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歸還汝名，得汝回憶

　　夏目貴志有一本友人帳，友人帳中有著眾多妖怪的名字。

　　這本友人帳原本是屬於他的祖母夏目玲子的， 這些妖怪的名字也是夏目玲子得到的。

　　夏目玲子早已去世， 夏目貴志是從她的遺物中得到這本友人帳的。

　　擁有友人帳就是擁有了眾多妖怪的真名，妖怪的名字一般不會輕易告訴人類， 這也和人類一般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妖怪一樣。得知了名字，無形中就是定下了某種約定。

　　只要名字被寫上友人帳， 擁有友人帳的人就可以盡情地使喚這些妖怪為他做事情。

　　然而夏目貴志沒有這麼做， 他帶著友人帳，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這件祖母留下來的遺物以及歸還妖怪們的名字， 讓妖怪們不再被友人帳拘束。

　　友人帳是怎麼製作的已經不得而知，總之， 這是一件非常強大的物品。

　　「……也就是說，你也是想要拿回自己名字的嗎？」

　　【是的。】

　　黑色妖怪敲出這一句回答， 隨後丟了那根小木棍。

　　它撲楞著翅膀， 小小的身軀飛了起來落在夏目貴志的肩頭上。

　　「那好吧，跟我回家吧。」

　　夏目貴志說著，對雫石唯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啊， 才出來一會兒就讓你跟我回去了。」

　　「沒關係， 這小傢伙找你有事吧？」雫石唯說道，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不過，既然它這麼急著找到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兩人回到了藤原家， 房間內，貓咪老師團成一團躺在坐墊上翻閱著鋪在地面上的雜誌。

　　「歡迎回來……唔哦！怎麼有一隻小妖怪！」

　　貓咪老師一個打滾從坐墊上翻了身，跳到了夏目貴志的懷裡站起來兩隻前爪搭在他的肩上， 跟那隻小小的黑色妖怪大眼對著小眼。

　　黑色的妖怪是渾身漆黑，變大的時候感覺壓迫力很強，雖然有著鳥類的翅膀卻沒有鳥類的腳，因此變小了以後看上去只是一個圓滾滾的黑球而已。它兩隻翅膀拍了拍，落到了一邊的書桌上跟貓咪老師拉開距離。

　　它四處張望了一下，找到了一隻筆抱在懷裡隨時準備敲聲音。

　　「老師，你嚇到它了。它是來要回名字的，所以我把它帶回來了。」

　　夏目貴志抱著貓走進房間，雫石唯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起坐在黑色妖怪所在的書桌前。

　　貓咪老師聽了，掙紮著跳出了夏目貴志的懷抱。

　　「又一個！又一個妖怪，又要撕一張！」

　　「哈哈……這也是沒辦法的嘛。」

　　夏目貴志笑著找出了友人帳，他頓了頓，最後下定了決心當著雫石唯的面把它拿出來翻開。

　　「哥哥，我想給你看接下來的事情。」

　　夏目貴志改變了稱呼，沒有再用「唯」來稱呼雫石唯。雫石唯怔了怔神，和他的眼神對上了。

　　「這是友人帳，我的祖母玲子留下來寶貴的東西，把友人帳裡的名字還給屬於它們的妖怪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從小就能看到妖怪這種不同尋常的存在，有過傷心的時候也有過快樂的時候，知道重要的人有多麼重要，也知道如果想要幫助重要的人光是站在原地是不行的。」

　　夏目貴志在雫石唯的心裡一直都是初次見面時候的軟糯印象，是要照顧的人，也是他的弟弟。

　　但是這一刻的夏目貴志，即使是叫著「哥哥」這樣一個把自己放在依賴兄長的位置上的稱呼，卻也在莫名地給他一種堅韌的牆壁一般強大的感覺。

　　「在歸還妖怪名字的時候，我看到了許多妖怪和祖母玲子相處的記憶。祖母玲子也是一個和我一樣從小就能看到妖怪的人，但是她和我不一樣，她一直是孤獨一個人……但是，她仍舊有著看不慣別人遇到困難的想要幫助他人的心，許多妖怪都被她幫助過。而現在的我站在這裡，最想告訴你的是……」

