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nch 34
奶奶,我明白「幸運」跟「幸福」的區別了。
我緩緩睜開眼。眼角濕潤。這已是日常。
轉眼看電子鐘的日曆,離那七天又遠了一天。
已經二十多天了,每晚,我幾乎都做同樣的夢。
一晌貪歡,夢裡不知身是客。
我起床,拉開窗簾,白日迎面照來。
明明光線那麼足,我卻覺得滿目是燒殺搶掠後的灰暗。
但我無數遍跟自己說,我要好好生活,因為這具身體不再僅僅屬於我自己,它浸潤了相愛的歡愉,充滿了相愛的回憶;它是「幸福」的觸感。
這二十多天,我沒有接觸娛樂消息,也不曾與池又鱗聯繫。
因為之前的各種請假,學術項目進度落下。多虧這份忙碌,我才不至於在白日裡多想。
這期間,我與喬諾見過幾次。她沒有提過去米其林三星餐廳吃飯的事情。我多心了,她那個時候的邀請,不過出於朋友的好意。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小島七天,令我明白相愛是何種滋味——即使有七天期限的陰影籠罩,我還是體會到了神魂顛倒的迷醉。
這使我區分清楚,我對喬諾,只有朋友的喜歡。
離那七天一個月的這天,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父母的旅行即將結束,過兩天就會回來。
那意味著,我很快會看見池又鱗。
我的過渡期就這麼被宣告結束。再見面,彼此就是尋常兄弟。
話雖如此,尋常兄弟是怎麼樣的呢?會像我現在心緒這麼複雜嗎?既不情願見面卻又為能見面而竊竊激動並且期待?
我在各種矛盾心情的驅使下,去剪了頭髮,買了新衣服和新鞋子,連從沒試過的古龍水,也買了一瓶。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索性只當這是一個新開始的準備。
去機場接父母當天,我早早起床。
到達機場時,離航班到達還有一個小時。
我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跟那些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演員一樣,那麼忐忑,又那麼希望快點開始。
兩月未見,爸媽與我相見時,彼此都是驚喜。旅行確實給他們帶來了歡樂,他們曬黑了,臉上的神情卻十分生動,滿足的氣場由內而外散發。母親見我一身新裝束,讚口不絕。她上下打量我,「哥哥,你真帥!」父親在一旁微笑點頭,表示贊同。
我的心情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裡經歷了過山車。先是頂點,然後因為池又鱗一直沒來而跌入谷底;眼下看見父母,心情往上爬坡。
我正想說什麼,母親瞄到我身後,一臉驚訝,「弟弟,你也換形象啦?」
我轉頭。
池又鱗向我們走來,他的臉頰留著一層淺淺絡腮鬍。這種鬍子對臉型要求非常高,稍不留神,就會變成流浪漢。但池又鱗駕馭住了,看起來比以往成熟。
他風塵僕僕,像匆匆趕到的樣子。「我這一個月在公司錄音棚裡幫忙,忙死了,鬍子都沒時間刮,認識的造型師索性給我弄了新形象。」他擁抱了一下父母,解釋道。「抱歉,來晚了。」
他看向我,笑了笑,「哥哥。」
他的新形象於我而言,十分陌生。
我回以微笑,輕輕點頭。
我已訂好私房菜,給父母接風。
上樓時,我們兄弟倆走在後面。池又鱗笑著看我,「哥哥的新形象不錯。」
我笑笑,「我還不太適應古龍水的味道。」
「習慣就好,萬事都有一個開始。」他說。
我頓了頓腳步。
我的本意是否為了新的開始,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池又鱗配合我,放慢了腳步,「……你住處那一層的另外三套房子,我最近打算轉手。」
我看向他。
他不笑了,低了低頭,「現在房地產正在興頭上,你們那邊環境好,很快可以找到買家。」
「……哦。」我的視線轉到自己的皮鞋尖上。
「就跟你說一聲,畢竟接下來會有人進進出出地看房。當然,我會讓人篩選潛在買家的,不會給你造成麻煩。」
「嗯。」我回應。
吃完飯,送父母回家後,我回到住所。
我站在門口,往兩邊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如果我說在過去的一個月裡,自己忍不住曾臆想過好多遍池又鱗在與我一牆之隔的情況下做了什麼,有人相信嗎?
如果我說就連我的古龍水,也是特意選了他代言品牌的最新產品,這樣就單方面地、暗中地跟他產生了一點點交集,有人相信嗎?
可是,新開始,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