好不耀眼。
我趴在琴房的窗沿,看著海,聽著池又鱗譜曲。靈感到了,我就抓過紙和筆,寫下詞句。池又鱗走過來,我便念給他聽,問他感覺。
傍晚,我們手牽手,沿著彎彎曲曲的海岸線散步,有時會脫去衣服,跳入水中嬉戲,玩累了就回到沙灘上坐下,緊挨著取暖。
我喜歡看著池又鱗。這個池又鱗,我可以看一輩子。
他總是受不了我的目光,惡聲惡氣地說要懲罰我。到最後,都是甜蜜的懲罰,我十分樂意。
孤島上有時會下雨。漫天銀沙傾瀉,我們就在其中接吻。海上風浪無形,但我們的愛逐漸定形,成為羈絆。
往後的每一天、每一天,我相信羈絆越來越深。
假期最後一天,我們再次站在星月臺上。
這次,池又鱗握著我的手,唱著我們的歌。
歌詞宛如彼此之間隱秘的玫瑰,此時此刻綻放豔麗,沐浴在日照之下。
在天涯海角立盟誓,以繁星明月為見證。
「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分開我們。」
***
我們回美國後,稍作休息,我就要離開了。
池又鱗送我到機場。他的表情難看極了。
在休息室中,他一把抱緊我,要我牢記約定──他在床上逼我答應了許多蠻不講理的約定,例如不許關注別的偶像,不許對學生笑,每天都要給他拍私處照等等。
廣播響起,我要入閘了。
我真不想一切都如他的願,但我定力非常差,被難捨難分的感情一驅使,就頭腦發熱,「一放假你就立馬回來;既然我鄰居的房子你都買下了,你回來,搬到我那兒。」
他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我明天就讓小安搬東西過去。」
我輕輕拍他的臉,「小壞蛋。」
他低頭貼上我的額頭,「哥哥,我愛你。」
我與他交換舌吻,「池又鱗,我也愛你,很愛。」
願往後每一個春夏秋冬,有國有家,有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