　　夏目貴志找到了黑色妖怪的名字。

　　「我也想成為能幫助他人的人，以及能被人依靠的人。」

　　自友人帳中升起一陣風，那風吹著吹動了友人帳的一頁又一頁名字。

　　「守護我之物，顯示其名吧——」

　　屬於黑色妖怪的那張名字立在正中間，被夏目貴志撕下摺疊含在口中。

　　少年的目光中沒有迷茫也沒有疑慮，有的是堅定的目光。

　　「貴志……」

　　雫石唯緊咬著下唇，心臟卻不停地鼓動讓他根本無法控制被觸動的心情。

　　在一陣光芒中，眼前的房間的景象竟然散去。

　　「能穿越時間和空間的妖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妖怪，有趣！」

　　少女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雫石唯這才注意到他竟然站在一條小河邊，而不遠處則是和夏目貴志容貌非常相似的一個少女正在和一隻小小的黑色妖怪說著些什麼。

　　雫石唯這才第一次看到了那隻妖怪長什麼樣子。

　　「那是我的祖母玲子，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那隻妖怪和祖母的回憶裡。」

　　夏目貴志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他身邊，對雫石唯說著，夏目貴志眼神柔和。

　　他走到了夏目玲子的身邊，夏目玲子正在用著一根樹枝在地面上敲著聲音。

　　「祖母，那個人是我的哥哥，他叫做唯。」

　　他的話有沒有被夏目玲子聽到呢？他不清楚，但他覺得一定是被聽到了的。

　　因為夏目玲子在他的話音落下後，似乎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學會了嗎？這些符號很好敲打對吧？以後跟我聯絡就用這個，清楚了沒？」

　　黑色妖怪敲了敲聲音，開心地在夏目玲子面前轉了轉圈兒。

　　「真是的，感覺就像是教小孩子一樣啊……」說著這樣的話，夏目玲子的表情卻明顯地很開心。

　　黑色妖怪敲著聲音和她對話。

　　【玲子，想要小孩子一起玩嗎？可是，我沒有同伴，不能帶其他孩子來玩。也，沒有能力帶人類的孩子來陪你玩。】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才不想帶小孩子玩，超級麻煩的好嗎！」夏目玲子立即反駁，「好啦，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也有很多遊戲能玩哦！……不過，要是有了孩子……嗯，一定要讓他有個兄弟或者姐妹才好，一個人有時候有些無聊呢。」

　　說著玩笑話，夏目玲子開始思考遊戲。

　　然而沒一會兒，數隻和黑色妖怪一樣的妖怪就突然地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最開始的那隻黑色妖怪說道：【我的同伴，召喚過來了，從其他空間，其他時間。】

　　夏目玲子懵了一下。

　　「還真有這種事情啊，穿越時間和空間，你們也真厲害啊。既然人這麼多……對了，來玩這個遊戲吧！」

　　日光照耀著的清澈的溪水邊，妖怪們一個個都被帶上了不同顏色的花朵。

　　「你們有五個，顏色也有五個。我來給你們示範一下，我在這裡蹲著唱歌，你們就圍著我移動……唱完的時候停在我身後的是誰就用顏色來稱呼，如果我猜對了身後的是誰，那個人就要做下一個唱歌猜人的『鬼』哦！」

　　【鬼，有趣，玩吧。玲子，帶來快樂，最棒了。】

　　妖怪們快樂地轉起了圈兒，遊戲便開始了。

　　「籠子縫，籠子縫

　　籠子中的鳥兒啊

　　什麼時候飛出來

　　即將天亮的夜裡

　　鶴和烏龜跌倒了

　　在後面的人是誰……」

　　輕靈縹緲的好聽的歌聲悠揚著，夏目貴志輕聲說：「妖怪們很多都是獨自一個人生活在一個地方，過著寂寞的生活……玲子有時候會去到這些地方和它們玩耍，但是玲子離開以後，這些妖怪又會恢復原來的生活……得到快樂後再度回到寂寞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想要歸還它們的名字，告訴它們夏目玲子已經去世了，不要再等她了。」

　　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以及死者和生者之間的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約定。

　　夏目玲子和他有些相似，卻又不相似。

　　雫石唯能夠明白夏目貴志這麼做的意義，對於活下來的人來說，執著於死者是一件非常悲傷的事情。

　　這也是之前的他一直堅持的——不可締結的緣分沒有締結的必要，終會離別的人沒有再次相遇的必要。

　　但這個想法被朔間零狠狠地批評了。

　　【離別的時候會到來，那就等離別再去道別好了。正因為是想要接觸的人，才會有想要締結緣分的欲－望。如果離別終會到來，那就先盡情地享受相遇的快樂時光，任由離別時候再去悲傷吧。】

