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怯懦的少年

　　丘比一路跟著雫石唯進入了浴室，它在黑暗中跳上了高高的窗口， 俯視著雫石唯往浴室裡放好熱水， 說道：「……這麼普通的手段嗎？」

　　「不然呢。」

　　扭蛋扭開，裡邊的東西掉進水裡發出一聲悶響， 兩人離開浴室後丘比還不捨地回頭看著那邊。

　　「真的不能在旁邊一直看嗎？」

　　「按照『說明書』上來說的話，是不能。」

　　「好吧。」

　　明顯的遺憾也沒有讓雫石唯往腳下多看一眼， 他回了房間上床睡覺， 等到第二天的早晨才早早地醒來。

　　家裡依舊是安靜的，只有雫石唯一個人以及一隻外星生物醒著。

　　比起興致盎然一臉好奇的丘比， 雫石唯的心情很平淡，甚至在一邊思考一邊準備給新扭蛋帶去的衣物。

　　他在思考關於『效率』的問題。

　　丘比帶來的悲嘆之種吸走了一部分靈魂寶石內的污穢， 但也僅僅只是一部分。正如丘比所說，「在奉獻能量之前玩鬧一場」——普通生活尚且過得下去， 但要是遇上不得不戰鬥的時候， 就只能拿出全力進行一場玩樂，然後前往極樂淨土了。

　　「丘比，別亂動。」

　　丘比收回了想要觸碰書桌上的粉色扭蛋的爪子， 它坐在書桌上無所事事， 最後時不時瞅一眼扭蛋時不時看一眼雫石唯， 終於忍不住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看那枚扭蛋？」

　　「現在就去。」

　　粉色的扭蛋安靜地待在原地，和一個普通的物品沒什麼區別， 讓人提不起精神去關注。

　　雫石唯卻忍不住看了它一眼。

　　……是丘比的視線吧？

　　他收好了衣服，推開房間門：「走了。」

　　丘比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跟上他。

　　說回來效率性的問題，昨天的雫石賢戈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是「現在不這麼做也無所謂」和「很想讓你盡快把所有的契約都簽訂」， 也就是說對於現在的雫石賢戈，扭蛋觀察已經不太重要了——數據也許在之前都已經收集好了，又或者說，扭蛋計畫真正的目的「世界融合」已經達成了，所以接下來的扭蛋對他們來說就是可以放鬆的收尾階段而已。

　　雫石唯是想和以前一樣細緻地帶著他們，但現在的他狀態太不穩定，丘比所說的「由被拋棄的平行世界的惡意」形成的惡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正式發起襲擊，不確定的狀況讓雫石唯一向喜歡的計畫性的生活也不復存在。

　　所以，如果能盡快和扭蛋裡出來的新的弟弟簽訂契約，把接下來的這兩枚扭蛋都送回他們原本該在的地方，他心裡掛唸著的事情就可以少一件，行動起來也會輕鬆許多。

　　嗯……想來扭蛋們應該也會希望馬上就能簽約，他的想法應該能直接實現吧？

　　這麼想著，雫石唯推開了門。

　　然後從浴室裡傳來的非常大聲的摔倒聲就讓他的思緒空白了一下。

　　「你沒事吧？！」

　　有著一頭柔軟棕髮的少年表情扭曲著趴在地上，聞言他抬頭看向了雫石唯，棕色的眸子裡還帶著被疼出來的淚花。

　　「啊啊、我沒事，請放心！」

　　慌張地說著，少年連忙扶住地板站了起來。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的他窘迫地用手摀住了下面，臉頰紅得讓人感覺摸上去都會是燙手的。

　　「從浴缸裡出來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他語言還沒在腦子裡組織好就連忙解釋著，破碎的話語總算是表達出了發生了什麼。

　　年齡約為１４歲的他身材有些瘦弱，白皙的膚色讓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很容易受欺負的樣子，在左側的胯骨處，一個紫色的等級徽章印在那裡。

