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都知道了
素波一時間大腦完全空白。
此時鄭安在那邊又道:「可是, 皇上在先皇面前卻一言不發。」
「朕就是說了, 父皇也未必肯信。」皇上淡淡地道:「鄧氏下毒不知害了多少人,可她一直沒有受過懲罰。這一次, 她恐怕真沒有害父皇。不過, 她死在她其實沒有真正犯的案子上並不冤枉。」
「鄧哀貴人是得知皇上不肯相信她才自盡的, 她死之前曾再三懇求老奴稟報陛下她從沒對皇上下過毒。」鄭安嘆了一聲,「在最後的時候,鄧哀貴人承認了她毒害孝思皇后、兩位皇子和皇上之事。」但是鄧哀貴人一點也沒後悔她毒死了孝思皇后和兩位皇子, 反倒一直在破口大罵當今皇上, 萬分不甘當初沒有毒死今上。還一直道若是她能毒死今上,那麼她和太子就都能保全, 再輪不到今上繼位。
膠東王不必鄭安說就能猜到,遂冷冷地一笑。不過其實他從來也沒想到事太竟會如此演變。
許衍拿到□□回京之後, 皇后用毒之事終於水落石出。原以為父皇就是得知了真相, 也不過小懲大戒一番而已,至少□□是動不了太子之位的。可是,父皇的反應卻大出意料, 當時他立即就認定北征時的舊傷未癒與□□有關,然後身體立即就垮了下來。
先前父皇對鄧氏多寬容, 現在他就對鄧氏多苛刻。他非但不肯聽鄧氏一句話,就連一直用心培養的太子也放棄了,一切與□□有關的人都被殺掉了。
就因為父皇覺得鄧氏害了他。
其實膠東王幾乎可以肯定父皇並沒有中過毒,但是他沒有解釋。解釋又有什麼用?鄭安比自己還要瞭解父皇的一切,日常起居、御膳房都一直牢牢地控制在鄭安手中, 可是父皇一樣也不肯相信他的話。
父皇太怕死了,在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時,他簡直疑神疑鬼了。
膠東王突然問:「如果朕不能及時自膠東趕回來,父皇也一樣會廢后廢太子,然後立長沙王為太子吧?」
是的。鄭安早將先皇同時準備立長沙王為太子的一切痕跡都抹去了,他不想新皇知道,但不想新皇還是猜到了。也是,新皇從小就聰敏異常,很少有什麼事能瞞過他的
「但是,先皇也是無奈的,誰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時自膠東趕回來?畢竟那時候先皇已經就要撐不住了。」先皇認定自己中了鄧氏的毒之後,就恨透了鄧家,決不可能有鄧家血統的兒子繼位。
如果沒有天后,「朕恐怕真不可能從膠東及時趕回來的呢。」她果真一直是幸運的,所有的選擇都正確。
「可皇上還是一接到旨意就快馬回京了,」鄭安就道:「而且,老奴知道,先皇心裡還是更
看重皇上,長沙王要差得遠了。」
「其實,父皇最看重的只有江山社稷。」
鄭安聽出了皇上未盡之意,忍不住道:「先皇自布衣起兵,幾十年間平定亂世,如今給陛下留下一京十州之地,陛下當思先皇之不易……」
自己的確是得到了天下,可是也失去了母親和兩個哥哥。皇上默默思索著,過去的自己一心謀得皇位,最後退出京城,但現在的自己早不想要皇位了,可是皇位就是這樣從天而降。但天后說得對,到了手的東西,怎麼也不會向外推啊!天予不取,反受其綹。
想到天后,她怎麼這樣久還沒有回來?皇上突然覺出了不對,今天鄭安很不同尋常,一直在與自己說過去的事,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傾訴衷腸的人。
一絲不詳的預感升上了心頭。
天后在哪裡?
皇上站起身,轉過兩道門進了書閣,看到了神情呆滯的天后,急忙上前,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方道:「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素波原本不是擅長縝密思考的人,但到了如今,就算有些不大清晰的細節之外,可整個事件卻完全瞭然了。
「我當時也是無奈……」
「的確有很多無奈,」可是素波又道:「但我還是很傷心。」說著她果真就傷心地大哭起來,一心一意相對的人竟然徹頭徹尾地騙了自己,不論是誰遇到了如此的情形,都會像自己一樣受不了吧。
皇上看天后哭得昏天黑地,心裡也難過得很,「我最初是真心要騙你的,還想利用你……可是後來,我就喜歡你了,可是先是因為形勢所迫,後來是不敢說,只怕你因此生我的氣,嫌棄我了……」
鄭安帶著鄭守謹早就離開了,他們的計謀完全成功了,再留下也沒有意義。留福站在帝后身側不知該怎麼辦,搓了搓手想起了天后以前說過的一句話,趕緊用來勸解,「哭是沒有用的,所以不如不哭。有哭的力氣不如省下來想辦法解決問題。」
可當初天后說這話時,聽的人立即就不哭了,重新打起精神,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沒有人理他。
留福只能再勸。當然了,此事絕對是皇上不對,「當初,老奴就說過不要瞞著天后的。」拉著皇上的袖子,「皇上給天后賠個禮吧。」
皇上早就賠過禮了,現在又拉住天后的手道:「我知道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再不會犯了。」
天后搖搖頭哽嚥著說:「要是什麼事賠了禮就過去了,那誰不都可以隨意做壞事了?我絕對不原諒!」
天后又說出如此深奧的話了,留福一時不知怎麼答。想了想還是要為皇上說好話,畢竟他本就是皇上身邊的舊人,再者皇上對天后如何他可是全看在眼裡的,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因此便又勸,「可是,皇上已經承認錯了,天后還是原諒了吧,再者今天晚膳還沒用好呢。」
「當皇上就了不起了?他認錯難道錯就不是錯了!」素波才不肯聽,而且,到了這個時候還提吃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氣憤地道:「你們去吃,我什麼都吃不下!」
皇上見留福越勸越糟,覺得他真是蠢透了,一揮手讓他退下去了,自己再接再力,「姐姐,你不去吃飯,我哪裡能吃得下!這次我真的錯了,再不敢犯了!」
面前的人是真心悔過的,素波又想起還是自己在陸府時,覺得膠東王又萌又可愛又什麼也不懂才哄他叫自己姐姐的,心就一軟。可是現在一想自己才蠢得可以,氣總不能消,「我不原諒你,我也不想見你,我要離開皇宮!」
話一出口,素波彷彿點醒了自己,對!自己才不要過被欺騙的生活,一定要離開皇宮!
