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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凰》第93章
第93章 真是活該

  第二日上午, 河間王便驅車去了太倉, 一路上見了領取軍糧的將士們熱情招呼了一番, 其中便有他過去的三五好友,此番謀了隨太子出征的好差使,立即便與他疏遠了,見了面言談舉止完全不同往昔,雖恨得他牙癢癢的,卻還只能笑著拿為朝廷盡忠的空話應酬了幾句。

  河間王心裡便又積了些邪火,終於到了太倉,卻被膠東王府的人攔住了,河間王更氣, 可還是很有風度地等在了外面, 硬扯出一個笑臉來,無比地親切, 「告訴膠東王, 二哥來看他了。」

  雖然沒一會兒膠東王便接了出來, 河間王心裡也不痛快, 卻依舊笑著拍了拍膠東王的肩膀,然後攜著他的手進了太倉, 高聲道:「發糧草可不容易,又辛苦又容易出錯,二哥來幫你!」眼角向四處一瞥,膠東王鄭重地點了點頭,而周圍領軍糧的人都看了過來, 心裡才生出了些許得意。

  聽聞河間王到來,太倉之內的官員並領軍糧的將士們皆來拜見,河間王少不得又說了幾句大義凜然的話,趁空兒向曹倉令點了點頭,只做隨意看看跟著他去倉中看發糧,找了個無人之後沉下了臉,「我瞧著你們倒都很聽膠東王的,反把本王的話當成耳邊風!」

  曹倉令趕緊拜伏在地,「自得了王爺吩咐,小的們豈不感激!王爺真真是體貼,知道大家日子過得清貧,便早已經備好了小斗,預備留些糧食,大家好補貼家常日用。不想膠東王府的長史先前出過征,於糧草上很是精通,且他又是從邊城來的,人極野蠻,帶著一群侍衛們分頭把守著各處,盯著我們做事,膠東王又守在倉前,誰也不敢扣下一點兒。 」

  說起忠心自己,一個比一個叫得響,但真行動起來,又都瞻前顧後的,河間王便壓低聲音喝道:「膠東王長史管到你們頭上,你們就都忍了!他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邊城來的莽夫!」

  「但他打著膠東王的旗號,我們哪裡敢多嘴?」曹倉令就苦著臉說:「這個莽夫非但不讓我們少發糧食,反而每稱量一斗都要在上面用力踢上幾腳,將糧食裝得實實的,如今小人管的這倉糧只怕不夠數目,還要小人自己賠出來呢。」其實賠是不能賠的,但的確不會剩餘,於曹倉令就是賠了。

  「因此一會兒你們只管聽我的,」河間王便道:「我去吩咐膠東王,讓他把人手撤出去!」

  河間王再回到太倉前,便向膠東王示意自己有話說,可是膠東王本就是個傻的,剛剛自己用言語壓著他時他便不能回言,此時更連個眼色也看不出來,只一直端坐不動看著眼前領軍糧的人,誰與他行了禮便點一點頭,正似泥塑木雕的一般,恨得河間王牙癢癢的。

  素波今日又來了,卻換了件小內侍的服飾,女扮男裝看起來更俏一些,再者內侍的衣裳行動也更自在,她發綠豆水就又方便不少,見河間王到了只怕他看出自己,雖然自己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可也不欲讓人知道,便縮到了後面。好在河間王不知在想什麼,縱是對上過自己的臉竟也什麼也沒看到一般,便也放下心來。

  一時河間王到倉庫裡去看,素波就悄悄問留福,「河間王來做什麼了,他該不是生了壞心吧?」畢竟河間王妃就是很沒有原則的人,竟給自己出剋扣軍糧!

  留福此時正心潮澎湃,當初河間王妃過府後,王爺就想到了河間王最終忍不住時一定會到太倉來,然後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當時自己還擔心河間王太狡猾不肯自己出面呢,不想他就施施然地來入王爺的彀中了!

  都說皇后娘娘三個兒子中,河間王最精明,如今看起來他其實並不比江都王強!江都王是真蠢,河間王是利令智昏!過去自己還真高估他了!

