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華昭今天第一場戲是九點鐘左右， 正是和許音的對手戲。

　　結果坐在隔壁房間候場， 一直等到十點半， 前一場楊青青和蕭彥的戲還沒結束。

　　兩人已經拍了三十多條， 還是沒達到雲章回的要求。

　　楊青青越演越不耐煩， 更是抓不住導演要的感覺。

　　蕭彥倒是一句都沒抱怨， 做這行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導演， 什麼樣的對手演員都碰到過。

　　雲章回自來對演員的要求高，並且不會完全按照劇本走，不時會冒出一個點子，演員需要隨時靈活應變，跟上他的節奏。

　　另一方面， 好的對手當然也會刺激感染到自己， 碰到一個楊青青這樣的對手， 他也只能盡量先做好自己。

　　雲章回已經在前面拍桌子瞪眼睛，他向來說話不留情面， 對著楊青青直接甩臉子， 「你到底會不會演！沒見過這麼蠢的！」

　　楊青青也憋著火，尤其雲章回還在這麼多人面前罵她，頓時臉漲得通紅，卻不敢跟他對罵，只能小聲嘀咕，「你一會要這樣，一會要那樣，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你說什麼？」雲章回沒聽清楚，走上前來。

　　楊青青不敢說話了，坐到一旁凳子上。

　　蕭彥拉住導演，「要不讓她冷靜思考一下再演，您急也沒用。」

　　副導演也當和事佬，給雲章回倒了一杯水，「您也喝點水休息下。」

　　徐井研其實聽到前面的動靜了，卻懶得去管，免得楊青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再纏著他，這大庭廣眾之下影響多不好。

　　而且，他也有點怵正在氣頭上的雲章回，還是躲躲為好。

　　他原本昨天過來就是見楊青青以解相思，順便給她出口氣，誰想昨晚見著華昭，知道這部戲竟然有她出演。當時就無心找女神麻煩，也不敢找她麻煩。

　　可惜，女神總是有點遙不可及，早上過來也就是隨便看看，更沒想到的是，竟然碰到了一個和女神長得很像的許音，不禁感慨，這就是天意。

　　而他，向來是順應天意。

　　所以，此刻他跟許音正小聲聊得興起。

　　本來站在旁邊的徐琳早已借口出去。

　　徐井岩暗示許音，「你知不知道旗衛的老闆是誰？」

　　許音理所當然地回答，「不是王總嗎？」

　　徐井岩笑得意味深長，「那是明面上的。」湊近了許音耳邊，「投資方是福榮。」

　　「福榮？」許音思索，像是根本不熟悉這個名字。

　　他明示她，「我是旗衛的幕後老闆之一。」

　　「真的？」許音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而這種震驚和佩服的表情很好地取悅了徐井岩。

　　真是剛出道的新人，這麼沒見識！不過，這麼一來，他就更喜歡她了，簡單純真惹人憐愛，是那些出道已久的女明星所沒有的。

　　華昭放下劇本，打了個哈欠拿手機出來刷。

　　雲姐勸她，「還不知道要等多久，要不你就在這或者回車裡休息下，前邊拍完了叫你。」

　　華昭看看手錶，估計這情況，早上都不一定能拍到，準備回車裡。

　　許音突然從房間那頭站起身走過來。

　　「姐姐，我可以和你對一下戲么？」

　　華昭客氣而生疏地回應，「當然。不過，」她語氣一轉，「這聲姐姐我卻當不起。你還是分清戲里戲外的關係比較好。」

　　這話說的就有點不給面子。

　　一時，屋裡氣氛明顯有點尷尬，沒人說話。

　　許音神色自然，並不覺著尷尬。

　　她自己搬了凳子到華昭對面坐下，面帶歉然，「對不起，習慣總是改不了。我們開始嗎？」語中帶著熟稔的嬌意。

　　雲姐和瑤瑤都奇怪地看了許音一眼，現在要說兩人是親姐妹，估計大家也會信的。

　　華昭喝了口水，等著她開始。

　　許音看了眼劇本，開始說台詞，「姐姐，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華昭的台詞已經很熟，「我以為你會很有骨氣地永遠不再出現在我面前。」

　　「骨氣？連我們的父親都沒有這種東西，我怎麼會有？」

　　華昭笑笑，「你真是得了他的真傳。」

　　許音放下劇本。

　　「你知道父親現在在做什麼？」

　　華昭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許音像是根本也不需要她回答，繼續自說自話。

　　「我媽叫她去找個工作干，他去學校，人家不要他。堂堂的一個大學教授，最後找了個看大門的活，幹了幾天就不去了。在家酗酒，整天罵罵咧咧，還打我和我媽，他現在就是個邋遢的酒鬼和窩囊廢！」

　　華昭像是聽故事般雲淡風輕，「所以你們母女倆又扔了那個窩囊廢跑出來了。」

　　許音情緒激動起來，「是，在那裡讓他作踐我們？而且那麼個破落的小縣城我怎麼可能待得下去！我是屬於這裏的，屬於安城！」

　　一旁不知情的工作人員都保持安靜，甚至有點陷入她們的對戲里，沒想到兩人對個台詞都那麼投入那麼認真。

　　徐井研不由很看好這個許音，比楊青青有天賦，還比楊青青努力。

　　許音繼續說：「奶奶死了，我一點不覺得傷心，反而覺得很開心，她早該死了。」許音笑得陰沉，「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這點許音說的倒是沒錯，華昭心裏確實這麼想。

　　「我媽說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所以我去毛遂自薦。」

　　許音思維跳躍，雙眼迷離，「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拍那種尺度的照片，可是，很奇怪的是，在攝影棚里讓我脫時，我一點也不覺得羞恥。」