皇上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堅決地搖頭道:「不!我不放你走!」
可素波越發的氣,「我就走!就走!」說著起身就要走,想也沒想外面又冷又黑,而她又要去哪裡。
「不許走!」皇上撲上來將天后緊緊抱住,「我不許你離開好!」若論聰明,皇上原也聰明得很,若論謀略,亦不輸什麼,可是偏偏在天后面前不知怎麼能討好。再加上原本錯也是他,心慌的也是他,是以過了幾個時辰,非但沒將人勸好,天后反而更氣了。
一方堅決要走,一方死抱著不放,局面就僵持住了。
冬日晝短夜長,不知何時早已經更深露重,被趕到門外的留福忍不住探了頭進來,「已經三更了。」為情所困的人就是這點不好,開心時要鬧,生氣時也要鬧,一點也不理智。這麼晚了,睡覺總要睡的呀!
皇上見天后哭得眼睛腫了,頭髮亂了,衣裳也不知怎麼揉得皺了,心裡沒奈何,便用力將人抱起,「我們還是先回長樂殿寢宮睡上一會兒吧,明天還要上朝呢。」
素波這時早哭得沒力氣了,雖然不肯他抱,但卻掙不動,由著他送到了床上,也不更衣,只囫圇裹了被子滾到了床裡面,迷迷糊糊倒睡過去了。
皇上卻睡不著,看著身邊的人睡得一點也不安穩,時不時還要抽泣兩聲,又心疼又害怕,疼是疼她傷心難過,怕是怕她真要離開自己。
自己這一次真的觸了她的底線了。最初的欺騙是無奈的,可是自己不該第二次又騙了她!當初看到許衍時,自己真是昏了頭,不管不顧地犯下了最嚴重的錯誤。
皇上自己都覺得自己罪不可恕,可他更迷惑,自己怎麼能走到這一步?
靜靜的夜裡,黑黑的帳內,可許多事卻怎麼也想不清楚。
不知何時女官進了寢宮叫起了,大家雖然不知昨晚長樂殿的實情,可總曉得帝后吵嘴了,這可是開天闢地第一次啊,真是可怕呢!是以她的聲音就放得低低的。
平時素波最恨早朝,每次都聽不到叫起,也起不來,但偏偏今天她立即就醒了,昨晚的事立即重新湧上心頭,她立即決定不去早朝了!——他明明奸得很,世上的事就沒有瞞過他的,又把自己騙了好幾年,自己才不要再幫他呢!
當然了,也許他也不需要自己幫了。
身為元後所出的嫡皇子,他的身份無可爭議,又有先皇過世前在含元殿內的宣詔,穎川王、東海王、河間王、長沙王就是再不服氣又哪裡敢公然謀反?至於朝政,先皇不管怎麼樣也是個能幹的人,早奠定了極好的基礎,眼前一京十州太平安寧;何況朝中還有薛太傅、嚴正那些良臣輔佐,他根本也不用自己的!
儘管素波先前最美好的願望就是皇上完全恢復了,她重新退回後宮,過自己想過的好日子,但如今以眼下的方式達成了目的,她心裡卻一點歡喜也沒有,只是傷心生氣。
皇上藉機勸道:「我們該上朝了,我叫人送了水上來,你洗一洗臉。」到了朝堂之上散散心,也許天后就會好些了。
「我才不要去!」素波將決絕的背影對著膠東王,
「那我也不去了。」不是自己要做昏君,天后的情況著實讓他擔心,比起朝政令他擔心多了。皇上便隔著帳子也低聲道:「傳朕的旨意,朕身子不適,今天停早朝吧。」
雖然大年初二未必有什麼事,也不是大朝會,只天子近臣過來商量些事情,但素波覺得讓大家白來一次很不好,特別是薛太傅,滿頭的白髮,走路都顫顫的,反對自己當天后時鬍子氣得一翹一翹,對皇上可真衷心呢。於是素波便從被子裡伸出一隻腳踢了過去,「去上朝!」
天后總歸是最關切自己的,她不想自己得了昏君的名頭。皇上不覺咧開了嘴,「我知道你最疼我——我去去就回來。」
皇上果真打個轉就回來了,卻見天后已經起床了,換了一身大紅的上衣,衣領袖口都用金銀線繡了許多萱草紋,一條蜜色百花不落地裙子,只穿了白棉襪子的小腳正擱在紅緞子面腳踏上,一雙大紅繡花鞋擺在一邊,正笑眯眯地吃早餐,一頭漆黑的長發披著,青雀立在後面正拿著牙梳替她一下下地梳著。
只是天后見他進來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可,這已經很好了。
皇上趕緊笑著上前問:「你不生我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