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人的時間（二）

　　說是很快就要來一場雨，沒想到雨來得這麼快。從第一滴雨水落在臉頰，很快地，淅淅瀝瀝的雨滴就鋪滿了視野。

　　這場雨來得急，下的卻不疾，還不至於變成無法行走的暴雨。走在清涼的雨色中，雫石唯身上的衣服不一會兒就被打濕了。

　　他索性躲進學校的教學樓，站在透明的玻璃門邊仰望夜色漸濃的夜空。

　　離開雫石家，離開這所夢之咲學院，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雫石唯意識到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似乎完全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了，可只有站出來後，才深刻的發覺到——並沒有。

　　有老師下班離開經過他的身邊，這位老師是雫石唯班級的任課老師之一，對這個學生還有點印象。見他站在這裡，便問他：「怎麼不回去，是沒帶傘嗎？」

　　「是啊，沒想到突然下雨了。」

　　雫石唯說著，以防麻煩，他補上一句，「等會兒我就走了……」

　　老師露出了然的神色。

　　「年輕人身子骨就是好，偶爾冒一次雨也不錯。那你照顧好自己，過後可不要感冒了。」

　　雫石唯等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隨後，他也打算動身了。

　　在學校裡逗留的壞處就是容易被人發現，然後被詢問。雫石唯不太想對『怎麼還不回家』這個問題作出解釋，還是離開比較好。

　　剛剛走出教學樓，涼涼的雨水就在臉上胡亂地拍，雫石唯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冒著雨走著。

　　這個時間學校裡的人已經不多了，只有零星幾個像他一樣走得比較晚的人。有的帶了傘，有的沒帶傘。沒帶傘的人倒是爽快，直接將制服包往頭上一頂就在不算太猛烈的沉悶雨聲中踏著地上的水灘瘋狂奔跑。

　　沒帶傘還不跑的雫石唯在這些人的對比下，倒是變得顯眼了。

　　門票雖然是紙張式，但被雫石唯插在褲口袋的手指護著，不會被雨打濕。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在雫石唯的視線中，出現了另一個和他一樣在雨中一點也不緊張的人。

　　走得近了些，才知道那不是眼花。

　　那個人還頗為享受地站在原地仰著頭，闔著眸子，雨滴打在身上，湖藍色的短髮被水濕潤得緊貼臉頰，還有著水滴順著他的發絲滑下。沐浴在雨中，他卻露出了愜意的微笑。

　　那個人身上穿著制服，短袖襯衫早已被雨水打濕，制服包被他背在肩上，深藍的料子被雨水濕潤後顏色更深了。

　　雫石唯注意到他領前的綠色領帶，看來，這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

　　再前面一些就是學校的大門口，雫石唯要從學校出去就一定要經過那個人。他不想打擾那個人沉浸在雨裡的愉悅情緒，乾脆往旁邊走了些，在兩人間拉出距離。

　　那個人卻睜開了眼，側著頭看著走過他身旁的雫石唯，唇邊笑容不減。

　　那個人的聲音慵懶而有著些微的糯長，像是纏綿的水，卻又好聽得像滋潤萬物的春雨，沁入心脾。

　　「你也是【魚】嗎？」

　　他說著，帶著微微笑意的視線中看不清真實情緒，只是安靜地直視著他所注意到的人。

　　雫石唯看向他，停下了腳步。

　　魚，指的是什麼？

　　那個人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在他看過來後，只微笑了一下就轉開了視線，重新閉上眼，微微仰著頭感受拍打在臉頰的雨滴的涼意。

　　「我不知道。」

　　雫石唯在數秒後，這樣說道。隨後，他轉身繼續向著大門的方向前行。

　　那個人聽到他的話，睜眼看去，卻只看得見雫石唯消失在大門外的半個身影。

　　「是【魚】呢。」

　　他說著，低頭拉了拉肩上的制服包。

　　腳下匯聚成灘的雨水倒映著地表上的一切，像一面鏡子，所有事物都無所遁形。

　　……

　　雫石唯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取出一看，雨水很快就打在屏幕上變成了一縷縷水流順著屏幕滑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也在水的折射下有些變形。

　　他掛掉電話，對方卻又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捨地撥打來，只要雫石唯不接，他就永遠不放棄。

　　雫石唯終於按下接通，卻沒有把它放到耳邊去聽。

　　在雨聲中顯得更加小了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細微，但還算可聽清。

　　「小唯，你快回來吧。」

　　「你還能去哪裡呢？你在這裡也沒有認識的人，難道要一直在外面嗎？」

　　「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不尊重你，也不尊重美子他們……我對我的隱瞞表示道歉。儘管如此，開始的事情僅憑我一個人的意見也無法阻止了。你能繼續接受我很開心，我也因此意識到了……我想了很久，的確是我們太自大，擁有力量後不知不覺就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很高的位置上……」

　　「小唯，今晚的雨不會停的。」

　　「回來吧。」

　　沉默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最後，雫石唯先掛了電話。

　　那個人說的話，他有些感悟到了。

　　魚，游曳在水中，與陸地上的一切毫不相干。

　　魚兒有可能會探出水面，看陸地一眼，這似乎是兩個世界相融了，可實際上還是沒有關聯。

　　但是……

　　也正如同雫石賢戈所說的。

　　開始了，就無法停止。

　　他已經走入這個世界了，無論如何，都存在在這裡，和這裡的人有了聯繫。

　　就如同魚兒永遠生活在水裡，和陸地上的一切似乎沒有關係，但實際上，它們和陸地上的眾生生活在一個世界，看著同一片天空。

　　雫石唯走在路上，今夜的雨一直下，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當他看見在深夜中從窗戶透出的溫暖燈光時，夜色已經非常濃重了。

　　有個人站在門邊，挺拔的身影中有著些許的寂寞。

　　雫石賢戈的隱瞞帶來的不愉快，在這溫暖燈光下，在他一直守在門邊，在雫石唯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後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柔目光中，似乎也可以就此放下了。

　　「小唯。」

　　他走出屋簷下，不顧雨濕了他的衣服。

　　「對不起……謝謝你。」

　　伸手把渾身都被雨打濕了的少年攬入懷裡，觸手的冰涼感讓他忍不住地心疼。他緊了緊擁抱，鄭重而又溫柔地說道：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