　　【你的做法是理智的，但對知道你還存在於此世的、在乎你的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在幾人在咖啡店裡談話的那天晚上，最後分別的時候，朔間零找上了他和他說了這麼幾句話。

　　「你的做法是對的。」雫石唯走到夏目貴志身邊，他看著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少年，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就像愛撫著小動物一樣的溫柔動作讓夏目貴志有些不習慣。

　　「玲子是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回來了，所以你的做法是對的。」

　　夏目玲子不像他，他只是短暫地回來一次然後再度回到本該去的彼世，而以前的熟人也應該都已經知道了他的死訊，所以他一直認為在這個短暫回來的期間沒有聯繫熟人的必要。

　　但夏目玲子已經不會回來了，妖怪們卻還在等待著她的到來。所以乾脆利落地斬斷妖怪們對她『還會到來』的思念，是最好的選擇。

　　「等等，那是什麼？！」

　　夏目貴志突然出聲道。

　　憑空打開的黑色的空間裂口中跌落出來一個人，那是有著黑色長直髮的紫眸少女。她穿著米黃色的長袖制服以及黑灰色的格子裙，身上滿是傷口。

　　她捂著受傷的腹部，鮮血沾染了手掌從指尖滴落。

　　夏目玲子中斷了遊戲，連忙跑到她的身邊。

　　「喂，你怎麼了？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等一下就好了。」

　　少女說著，咬著牙撐著身體讓自己從躺著的狀態坐了起來。

　　她手中發出了紫色的光芒，傷口也在光芒下慢慢治癒。

　　「這裡是哪裡？」

　　「唔，八原附近的某個森林裡。」夏目玲子看著她逐漸治癒的傷口，感覺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刷新了，「你難不成也是什麼能穿越時間和空間的妖怪？最近這種妖怪還真多啊……」

　　「妖怪？我不是。」

　　傷口終於治癒好了，少女慢慢舒出一口氣。她看向夏目玲子，紫色的眼眸中映著她淺茶色的眼睛。

　　「八原……沒聽說過的地方，這裡從哪個方向可以到城鎮？」

　　夏目玲子指了一個方向給她。

　　「謝謝。」

　　少女說完站起身就要離開，夏目玲子皺了皺眉頭，叫住了她。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我是玲子，夏目玲子。如果就這樣走出去的話……會很糟糕的吧，要不要用我的衣服？我有帶備用的。」

　　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

　　從之前的傷口中流出來的血液仍舊殘留在衣服上，這樣看去她根本就是一個衣服破破爛爛還身上到處都是血跡的樣子，的確是很不妙。

　　「我是曉美焰。」她看向夏目玲子，「如果可以的話就麻煩你了，非常感謝。」

　　冰冷的語氣中不難聽出真誠的謝意。

　　夏目貴志說：「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故事，這個女孩子看上去是剛遇到過很危險的事情啊，不然身上也不會流那麼多血……哥哥？」

　　雫石唯看著曉美焰，走上前去站在她的面前。

　　「曉美焰？對了，是『小焰』，圓香的朋友。」

　　在黑色妖怪記憶中的夏目玲子以及曉美焰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他站在曉美焰面前，曉美焰也沒有看他一眼。

　　「這是幾十年前的時間，為什麼小焰會受傷會到這裡？為什麼會擁有這樣的能力？」

　　他喃喃自語著，已經聽不見夏目貴志對他說的話，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曉美焰的手上。

　　在她的手指上，一顆銀色的指環在太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耀眼的光芒。那指環和雫石唯掛在脖子上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沒有由於扭蛋契約而造成的寶石，它只是一顆刻著黑色咒文的銀色指環。

　　「ＱＢ……原來如此，你和ＱＢ簽訂契約了嗎？」

　　「哥哥？唯！怎麼了？怎麼露出這種不安的表情，是發生什麼了嗎？那個女孩子是你認識的人嗎？」

　　夏目貴志的聲音終於傳進了他的意識裡。

　　雫石唯冷靜了一下，對夏目貴志扯了扯一個笑容。

　　「嗯，沒事，是看到認識的人了。」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這是妖怪的記憶在向著下一個階段前進。

