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虛偽的真誠，比魔鬼更可怕

　　「夏目貴志？」

　　雫石唯重複了一遍，這是一個全名， 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一個想法出現在心裡， 可是這可能嗎？這麼低的幾率……作為實驗用的這個系列扭蛋雫石唯已經抽出了兩個，都是S級， 出於慣性思維，一開始的時候雫石唯還會以為這一次也是S級。

　　沒想到……

　　夏目貴志記得自己的名字。

　　「那， 我叫你貴志可以嗎？」

　　雫石唯的話讓夏目貴志忐忑的情緒稍微放緩， 他點點頭。

　　「好。」

　　談話氛圍算是差不多了，順著這個話， 夏目貴志有些在意地問道：「那個契約……是什麼？還有你說會成為我的家人……是怎麼回事？」

　　夏目貴志對「契約」這個超出日常範圍的詞彙很在意，儘管沒有從雫石唯身上感受到惡意， 他也需要弄清楚這是一個什麼東西。

　　更進一步的說，他想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以及他需要做些什麼。

　　「嗯……稍等一下可以嗎？」

　　雫石唯對夏目貴志微笑了一下， 讓他稍等後用手機發了個短信，才把手機放下重新看向夏目貴志。

　　少年身材纖細，坐在椅子上有種小小一隻的感覺。他的身高比起雫石唯要矮上十釐米， 畢竟成為扭蛋後的夏目貴志從身體上來說就只是一個初中生而已。

　　扭蛋的身體還會參考靈魂生前的身體情況進行調整， 也就是說， 夏目貴志在成為扭蛋前也是這麼一個身體薄弱得像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從頭開始慢慢說明吧，」雫石唯說， 「在此之前，貴志，你還記得來到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夏目貴志的手抵在了大腿上， 這是他又有些緊張的不自主的表現。

　　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想好了自己該說什麼。

　　「我記得。那時候我就只是在睡覺而已，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沒發生。」夏目貴志說，「然後……一覺醒來，我就到了這裡。」

　　他隱瞞了一些，實際上，在睡覺之前還發生了一點對普通人來說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事情。

　　砰、砰、砰，或輕或重的有節奏的聲音響著，卻因為力道過大而都顯得很大聲。有一隻手在不斷敲著他緊緊關上還拉了窗簾的窗，玻璃好像要被敲碎似的發出悲鳴，那個手的主人僅僅是一個巨大的黑影，沒有面容。

　　夏目貴志是在一天晚上猛然和它對上視線的，從那以後，每到深夜它就會前來敲響門窗，夏目貴志不知道它想做什麼，但他能感受到一種危險的感覺。

　　收養了他的一對年輕夫婦受不了這個噪音，女主人終於跑上了樓敲響他的房門，質問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鄰居已經在抱怨了，你能不能早點休息？」

　　女主人儘量忍耐著臨近爆發的脾氣，壓抑著怒意對房門裡的他說道。

　　「……非常抱歉。」夏目貴志小心看了一眼被窗簾遮蓋的窗戶，他走到門邊想了一會兒，卻只好如此回答，「那個，其實我在做學校的手工作業，很快就好了！」

　　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五個夜晚，夏目貴志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恐懼盡力表現得沒那麼奇怪，但這對夫婦從端倪中發現了古怪之處——畢竟，在屋裡的夏目是沒辦法從外面敲門的。而他們詢問敲門的人是誰是沒有得到回應、從貓眼往外看時也沒有看到人影。伴隨著每晚敲窗戶、敲玄關外的門的聲音，這對夫婦的耐心在逐漸消磨、恐懼也在逐漸加深。

　　夏目貴志已經聽到了他們在白天偷偷討論著要將帶來麻煩的他送到哪個親戚的家庭去，他無從選擇，甚至有些希望就這樣到下一個地方去就好，不要把麻煩帶給這家人……又或者說，自己一個人居住會更好吧？

　　破罐子破摔地想著，夏目貴志從被窩裡走出來。

　　他的房間一直是亮著的，最近的他越來越不敢關燈，害怕在黑暗中會藏著什麼噬人的怪物。

　　他很害怕，可他知道害怕也沒有辦法。

　　他走到窗邊，沒有拉開窗簾也沒有打開窗戶。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那聲音頓了一下，但回答他的，還是那砰、砰、砰的敲窗聲。夏目貴志等了許久，最後還是回到了床上。

