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改元大事
初聽陳征事說素波勾引他的兒子,徐寧平生第一次有想打人的衝動,自家的侄女是什麼樣的品性自己最清楚,再穩重再放心不過的,哪裡會理陳征事的兒子!
陳征事說話時自是要瞞著別人的,可還是被何老先生撞見了。老先生攔住了兩人,又主動居中調解,找了門前院裡的小廝們一一詢問,弄清了素波從沒出過文瀾閣西側這一處,反倒是陳秋海打點了守門的過去了幾回。
事情是顯而易見的。
陳征事沒了臉,幾次想發作,可徐寧到了文瀾已經兩年多了,文瀾閣裡誰不知道他學問深厚,人品高潔?又有何老先生等人一力維護,想將他弄走也不容易。
但是從那以後,陳征事便開始事事為難徐寧,不論閣中有何事情,總要多分叔父一些事務。但徐寧是個硬脾氣的,從不吭聲,只把所有的活做得一絲不差,無懈可擊,讓他一進抓不到把柄。
但他們的關係便徹底成了仇人。
再要徐寧給陳征事送禮,打死他也不肯去的。
素波收了錢,隱隱地猜到了事情可能與陳秋海有關,自己出孝後陳秋海又來過幾次,還說了些求娶的話。可是自己都拒了呀,甚至連徐家的院門都沒讓他進過!
想了想還是悄悄去問何老太太,「叔父是不是因為我得罪了陳征事?」
何老太太立即答:「不是。」
「您也跟著叔父騙我?」素波搖頭道:「老夫人這樣快地說不是,一定就是了。」
「不必怕陳征事,」老夫人便瞪起眼睛,「他雖然想在文瀾閣一手遮天,但做得太過也是不成的,何老先生等幾個人都知道實情,他若是敢顛倒黑白,就告到丞相處,倒時候他的不是比誰的都多。」
素波就道:「其實我真的冤枉,陳秋海來找我,我也趕了他幾次,可是他就是來,我有什麼辦法?」
這孩子還是猜出來了,何老夫人也不再隱瞞,便告訴素波,「只要不理他就好了,大事自有長輩們作主。」
「我再見是他,連門都不應了。」
何老太太便嘆了一聲,說了心裡話,「陳征事也是傻的,據我看陳秋海雖然配不上你,但若是一片真心,這親事也未必不好,他反還拿喬,真是做夢呢!其實你叔父倒從沒看上陳家,一直另給你相看世家子弟。」
陳家雖然現在任著相府的征事,但畢竟出身寒門,因此何老太太與徐寧骨子裡是瞧不上的,特別在婚嫁之事,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
素波知道自己的親事就在眼前了,倒也沒有一點羞澀之意,只道:「這樣的大事我都聽徐叔父的。」她在這裡從不與男子交往,就是認識那麼幾個人,又哪裡知道誰的人品好?因此聽叔父的話才是對的。叔父雖然有些迂腐,但人品心性卻都是極正派的。
「你這話就對了。」何老太太贊同地點了點頭,「你才多大?哪裡會識人?倒是長輩們經歷的多,見識的多,選的人倒還能可靠些。」
「但其實我不想嫁人,」素波低聲道:「我願意陪著叔父過一輩子。」
「這才是小孩子的傻話!」何老太太便笑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叔父也盼著將你嫁給可以託付的人呢。」說罷卻不再多談,只與素波說起過年備的東西,老夫人現在已經覺得素波是可以商量的人了,小姑娘機靈得緊,頗有些好主意呢。
又是春節時分,大家也又都重新聚到了一起,雖然每一年的人員都有會些變化,但是素波所熟悉的何家、曲家、仍然與徐家一樣留在這裡,還有已經見過幾回的許先生、諸先生也仍然在文瀾閣中。
因每年都在一處,平時也便也有了往來,大家早比先前時親近多了。
老夫人還是最喜歡素波,與她坐在一處,笑著拉了她的手讚道:「這套紅衣紅裙還是一套穿著漂亮!」
因為過年,素波便將這一套紅衣紅裙一處穿了,自覺得紅得過了份,整個人成了個紅燈籠,當然不是那種大肚的燈籠,而是凹凸有致的美人燈籠,但是老人家的眼光嘛,就是這樣的。
其實俗是俗了點,但是,素波也覺得很好看,她畢竟是美女呀!美女就是穿什麼都好看的!