　　等雫石唯和夏目貴志所處的記憶環境再度變得清晰時，周圍的場景已經換了模樣。

　　黑色的妖怪長大了一圈，變成和貓咪老師一樣的大小，此刻正被夏目玲子抱在懷裡。

　　這裡是一個充斥著未來科技元素的房間，無數個由數據組成的屏幕掛在空中，屏幕中顯示著連接到的監控著所監控的地方。

　　夏目玲子坐在座椅上，手上揉捏著黑色妖怪圓圓的小臉。

　　「小焰，圓環之理果然變成單純的世界理律了。看來我的想法是正確而且能夠完美實行的呢～」

　　曉美焰坐在另一邊，用筆在一個本子上不斷寫著什麼。

　　「世界規則被完善，圓環之理也會被眾多世界規則同化。只要小圓能一直保持現狀，圓環之理就會徹底和她斷絕關係，不再是小圓的一部分。」

　　夏目玲子點頭：「為此還需要繼續努力，加油吧。不過你的那些使魔是不是做得太過了，該想辦法處理一下了。」

　　「它們擁有我的情感，它們的執念和我的執念不相上下，但是你說得對，有一些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

　　「再這樣下去，它們會殺害人類的。」夏目玲子收斂了笑容，「就算是為了你想拯救的那個人，也請不要把自己染黑。」

　　「我知道的……我會想辦法把它們處理掉的。」

　　曉美焰察覺到什麼，重重地嘆了口氣。

　　「說是這樣說，也已經有人行動了啊。」

　　她調出了一個監控窗口，粉色發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抬起了手，頭上綁著紅色蝴蝶結緞帶的魔女使徒隨著他的動作化為碎末。

　　「……這誰！？」夏目玲子嚇了一跳，「等等，這個長相……怎麼跟小圓的哥哥一樣？看你的記錄，我記得她哥哥三個月前就死了啊？」

　　「那不是唯哥哥，是圓環之理……神的使徒。」

　　少年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曉美焰關掉了監控界面。

　　「我現在還不能經常出去，上次才走開一步都積攢了很多事情。融合必須由我來一步步引導才能達到完美……我的使徒在外面替我做事情，但是使徒總有一兩個不聽話的。神也是曾經的魔女，讓它擁有使徒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被選擇的外形居然是那個人……果然，她直到最後都還想再見那個人一面啊。」

　　望著最大的那個屏幕中映出來的走在上學路上的粉發女孩，曉美焰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安心吧，很快我就會讓你得償所願的。對世界的願望也是，對那個人的願望也是。」

　　夏目玲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錯不錯，我就是喜歡這種為了什麼而努力的劇情。」

　　黑色的妖怪從夏目玲子懷裡跳了出來。

　　【你們忙，我，去找貴志，要回名字，再回來玩。】

　　夏目玲子對黑色的妖怪揮手：「去吧～」

　　曉美焰看了它一眼，點頭道：「路上小心。」

　　黑色的妖怪消失在房間內，雫石唯和夏目貴志也回到了夏目貴志的房間裡。

　　雫石唯沉默片刻。最後抬起了雙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臉頰拍了一拍。

　　「啪」地一聲響聲非常清脆，屋內等他們回過神來的貓咪老師和黑色妖怪都嚇得渾身一抖。

　　「清醒，我需要理智，我需要整理……」

　　貓咪老師：「這個傢伙怎麼了啊，瘋掉了嗎！」

　　夏目貴志被他嚇了一跳，但他自己也還在懵著，只好抬手拍了拍雫石唯的肩膀。

　　「到底發生了什麼？」

　　夏目貴志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雫石唯嘆了口氣，對他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差不多理清了……好了，大概是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才讓小焰不得不做了這麼多事情吧。不過，看上去結果應該會是美好的呢……畢竟，不是我想像中的凶惡的惡魔啊。」

　　「是，是這樣嗎？那就好。」夏目貴志看著他，猶豫了數秒後抬起手來，像是雫石唯之前摸著他的頭一樣摸了摸雫石唯的頭。

　　沒有抗拒夏目貴志的安撫，將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扯出來，雫石唯看著上面只剩下最後一絲紅色的寶石，笑容變得像是軟綿綿的雲彩一般柔軟。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沒有擔心地……」

　　「既然還有時間，明天要不要和我去參加祭典？雖然你只能玩到傍晚就要回去了，但是也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可以玩哦，撈金魚、看煙花、還有很好吃的蘋果糖跟章魚小丸子。」

　　夏目貴志的話打斷了雫石唯低聲的呢喃。

　　貓咪老師興奮地躍起：「哦哦！我也要去！」

　　看著夏目貴志期待的面容，雫石唯點了點頭。

　　「好啊，一起去祭典吧。」

　　接下來的時間，一定要珍惜地好好渡過。

　　一起鋪好了被縟，睡覺的時間也到了。一邊想著，雫石唯一邊和夏目貴志互相道了聲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