　　ＳＳ級。

　　「那個，你好？」少年小心翼翼地說著，「我的名字是沢田綱吉……呃，請、請問一下，你是我的契約者嗎？」

　　看上去是個有些怯懦的少年。

　　「是的，我的名字是雫石唯，」雫石唯說著把衣服遞給他，「先穿上吧，我在外面等你。」

　　躲在雫石唯腳後看著沢田綱吉，沢田綱吉手忙腳亂地接過了衣服，根本沒時間往它的方向看。還沒等丘比跑出來近距離地看看這個從扭蛋裡出來的少年，雫石唯就彎腰抓起了它的尾巴提著帶它走到了門外，然後直接鬆手。

　　丘比落到地上，幽幽地嘆氣：「你這個樣子，沒有貓會親近你的。」

　　雫石唯沒理它。

　　沢田綱吉很快就出來了，身上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服的他顯得更加地稚嫩。

　　衣服主色為白色，短袖上衣的衣料很透氣，在梅雨期過後溫度驟然上升的夏天以及打開空調的房間內都是合適的。

　　七分的褲子把小腿的一截以及腳踝都解放了出來，腳上穿著室內拖鞋，沢田綱吉有些侷促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安地問道：「衣服很合適，謝謝你！不過……我穿著會不會感覺有點奇怪？」

　　「還好吧。」雫石唯打量了一下，說，「很合身。」

　　「那就好……」鬆了一口氣，沢田綱吉剛剛對著雫石唯微笑了一下，表情又馬上緊張了起來，「等等，契約！那個契約我瞭解了一些，是說只要唯先生願意簽訂契約我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嗎？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馬上就……」

　　沢田綱吉的話非常契合常理，甚至說這樣的反應才是普通的少年才會有的反應。雫石唯至今為止遇見的三個扭蛋中都沒有一個是像沢田綱吉這樣直率簡單的反應，現在突然間接收到了這樣的反應，他竟然有種感嘆的感覺。

　　「可以，那麼今天就去簽訂契約吧。」

　　「……誒，這麼快嗎！？」

　　沢田綱吉明顯的意外讓雫石唯多看了他一眼：「是的，這樣對你們也好，早點回去吧。」

　　「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唯一能讓心裡有點底的就是腦中明確的契約內容了。這樣陌生的一切讓沢田綱吉整個人都是不安的。

　　出現在眼前的雫石唯在契約所給的內容裡，身份是他的契約者——可以幫助他回家的人。

　　下意識地，沢田綱吉對他託付了信任。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安，擔心這個人會很難相處。

　　在他眼裡的雫石唯看上去很可靠，不笑的時候冷冷的表情中竟然有著高傲的難以接近的影子，沢田綱吉的眼睛告訴他這個人不好接近，可直覺卻在告訴他他可以相信這個人。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沢田綱吉閉上了嘴，呆愣著腦中不斷地重複著雫石唯的回答，沢田綱吉才突然驚醒自己得到的回答究竟代表了什麼。

　　「這、這真的是……」他咬了咬唇，驚喜讓他的氣息都有些不穩，「謝謝你！」

　　「小事。」

　　少年慌張的樣子讓雫石唯感到很新奇，他看著沢田綱吉露出了一副「安心了」的放鬆樣子，笑著柔和了語氣：「不過，『先生』這種稱呼就算了吧。」

　　「好、好的！」沢田綱吉連忙應下，表情有些糾結，他說，「雖然說我現在的身份是你的『弟弟』啦……可是，感覺突然喊別人哥哥什麼的有點難為情……」

　　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能糾結，雫石唯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男孩子。看著沢田綱吉，他莫名有一種看到了鹿目圓香的錯覺。