素波幫著何老太太張羅著酒席,她如今在文瀾閣西邊這處已經住了兩年多,所有的人都認識了,不只與大家關係好,又與廚房、門上等幾處都十分親近,酒席這般的小事都不在話下。
正如徐家的孝期已經過去,亂世早已經慢慢平復,京中已然一片繁華,而眼下正處於萬眾矚目的文瀾閣的士人們又與先時不同,更加意氣風發起來。
眼下他們自進了何家之後便一直談起皇上從今天改已經用了五年的建武年號為中元,個個十分地激動,對於桌上的酒菜半分不放在心上。
年號不就是紀年用的嗎?素波還能隨口說出幾個非常有名的年號,什麼貞觀、康熙、雍正之類的,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用得著這樣興奮嗎?
但是素波聽著大家的議論,慢慢明白了,原來年號不是隨便叫的,而是有著深刻的意義,正是寄託著君王與臣子們的希冀。
「本朝初建,四方戰亂未息,自然要以武力平定天下,故曰『建武』,現在天下初定,不宜再以武力為首要,正所謂的『雖馬得天下,但卻不可馬上治天下。』是以改為中元。」
曲先生正向大家道:「『中』者,中興之意,『元』者,首要之意,以中興為要,自然要以文治天下了。」
「正是,正是,」徐叔父聽了亦笑道:「中元年號一出,便可知皇上不會再任由那些武官們峙功傲行,而要更加依重文官中興天下了。」
別看只有兩個字的年號,可卻有著極深刻的含意,從「建武」改為「中元」,對於文官體系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而他們所在丞相府正是文官集團的首腦,所以對於大家都是好消息。
看著大家都笑逐顏開,素波也笑了。她對於武官也沒有好印象,畢竟剛到京城遇到那個要強買自己為奴的鄧十九就是鄧太尉的兒子,現在自己和叔父在丞相府中,也算是搭上了文官集團的船,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嘛。
正說著,許先生從外面走來,笑著拱手賀喜,大家回了禮,何老先生便向許先生笑問:「這次「中元」兩字正是丞相擬定呈上的,丞相一向看中許先生,那日便請了許先生過去商量,想來許先生一定知道改元內情?」
許先生便謙虛地道:「改元何等重要的大事,自然是相府中博學鴻儒們擬定的,我不過在側服侍筆墨而已。」
曲先生聽了趕緊道:「原本草擬年號之時,丞相亦命人傳我去正殿商議的,只是那兩日我發了病,竟不能起身,錯過了機會,還請許先生為我們講一講當時的情形?」
素波早認識了許先生,當她初入相府那年,就曾在春節時見過他,十幾歲的年紀就進了文瀾閣,現在也是文瀾閣中最年輕的。又聽叔父提過,說他原來是青州世家出身,為人平和,學問高深,極得丞相信任,叔父也對他極為推崇,還請到他到過家裡吃酒。
大約是整日在閣中抄書,許先生皮膚極白,一雙眼睛黑如點漆,又因為過年,換了一身嶄新的青布袍子,身上佩著一塊青玉珮,更讓人覺得氣質超卓,溫文如玉。
素波聽了他如此的年紀竟然能參與丞相擬定年號的大事,不免十分佩服,很想聽他如何說,於是只凝神望著他。
不料許先生卻非常敏感,馬上發現素波在看他,將頭轉過來一笑,倒讓素波不自在起來,趕緊低了頭。
他們雖然見過幾面,也說過話,但其實還是很陌生的。
再抬頭的時候,許先生早將頭轉了回去,向著大家侃侃而道:「其實正如大家剛剛所評論,天下已定,皇上自要以文治國,大儒們便定了這兩個字由丞相送了上去。只是改元雖易,可真要實行起來卻難,是以我輩尚需竭心盡力,編定五經,輔佐皇上治理天下。」
大約是中國的文人都有著兼濟天下的雄心壯志,是以大家便慷慨激昂地聊起了天下大治之盛況。素波看平時寡言少語的叔父也在其間聽得津津有味,便悄悄地坐到何老太太身邊。
到了晚上,叔父又說了一則新聞,「聽說正旦那天丞相上朝賀歲,見到大病初癒出來參加朝會的膠東王,思念女兒,傷心不已,便提出將膠東王接到文瀾閣讀書,皇上便也答允了。現在膠東王已經被接到了相府,過些天就到文瀾閣裡讀書。」
「膠東王?」
「就是靜妃的兒子,先前他一直病著,好多年沒出過內廷,是以大家聽了都覺得生疏。」
提到了靜妃,素波就明白了,「原來是丞相的親外孫。」
關於皇家內幃的小道消息,在什麼時候都是坊間最喜聞樂道的,還是穿越到這個時空不過幾個月的素波在進京的路也聽到不少,其中最廣為流傳的就是靜妃的故事。但是到了丞相府中卻再沒有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