　　可是她的眼睛卻漸漸溼潤，「你知道嗎？他結婚了，就在上個星期，娶了一個小銀行行長家的女兒。而我，」她湊近了華昭耳邊，用只能她聽到的聲音說：「當天晚上就給王子旗獻身了。」

　　華昭心中一怔，以前倒是真沒看出來她對季風用情至深。

　　看著她哀傷的面龐，低語，「你何必？」

　　許音卻燦然一笑，「我不後悔，我會出人頭地給所有人看！我會讓他後悔，讓他媽後悔曾經看不起我！」

　　華昭淡淡地笑，「我剛才說錯了，你像你媽。不知道她最後是會毀了你還是成就你！」

　　許音臉上神色複雜，最後只是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華昭站起身，「我們從前就算兩清，你以後要走什麼路，我管不著，也犯不著擋你的道。但是，」她話鋒一轉，眼神冰冷，「你是知道我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周圍的人都愣住了，一頭霧水，摸不準情況。

　　前面傳來歡呼聲，看來那場戲是終於過了。

　　果然，沒多久，副導演就讓燈光攝影轉移到這個房間，下場戲準備。

　　趁這個時間，演員補妝完畢，工作人員和設備也準備就緒。

　　場記打板。

　　這場戲，倒是意外的順利。

　　因是新人，許音前幾條的鏡頭和走位有點問題，調整幾次就很快適應。

　　剛開始的表情，動作上面稍微有點誇張，台詞倒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雲章回跟她又說了一下戲，她自己感受了下，再拍第六條的時候，各方面已經控制地不錯，比楊青青這個出道三年的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徐井岩也在旁邊圍觀，對這個新人是讚賞有加。

　　一旁的楊青青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已經到中午放飯時間，導演宣布休息。

　　春麗和瑤瑤一起去拿盒飯。

　　「太太。」這時，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華昭驚訝，「張叔，你怎麼來了？」

　　「先生讓給您送午餐過來，怕您吃不慣外面的飯菜，再說，還是家裡做的有營養。」張叔把手裡提的保溫盒放到桌子上，「這個湯，先生早上特地打電話回家讓煲的，說一定要讓您喝掉。」

　　「行，我知道了。謝謝張叔。」

　　「那我就先回去了。」張叔笑呵呵地離開了。

　　此時屋裡剩下的也就幾個主要演員和攝指，美指，還有副導演，雲章回剛才和編劇出去抽煙了。徐井岩和楊青青也已經一前一後離開。

　　蕭彥咂舌，調侃華昭，「真是羡煞旁人！」

　　雲姐點頭，「咱們殷總真是太體貼了，平常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一人，這也太細心了。」

　　這時，各個助理都把自家藝人的飯菜拿來了。

　　副導演捧著千篇一律的盒飯一臉羡慕嫉妒，「殷總這不是故意刺激我們這些孤家寡人！」

　　旁人也是一番感慨。

　　許音專心吃著飯，低頭不說話。

　　華昭心裏暖暖的，在眾人面前還有點不好意思，打開保溫盒，裏面是熬的白白的奶油鯽魚湯，看著就讓人有食慾。

　　再打開三層的飯盒，裏面有豐盛的飯菜。

　　瑤瑤和春麗也拿好飯過來，大家一起開吃。

　　華昭把菜往旁邊推了推，招呼大家一起吃。

　　雲姐，瑤瑤，還有春光誰都沒敢動殷總的愛心餐。

　　除了春麗。

　　最後，張嬸做的飯菜有一大半進了春麗的肚子。

　　華昭也吃得飽飽，到門外溜達。

　　春麗和春光立即就一左一右跟了出來。

　　像是算好了時間，殷天朗電話過來了。

　　第一句話就問，「飯吃了？」

　　華昭失笑，「這裡是不是到處都是你眼線？」

　　他不答反問，「魚湯喝了？」

　　「喝了。你今天怎麼這麼殷勤？」

　　殷天朗不高興，「我哪天對你不殷勤了？」

　　華昭無言以對，那倒也是。

　　「好喝嗎？聽說，喜歡吃魚的孩子聰明。」

　　華昭：「……所以？這魚湯是給孩子喝的？」

　　「當然不是，是給孩子媽喝的。」

　　華昭反應過來，看看左右離自己各一米遠的兩人，捂著手機小聲問，「殷天朗，你昨天真弄裏面了？」

　　那頭語氣明明就已經有點急切，偏偏還小心試探，「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反應？」

　　華昭翻了個白眼，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你以為是母雞下蛋說下就下！昨天才那個，今天就有反應？」

　　春麗滿臉問號看著華昭，再看看春光。

　　春光就有點尷尬，目光瞥向別處。

　　而那邊語氣立即弱了下來，「我就隨便問問。我問張嬸了，她說幾天內就會著床了。我基因這麼好，說不定小蝌蚪游得也快，著床就會更快！」

　　真是說風就是雨！華昭其實根本不相信這麼一次沒做措施就能懷上，幾率太小了。

　　就故意嚇唬他，「不行，現在還不能懷，我得去買顆事後葯！」

　　殷天朗一聽果然急了，大聲吼，「華愔愔，你敢！你要是敢亂吃藥，我剝了春光春麗的皮！」

　　聲音太大，華昭被震得趕緊把手機拿開遠離耳朵。

　　春光則虎視眈眈，一臉警戒盯著華昭。

　　春麗不明白具體緣由，卻是聽到最後老闆吼的那句了，也是一臉戒備，反正把人看緊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