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念初最後還是和他一起睡的， 醒來昨日的彆扭和小隔閡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去工作室看到紀雲時有些頭疼。

　他還是妹妹、妹妹的叫她， 念初糾正了幾次無果之後， 也只能任由他去。

　成佳早上一般都會看下他們前一天的畫作，念初在一旁聽到他毫不留情的批判時忍不住心頭一跳。

　她知道大師都不會那麼好相處，但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溫和儒雅的成佳，真正指導起來是如此的犀利。

　「你這幅畫的配色幾乎是沒有一點技巧，我看不見絲毫美感。」

　他指著某位師兄的畫平靜的敘述，那位師兄站在原地垂著頭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

　念初目光移到那副畫上面，平心而論， 比起她以前見到的那些作品要高級很多， 雖然用的是很平常的畫法，但整體畫面幾乎挑不出錯來。

　她想到自己昨天用一天時間就畫完的那副夏末， 突然就有些底氣不足。

　這是這些年來少有出現過的情緒。

　成佳已經走到了另外一個人面前。

　「這幅畫有打底稿嗎？」他問， 那人嘴唇張合兩下，弱弱的說：「有…」

　「有？那為什麼輪廓這麼模糊， 這是你特意展現出來的意境？」

　成佳神態平靜的反問， 那個師兄垂手站在一旁，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念初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一幅幅作品看過來，幾乎沒有一副他滿意的，很快就到了念初面前，成佳把目光放到了那副凋零的薔薇上面。

　「這是我上次佈置的作業？」他看了一會驀然出聲，念初嚇得心頭一跳， 諾諾的說：「是。」

　「倒是會偷懶。」成佳說完，又看了半天，方才慢慢的開口：「所傳達出來的意境還不錯，就是上色技巧有些稚嫩，多加練習。」

　他點評完，又一個眼風掃到了之前那個輪廓模糊的師兄，呵斥道：「看見沒有，人家這個才叫意境，你那個充其量就用來蒙一下外行！」

　「……」

　整個空間安靜無聲，沒有人敢說話，直到成佳背著手轉身，腳步漸漸消失在樓梯口，眾人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嚇死寶寶了…嚇死了…」紀雲連連拍胸口，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他剛才也被批了一頓，現在嘴裡直叫喚。

　他感慨完，目光突然落到了念初身上，一臉興奮的衝了過來：「哎，妹妹，讓我再仔細觀摩一下你的大作，我靠，你厲害了知道不！」

　「你可是我們工作室第一個沒有被他罵的人啊！」

　「沒有，他說了我幾句…」念初張嘴正欲辯解，『意境』師兄跑了過來：「哎呀，你這個算什麼，相當於是誇你了，快快快，給我也觀摩一下意境。」

　「……」

　幾人頭對頭看著念初的那副畫唸唸有詞，一臉的好奇探究，念初呆站在一旁表情有些茫然。

　「哦~」半響，其中有一人發出一聲感慨：「原來老師喜歡這樣子的——」

　念初：「？？？哪樣子？」

　「就是你這樣子。」

　「筆鋒雖稚嫩但充滿靈氣，畫裡沒有明顯的匠氣，自然靈動，有自己的靈魂。」

　那人點點頭，一臉深思，眾人聞言，紛紛恍然大悟。

　「不愧是大師兄，一針見血。」

　「點評的很中肯了。」

　「把我心裡的感覺完全概括出來了。」

　「不過現在這樣的作品很難得了，大家都過重的追逐技巧，而忽視了畫裡最本質的東西。」

　被稱作為大師兄的趙禮轉身，看著念初神色鄭重，朝她伸出了手：「念初，歡迎你的到來。」

　念初受寵若驚，連忙略彎腰回握住他：「謝謝師兄，我也很榮幸能加入大家。」

　昨天剛到成佳給幾人介紹念初時，大家都是神色淡淡的模樣，簡單點頭交換了一下姓名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學藝術的人多少都會有點性格，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更加不會主動信服別人。

　何況是對念初這樣幾乎等於走後門進來的人，態度自然熱情不到哪裡去。

　現在突然對她的接納和歡迎，念初感到十分驚喜和榮幸。

　兩天週末過後，念初又搬回了宿舍，李安然早上送她去的學校，抱著親了好一會才撒手，念初下車之後他車子還停在那裡許久未離開。

　去到教室的時候李閔她們幾個還在吃早餐，此時還早，整個教室充滿了包子豆漿味道，瞥見她的身影，李閔立刻嚥下了嘴裡的半個包子。

　「念初念初，這邊！」她高呼著招手，惹來不少人注意，念初有些無奈的走了過去。

　「哇，念初你今天格外漂亮，臉白了嘴也紅了，擦了什麼呀？」。

　她一邊吸著豆漿一邊開口問，念初尷尬的笑笑，還未解釋，孫麗就在一旁壞笑。

　「閔閔，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孫麗長得漂亮又愛玩，高中的時候談過好幾個男朋友，李閔一直以來都老實本分，害怕早戀會被家裡發現，因此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