　　當然，沢田綱吉是沢田綱吉，鹿目圓香是鹿目圓香，雫石唯從來不會在誰的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麼糾結的話，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吧。」他說，「同時地，我也用你的名字來稱呼你，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嗯！」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雫石唯說，「我先去一下樓上，你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可以嗎，綱吉？」

　　被完整地叫名字的感覺也有些奇怪，但聽上去已經親近了很多。

　　其實叫『阿綱』也可以的。

　　沢田綱吉默默想著，就聽到雫石唯說：「真是麻煩的孩子啊……好吧，阿綱。」

　　「誒誒？！」

　　喊著他的名字來詢問他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啊……！

　　沢田綱吉猛地指著自己，「我剛剛說出來了嗎？」

　　雫石唯：「是的哦。」

　　「……」沢田綱吉羞恥地轉過了頭，深呼吸後才轉回來，「唯先、唯，我肚子有些餓……這裡有什麼吃的嗎？」

　用面包機烤好面包抹上乳白的沙拉醬，夾入煎好了的蛋跟培根，一杯牛奶在微波爐的一聲「叮」的提示音後也熱氣騰騰地被端在了桌上。

　　沢田綱吉吞了吞口水，「只有我門兩個人的份嗎，這個家裡還有其他人吧，他們不吃嗎？」

　　「今天是週末，除了我以及……總之，沒人會在中午之前起床。」

　　雫石賢戈過會兒才會起來，早飯以及午飯的任務自從他回家的那天開始就都交給他了。

　　用著平淡的表情說完，雫石唯看著沢田綱吉露出的羨慕眼神，說：「你要是想睡覺，一會兒也可以跟我上去。」

　　「這個就不用了，」沢田綱吉無奈地笑著，「現在的我很清醒，躺在床上是睡不著的。」

　　他坐在餐桌邊看著雫石唯上了樓梯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嘆出一口氣。

　　「這樣一來，應該沒問題了吧。」

　　他自言自語著，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後，他有些好奇地開始打量身處的這個家。

　　這是一個佈置得很溫馨，甚至還有一點夢幻氣息的地方，值得注意的是一旁的寬敞的空間裡搭建了很大很高的一個跑道，看上去是用來跑玩具車的。

　　電視下的收納櫃裡可以看到很多款遊戲，沢田綱吉吃完了早餐順便收拾乾淨餐桌，洗完手走回來的時候因為視線一直在看著收納櫃裡的遊戲一時間沒注意腳下踉蹌了一下，他站穩後深呼吸著平靜了撲通亂跳的心，最後順從著好奇心蹲在了收納櫃前去看那些遊戲。

　　「哇……好多限量版……」

　　由於家裡的某個家庭教師的嚴格教導，沢田綱吉已經很久沒能玩個痛快了。

　　看著這些遊戲他就想起了自己家裡的遊戲，然後就想起了家。

　　契約告訴他這裡是另一個世界，但是在這裡也能看到不少自己曾經關注過的特別想要的遊戲，難道說另一個世界裡也有一樣的遊戲嗎？

　　和契約裡寫的不同，沢田綱吉並不是死亡後來到這裡的，他僅僅是普通地被十年火箭炮砸了一下，就不普通地被看不見摸不著的「扭蛋契約」拉到了扭蛋裡。沢田綱吉的心裡是有一點埋怨這個不講理的契約的，但是既然可以回去，他也就放下了這些埋怨。

　　剛剛經歷完讓他身心疲憊的指環戰，難得的享受著普通的日常，現在的沢田綱吉是一點也不想被這些非日常的事情打擾的。

　　如果要打擾，就讓日常生活再長一點，然後再來打擾吧。

　　嘆了口氣，沢田綱吉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唯還沒下來啊，在上面做什麼呢？」

　　「好奇嗎？想去看一下嗎？」

　　一個甜膩可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沢田綱吉反射性地回答：「好奇啊，但是說不定是在做什麼重要的……」

