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封信
一夜無夢。
翌日一大早, 孟七七盤腿坐在床上沉思——為什麼他喝醉了酒一覺醒來, 發現自己的嘴唇破了,可大師侄破的地方卻是手掌?那掌心裡都是紅痕, 看著像被鞭子打過似的。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孟七七記不起來了, 他自認為不像陳芳君那樣厚臉皮, 於是什麼都沒問,仍舊心安理得地差遣陳伯衍給他端茶遞水。
可他瞧見陳伯衍用那隻手繼續端著滾燙的熱水, 明知道他可以用元力阻隔熱度, 仍然忍不住蹙眉,道:「過來。」
小師叔發話, 大師侄聽話。
「把手攤開, 掌心朝上。」孟七七道。
陳伯衍攤開掌心, 孟七七便拿出一個小玉瓶,倒出幾滴透明的散發著幽香的藥液,細心塗抹。
藥液很快滲入皮膚,陳伯衍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孟七七立刻問:「疼?」
陳伯衍搖頭, 這不是疼的, 是癢的。
像一隻小貓的爪子在撓他的掌心,哪裡還能感覺到疼痛。不過,他並不打算把這告訴孟七七。
踏著晨露,慣於早起的趙海平已經在林中練了好一會兒的拳。
孟七七三人用過早膳便與他辭行,趙海平親自送他們到門口,一個年過半百的漢子, 幾度拍著孟七七的肩欲言又止,最後只說出「下次再來找你趙伯伯喝酒」這樣的話。
「趙伯伯。」孟七七頓了頓,才把此行另一個目的道出。
趙海平聽到皇帝說要見他,臉色立刻便沉了下來。但他並未多言,只揮手讓孟七七不用再管。
孟七七應下了,他本就不願意為皇帝做什麼說客,也不能代周自橫去原諒什麼。
離開竹林時,孟七七不禁再度回望了一眼——竹扉緩緩閉合,那位戎馬半生的大將又再次被隔絕在這片逼仄的天地裡,讓人忍不住去想,他曾經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卻不知,他今生還有沒有再從裡面走出來的機會。
回到繁華街市中,撲面而來的人聲稍稍沖淡了孟七七心中的嘆惋。三人信步沿街而行,孟七七瞧見不遠處的百花樓,忽然便想起了昨日趙海平說過的故事。
「你們說那個羅秀才……會是誰?」孟七七問。
「你不會認為是鬼羅羅吧?」沈青崖道。鬼羅羅的名字裡有兩個「羅」字,年齡也對得上,他還當過縣令,要想到他並不難,可沈青崖仍覺得這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孟七七則聳聳肩,道:「下次碰見他,直接問便是了。鬼羅羅這人膽子大得很,唯恐天下不亂,幹什麼壞事都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告訴別人這是他幹的。」
這話,沈青崖服。
三人邊走邊說,順道在路上打聽些消息。很快,他們便發現今日的神京有些不大尋常——街上的禁軍變少了,氣氛卻變得更緊張了。
「看來這兩年禁軍過於勢大,皇先生坐不住了。」孟七七揶揄道。
三人走過防衛司,陳伯衍淡然地朝裡看了一眼,道:「他或許是想請趙將軍出山。」
孟七七卻反問:「他十年前不再相信趙伯伯,如今便能相信了?」
「皇帝對臣子有猜忌,這是正常的。相比起趙將軍,他必定更不相信現在的禁軍統領。一個禁軍統領若有了野心,或許會謀權篡位,可趙將軍不會。」陳伯衍道。
「你或許說的沒錯。」孟七七挑眉,道:「但他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好了。」
孟七七是個眼中不能揉沙子的人,自是看不慣皇帝的作為。陳伯衍怕惹他不高興,便不再提他,不多時,三人回到吉祥客棧。
蔡東家見他們一夜未歸,擔心得很。雖然孟七七提前與他打過招呼,說有可能外宿,他還是把三人數落了一頓,這才放行。
回到房中,陳戰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角落裡,稟報昨夜的一切。昨夜是陳戰留在客棧守門,客棧沒出什麼意外,陳戰卻接連收到了三封信。
一封是孟七七指明讓金滿送到神京吉祥客棧的回信,另外兩封是給陳伯衍的。兩人各拆各信,表情卻不約而同地變得沉凝。
「怎麼了?」沈青崖忙問。
孟七七掃了陳伯衍一眼,率先說道:「金滿來信告訴我,陸雲亭所說的那個秘境中的故事,缺了一半。當時他倆被周自橫所救,中途卻又被獸潮沖散了,陸雲亭跟著周自橫,金滿跟著周自橫的那位神秘友人。所以陸雲亭並不知道,那個神秘友人——也會一百零八劍的蓮華。」
「什麼?」沈青崖錯愕不已。
孟七七緊緊攥著信紙,沉聲道:「有另外一個人身懷蓮華之事,除了你們,我並未對任何人提起,所以金滿說的應當不是假話。那兩人原本就認識。」
「可周前輩怎麼會把蓮華外傳?」沈青崖蹙眉。
這也正是孟七七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而金滿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告訴他呢?他跟那個人有關係嗎?