　　他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被睡意捕捉。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種有點難聞的味道，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半夢半醒之間，他終究還是忘記去探究那個氣味的來源而陷入了沉睡。

　　如今回想起來，那聲音是怎樣的呢……

　　對了，是這樣的。

　　啪砰，砰啪啪啪，啪啪砰，砰啪，啪砰，啪啪……這節奏不斷地循環著，讓夏目貴志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夏目貴志低下頭，他在等雫石唯對他的話進行回答。他不想說出自己隱藏的這部分，因為那聽上去太過匪夷所思，不會被常人接受。

　　他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僅僅是平靜的生活而已。如果隱瞞能夠給他帶來這些，那麼他會樂意選擇隱瞞他的【能看見】。

　　「一覺醒來嗎？」雫石唯若有意思點點頭，「既然到了這裡，就放心在家裡住下來吧。」

　　「……這樣真的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雫石唯笑道，「好了，現在我來給你解釋一下。」

　　夏目貴志收斂了回憶，認真地做好了傾聽準備。

　　「你會到這裡來是因為一個契約，那個契約一般被稱為扭蛋契約。契約會強制地把你帶到這裡來，但按理來說它應該還會再詢問你是否決定要成為扭蛋，看你的樣子似乎是沒有被詢問過，也不記得扭蛋的契約內容了……」

　　雫石唯把這個問題跳過，隨後慢慢和夏目貴志解釋什麼是扭蛋、以及他所屬的弟弟扭蛋需要做些什麼。

　　「成為扭蛋的意思，就是說你將會在契約成立後有一個新的身份……比如說現在，你會通過我浸泡出來的扭蛋直接到我家裡來，然後你就可以自信地站在這裡，而我會告訴你：我是你的哥哥。」

　　雫石唯說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收拾著桌上的東西，然後把夏目貴志帶到了雫石家門外的自家小花園。

　　花園種植著各種花卉，在有著小小的花朵點綴的碧綠草地上、有著繁茂枝葉的大樹樹枝下還掛著一個鞦韆。

　　鞦韆是用米色的繩子連接的，座椅處是一個厚度恰好的木座椅。座椅是原木打磨的，是爸爸雫石賢戈在幾個月前離開家裡去工作之際做給孩子們的禮物。

　　雫石唯把夏目貴志帶到鞦韆上，輕輕地推動它，讓它搖擺著舒緩的晃悠。

　　夏目貴志好像從和他交談開始就一直在緊張著什麼，之前才在安撫下舒緩的情緒又繃了起來。就連此刻也是低頭看著地面，身體有些緊繃。雫石唯不清楚他在緊張著什麼，但他想儘量讓對方放鬆下來，所以把他帶到了有著清晨清爽的氣息，鮮花淡淡的香氣縈繞著的屋外。

　　雫石唯隱瞞了一點內容，他沒有告訴夏目貴志他之前在的世界和現在所在的世界不是同一個。

　　他不清楚夏目貴志的經歷，擔心貿然告訴記得前世的他這一點會引起他更加大的不安。夏目貴志和海涅不一樣，海涅同樣也是對自己前世的記憶知道得可以說是很清楚，跟完全記得差不多了。但海涅的心理年齡來說就是一個能獨立處理一切事情的成年人，很多時候往往是海涅在計畫著什麼事情——比如說前段時間在遊戲廳那次猝不及防的提出「接觸扭蛋的人不應當被消除記憶」想法。

　　而夏目貴志的隱藏在謹慎下的不安說明了他的閱歷不足，年齡比雫石唯小是肯定的，他或許以前經歷了什麼讓他能有著早熟的心智讓他能保持現在的鎮靜，但雫石唯不確定他是否能夠自我調節自己，是否能應對這可以說是改變世界觀的事情。

　　「而現在，你只需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就好了。」雫石唯說著，不忘記注意夏目貴志的狀態。他看到夏目貴志不明顯地深呼吸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他。