　　他猛地往旁邊看，震驚地坐到了地上：「玩偶說話了？！」

　　全身潔白的動物眨了眨美麗的紅色眼睛，柔軟的耳朵抖了抖，雙耳下長長的假耳上的兩個金環在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丘比說：「真是失禮啊，我可不是什麼玩偶哦。」

　　還沒等它再多說下一句話，一隻手就抓住了它左邊耳朵上的金環把它提了起來丟到一邊。

　　走路都走得悄無聲息的雫石唯也把沢田綱吉嚇了一跳。

　　「唯先生！」他連剛剛定好的稱呼都沒想起來，下意識地對著自己覺得可靠的對象加了一聲敬稱，「這個這個是什麼東西啊——！」

　　「一隻玩偶而已，不用在意。」

　　「小唯也好過分啊～」

　　即使遭到如此『過分』的對待，丘比也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它舔了舔自己的耳朵，悠然站了起來回到雫石唯腳邊，「我可是什麼都沒做，也不打算做什麼啊。」

　　「這樣最好。」

　　雫石唯溫柔地笑著，這個看上去很舒服的笑容卻讓沢田綱吉沒由來的害怕起來。

　　錯覺吧，他居然會感覺到殺意？

　　雫石唯看向了沢田綱吉，「在看遊戲？想玩嗎？」

　　丘比很忌憚他的能力，因為對付起來很麻煩，所以一般來說是不喜歡和他真正地打起來的。

　　丘比之所以在鹿目唯還沒有死亡之前一直沒有對被它評為資質很高的鹿目圓香下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有點想。」沢田綱吉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卻還是有些在意地看了一眼丘比，問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猶如容易被驚擾的小動物的性格，以及一雙誠實清澈的屬於少年人的眸子，有些小心翼翼卻又忍不住向著可靠的對象靠近，同時又自己帶著些微的警惕關注著身邊的危機，這樣的沢田綱吉可以說是非常和雫石唯心目中的弟弟形象靠近。

　　需要保護，卻又可以放手讓他自由翱翔。

　　「沒問題，」雫石唯說著，手指在那一排遊戲上滑動著，最後選定了一款難度適中的遊戲從收納櫃裡取出，「想玩的話，就先玩一下吧。」

　　沢田綱吉接過遊戲，他看著封面上的標題文字，又看了看後面的劇情簡介，「這個是三個多月前才發售的新遊戲，我一直沒能買到，沒想到現在居然有機會！」

　　三個多月前，剛好是三月份中旬接近四月份的時候，那時候的雫石唯剛剛進入夢之咲，和雫石家的關係也步入正軌。

　　這一排遊戲都是那時候回家不久又即將離家重歸研究所的雫石賢戈買來的，所以雫石唯並不瞭解它們的上市時間。

　　「你喜歡就好。」他說。

　　沢田綱吉把遊戲光盤放進去，他接過雫石唯遞給他的遊戲柄，這時候才突然注意到雫石唯身上的衣服和剛才的不一樣。

　　設計感十足的王子系裝束主調為黑色，領口高高地遮擋住了鎖骨。這樣的衣服在紅眸的少年身上顯得格外的有型，無言中散發出高貴優雅的隱隱的威嚴，讓人心生壓力。

　　「總有種……看到了國王陛下的感覺啊，明明是王子的衣服。」

　　「國王？」

　　雫石唯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沢田綱吉意識到自己居然又把心裡的話說出聲來，他連忙擺手：「我我我只是突然直覺地有這種感覺，並不是說你很難接近什麼的啊！我的意思是這件衣服很好看！那個，雖然看上去有點嚴肅，但是很帥氣……」

　　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沢田綱吉看著雫石唯，絞盡腦汁思考著措辭。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了。

　　「……唯？」

　　雫石唯的手放在沢田綱吉的頭髮上，毫不客氣地揉亂了他的髮型。

　　他笑得很暢快，「不錯的直覺。」

　　以前的他，的確是肆意妄為、難以接近的「國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