　她聞言疑惑的湊過來：「知道什麼？」

　「這個效果可不是化妝品弄的，是人——」她擠眉弄眼的調侃，念初臉頓時一紅，探身過去摀住了她的嘴。

　「好了別說了。」

　「哎呦呦」，李閔和紀米反應了過來，起鬨著鬧她，念初趕緊翻開面前的課本，擋在臉上。

　黑暗中，她不自然的咬了咬唇，又飛快松開，不久前的纏綿清晰地映出腦中，濕熱的唇舌，炙熱的呼吸。

　啊…真是…

　讓人忍不住懷念呢。

　李安然的工作很忙，忙到週六日都要去加班的地步，念初是見過的。

　他此時剛剛熟悉公司的事務，正在接納和上手，因此處理問題還沒有那麼的熟練，工作節奏也把握不了，經常晚上十一二點都還在加班。

　如此一來兩人只有週末才能見面，如果念初回家的話，那就相當於半個月都見不到。

　念初不是那種纏人的女朋友，平日沒事也不會老給他打電話發信息，而且經常一畫畫就是一整天，下課之後和李閔她們一起吃飯回宿舍倒也過得十分充實。

　於是在李安然成功完成了一個項目部門準備舉辦慶功宴時，才發現他的女朋友已經失聯將近一週了。

　念初接到李安然電話的時候正在畫室，這段時間課業繁重，作業都是十幾張十幾張的交，李閔她們都叫苦連天，然後隨便畫幾下草草了事。

　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

　認真畫個一兩副還好，幾十副下來誰有這個時間和精力，老師也就是想讓我們不懈怠罷了，不會認真每幅畫去瞧的，這麼多人哪看得完啊！

　念初承認她們說的有道理，但骨子裡的較真讓她做不出隨便對待自己作品的事情。

　因為她覺得每幅畫裡面都是有靈魂的，她不忍心看到殘缺。

　追求完美的後果就是沒日沒夜的泡在畫室裡，在眼睛幾乎要出現重影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聽到李安然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時，驀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喂，請問是我的女朋友嗎？」

　故作詢問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念初撲哧一聲笑了，咬咬唇，回答：「是呀，是你那個聰明可愛漂亮又勤奮的女朋友呢！」

　「不對，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已經失蹤了。」

　那頭的聲音委屈兮兮，念初笑得前俯後仰，心裡莫名湧起了一股愧疚。「好啦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

　「沒關係我原諒你，對了」，他突然話頭一轉，「今晚我們部門聚餐，可以帶家屬，我來接你？」

　「啊…」念初猶豫了兩秒，點頭答應：「好吧，那你到了給我電話。」

　她掛完電話，看著面前畫紙上的線稿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認命的奮鬥，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天邊一片橘紅。

　念初揉了揉發酸的脖頸，手機在此刻恰好響起。

　「到學校門口了嗎？」

　「嗯，那我馬上出來。」

　念初掛完電話迅速的收拾完東西出門，外面走廊灑滿了夕陽，三兩學生結伴著下樓，樓前高大的樹木枝葉翠綠，鬱鬱蔥蔥，耳邊偶有幾聲鳥鳴。

　指間微濕，帶著洗手液特有的香味，念初抬手把袖子放到鼻前輕輕嗅了嗅，然後忍不住蹙眉。

　一股顏料混雜著松節油的味道。

　再低頭，身上的裙子下角沾了好幾滴顏料。

　這副樣子去見他同事…

　唉，算了，現在去宿舍換也來不及了。

　念初加快步伐，從這邊走到校門大概需要五六分鐘，小跑過去一眼便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車子。

　與此同時響起了兩聲清脆的鳴笛。

　念初打開車門，李安然正坐在裡頭含笑的看著她。

　車裡依舊帶著熟悉的香味，她目光放到前頭擺著的那個淡藍色熏香上，一邊散開頭髮一邊隨口問道：「這個清新劑還沒用完嗎？」

　念初記得這還是李安然買了車沒幾個月的時候，她逛街的時候看到想起他車上沒有隨手買的，到現在已經快大半年了吧。

　「沒有，這是我後面買的，聞習慣了就懶得換。」

　「喔」，念初點頭，示意知道了，但李安然依舊定定的看著她，神色意味不明。

　「嗯？你怎麼還不開車？」

　「唸唸。」他單手放在方向盤上，俯身過來，那雙眼睛尤為亮。

　「我差不多半個月沒見到過你了，久別重逢，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