　　雫石唯抿了抿唇，不過一瞬而逝的思考在他腦中飛快劃過。內心暗自嘆了一口氣，他頓了頓，伸手摸了摸夏目貴志的發說：「你之所以會被選為扭蛋，是因為契約認為你遇到了某件不幸福的事情。只要你願意、我也願意，時間到了以後我們可以簽訂契約，到那時你回到原來的地方後，時間會稍微倒流一些……也許，那個不幸福的事情會消失吧。」

　　雫石唯覺得，夏目貴志有可能只是忘記了成為扭蛋前的那段記憶。

　　夏目貴志努力無視著站在雫石家門邊的那個看不清身軀有多大也看不清長什麼面容的巨大黑影，他看著雫石唯，回想著雫石唯說的那句話。

　　他突然意識到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真的嗎？」

　　在壓抑的略顯激動的追問中，是夏目貴志的期冀。

　　時間倒流，會倒流多久？夏目貴志忍不住想著，如果能回到最開始……不，到最開始被別人收養的時候也好。如果他能在最開始就隱瞞不同尋常的地方，那麼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應該能接受能看到一些不尋常東西的他吧？

　　儘管這可能性有些小，但夏目貴志想要追尋一下這個可能性。

　　他僅僅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卻已經失去家人許久。在那遙遠的記憶中，家人的確是對能看到那些東西的他給予愛的。只可惜之後在一個又一個家庭中流浪的他太小，還不懂得有些事情應該隱瞞。後來明白了，卻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親戚們都知道——

　　夏目貴志，是個奇怪的孩子。

　　宛若不知在何處埋藏的地雷，【能看到】這件事隨時都有可能讓他再度受傷。他已經學會舔舐傷口，所以能忍受。但如果可以，他希望忍受的這一天不要再來。

　　「也許實際情況會有些不一樣，但我想，最難過的那件事應該可以被改變吧。」

　　雫石唯對「是真的嗎」這件事情只能這樣回答，在他的想法中，這個難過指的事是【死亡】。夏目貴志卻把這個當做是他的【能看見】造成的麻煩的救贖，唇邊洋溢出了淡淡的興奮。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夏目貴志問得有點小心，雫石唯看著他，用肯定的語氣為他定了心。

　　「當然可以。」

　　見夏目貴志終於放鬆了一些，雖然還是在顧慮著什麼的樣子，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只能讓他慢慢適應。雫石唯轉移了話題，他想起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問過，雖然答案應該是很明顯的，但此刻作為話題轉移，是合適的。

　　「對了，你的身體和來這裡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嗎？」

　　夏目貴志搖搖頭：「是一樣的，不過這裡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夏目貴志說著，把短袖衛衣的左肩袖子往上挽了挽。

　　在肩上，一個紫色的紋章出現在那裡。紋章內，作為紋章主體的兩個字母格外顯眼。

　　——ＳＳ。

　　雫石唯的心，在這一刻猛然嘎噔一跳。

　　不會吧……這麼稀少的概率，居然讓他碰上了？！

　　要知道，現在在眾多扭蛋中誕生的SS級只有他和路易斯兩個人而已啊。

　　「……啊，這個是扭蛋等級。是說你被判定為會是很受契約者喜歡的人。」

　　無可奈何的笑容在唇邊一閃而逝，雫石唯感嘆著，摸了摸夏目貴志金色的發，看著那雙金茶色的眸子中的信任，微微暗了眸色。

　　ＳＳ級不會忘記一切，雫石唯自身就是鐵證。

　　虛偽的真誠，比魔更可怕。雫石唯不會以虛偽的真誠來對待夏目貴志，正如當初決定的，他會好好對待每一個弟弟。

　　所以他不會在明知道夏目貴志有可能是SS級的情況下告訴他——他們在簽訂契約後，會成為真正的家人永遠在一起這種謊言。就連當初的黑子哲也，也只是默認了，用無言當做有言地回答，而沒有說出謊言。

　　不過，如果夏目貴志是SS級……

　　雫石唯注意到屋裡有人起了，把夏目貴志帶回了屋裡介紹給他們。

　　「誒誒，原來爸爸還收養了其他的孩子嗎？啊，當然是歡迎的……只是好意外啊。」

　　雫石賢戈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在雫石美子的感嘆和夏目貴志的不好意思的微笑中，雫石唯若有所思。

　　SS級……

　　夏目貴志，會有什麼【特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