思索不出答案,孟七七乾脆把這事暫且放下,轉頭看向陳伯衍,道:「你那邊怎麼了?」
陳伯衍沉聲道:「兩封信,一封是家中來的,我娘告訴我家中一切安好,陰山無恙,只是芳信尚未歸家。第二封信是護送芳信回家的黑羽軍軍士來的信,說——芳信失蹤了。」
「失蹤了?!」孟七七訝然,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失蹤呢。陳伯兮可是陳家的二公子,誰會去招惹陳家?
陳戰亦錯愕不已,「這怎麼可能!」
陳伯衍見他如此反應,忽然疑惑道:「不對。」
「怎麼不對?」沈青崖問。
「是送信的方式不對!」孟七七飛快反應過來,手指敲打著桌面,道:「陳家黑羽軍中有特殊的傳訊方式,芳信失蹤這麼大一件事,為什麼要寫信這麼麻煩?就不怕浪費時間嗎?」
「沒錯,這其中必有古怪。」陳伯衍站起來,雙眼微眯,寒芒乍現。
陳戰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我之前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聞言,陳伯衍當機立斷:「馬上派人追過去,把負責護送芳信的軍士全部扣下。」
「是!」陳戰不敢遲疑,立刻去辦。
可這並不能減輕陳伯衍心中的絲毫擔憂,他仍眉頭緊鎖,全身上下的氣息冷得可怕,甚至眉心處被遮掩的劍痕都不可控制地再度浮現。
孟七七思慮片刻,道:「若你想去,現在就可以去。人命關天,我不攔你。」
陳伯衍卻搖頭,「信送到神京,距離芳信失蹤已經過了好幾日,即便我現在趕過去,也必定徒勞無功。若真有人綁架了他,目的無非就是要挾我、要挾陳家。敵不動,我不動,芳信就是安全的。」
語畢,陳伯衍大步走到桌案前,鋪紙疾書,遒勁的字體難得地透露出一絲狂放。陳伯衍迅速寫完,而後輕敲朱窗,將摺疊好的信紙遞出,道:「送回家中。」
一直守在暗處的黑羽軍軍士現身接信,只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又消失無蹤。
那廂,孟七七繼續拿著信揣摩著:「風陵渡……你弟弟不是要回陰山,跑那邊去做什麼?」
「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金陵城中,芳信不告而別。起初我並未在意,可他現在卻在風陵渡失蹤,我覺得……他或許有事瞞著我。」陳伯衍道。
聞言,孟七七蹙眉深思,可他並不瞭解陳伯兮此人,便問:「他也跟你一樣,隨黑羽軍駐紮陰山嗎?」
陳伯衍點頭:「我爹早逝,我娘需要主持大局,沒有精力照看他,所以他很早就跟在我身邊。我拜入孤山之後,他理所當然地代替我繼續留在軍中。」
「對了。」孟七七忽然想到什麼,道:「你之前說,原本魂草的生意是你在管的,後來就移交到了芳信手裡?」
話音落下,陳伯衍和沈青崖齊齊看過來。
沈青崖遲疑道:「會不會有人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盯上了他?」
陳伯衍道:「現在說什麼都還為時過早。」
「沒錯。不過提起魂草,四海堂這邊或許可以成為另外一個突破口。之前我拿回來的那塊血晶石不是真的麼,一次不行,那就兩次,我明天想辦法再去一趟四海堂。」孟七七道。
「可小師叔不是說四海堂戒備森嚴,若不能突破這層戒備,再去一次也沒有用。」陳伯衍道。
孟七七眨眨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所以啊,我們得智取。上次只是踩點,初步摸清楚了四海堂內部的情況,明天我們想辦法讓四海堂亂上一亂。」
沈青崖不用腦袋想,都知道孟七七一定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果然,孟七七說完便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幾眼陳伯衍,道:「大師侄,待會兒你去拜會一下公主殿下吧,讓她給我幫個忙。」
陳伯衍:「……」
孟七七挑眉:「怎麼,你還不願意啊?」
陳伯衍無奈:「小師叔不與我同去?」
「不。」孟七七堅定搖頭,「我在場,你還怎麼跟她深入地交流呢?更何況小師叔還有事兒,不能陪你去。」
「何事?」陳伯衍追問。
「逛窯、子啊。」孟七七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