  懷著滿心的喜悅,留福就笑嘻嘻地道:「沒事的。」

  素波見留福不以為然,就壓低了聲音教訓他,「王爺心地單純,你總要多想一些,免得被人騙了去。你趕緊去王爺身邊服侍!」

  「是!」留福不敢反駁,忍著心裡的快活苦下臉來,蹭到了王爺身邊,他的確也有些怕河間王,要知道河間王可是下狠手打過王爺和自己的。

  河間王向瞎子拋媚眼一般看了膠東王半晌未果,此時見了留福倒認了出來是宮裡的 ,將手一點,「你!帶你們王爺過來!」

  留福便乖乖地走過去扶起王爺,又低聲告訴他,「河間王叫我們呢。」

  膠東王終於明白了,從位子上站起向河間王處走來,臉上還現出了帶著傻氣的笑意,他是不可能記得先前在宮裡河間王見了他便打的往事的。

  河間王就拉住膠東王,露出了更加友愛的笑容,「來,我告訴你一件事,才能辦好差。」拉著他走進了太倉。

  太倉這一處原是一個又一個葦席圍成的圓柱狀糧倉,因為近日大規模地發放糧草,許多糧倉已經空了,葦席便落了下來,一時沒有人來得及收拾,頗有些混亂,空氣中雜著一股石灰、糧食還有說不清的什麼味道,很是不舒服。但為了防火防盜太倉一向就是這樣的,是以方才與曹倉令帶河間王說話的地方就在一間糧倉之內。

  眼下河間王就打算帶著膠東王回到那裡,但先前空著的糧倉此時卻有了別人,於是河間王就拉著膠東王一直向前,繞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糧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清靜的空地,便停下厲聲道:「你傻不傻!太子欺負你的還不夠嗎你竟一心一意地給他發糧草!從現在開始,你都聽我的,把官斗收起來,改成小斗發!」

  說著一揮手,跟過來的曹倉令便提著幾個小斗走上前來,「王爺,我們早備好了。」

  河間王就又向膠東王道:「你把手下的人都撤下來,讓曹倉令管事!」

  膠東王就點了點頭,他看起來從來都那樣端正肅穆,正是一派皇子的氣勢,舉手投足間令人望而生畏,河間王背地裡還曾學著他的模樣練習過,可就是相差甚遠,當然,就是太子在這方面也比不了膠東王,但深知內情的河間王並不會被迷惑,即使在昏暗的倉內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膠東王眸子裡流露出來似懂非懂的神情,就知他正胡亂答應著,心裡立即升起了無比的氣憤,這樣一個傻子竟能被人誇為賢王,忍不住隨手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啪!」——「轟!」

  河間王再沒想到自己竟能打出此大的聲音,彷彿把一面牆打倒了一般。然後他發現的確有一面牆倒了,葦席轟然塌掉,一大片耀眼的陽光灑了下來,眼前驟然明亮。

  被猛然落下的陽光刺得半晌才睜開眼睛的河間王就看到對面站著一大群兵將,他們盯住自己眼睛裡冒著憤怒的火焰。什麼!難道自己的話被這些人聽到了!

  不錯,這間糧倉是膠東王特別留出來的,在太倉的最邊上,其中的糧食一早發完了,只留下虛虛的葦席掛在那裡,外面就是等候領軍糧的兵士們。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將河間王引到了這裡,然後河間王又如願一掌打來,膠東王正好向後一倒,這面「牆」就塌了。

  其實不必牆塌,外面的人就已經聽到河間王發狂一般的叫喊,現在一切更清楚不過的展現在大家面前——

  幾個將領便上前將倒在地上的膠東王扶了起來,「王爺——」這些打仗的粗人們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但是大家都明白膠東王頂了多大的壓力給大家發了足量的軍糧——這正是他們保命的糧食啊!於是有人就道:「我們去找皇上!」

  太子欺負膠東王,河間王想用小斗換了大鬥,現在唯有皇上能替大家撐腰了!天下初定,他們都是跟著皇上打下江山的人,尤其是帶頭的這名都尉更是個從山陽起兵的老人,因此說起來找皇上申冤還是理直氣壯的!

  膠東王才被扶起,此時就抱住帶頭要去找皇上的那個都尉不放,雙眼流下淚來。

  都尉既然是山陽人,便知道許多舊事,此時就長嘆了一聲,原來傳言不虛,靜妃和她的兒子們果然都很慘呢!如今自己一定要去找皇上將事情鬧大,將來為難的還是膠東王!便停下了腳步又嘆了兩聲。

  河間王此時方才清醒過來,趕緊上前要揪回膠東王,口中笑道:「我們兄弟不過說句玩笑話,你怎麼倒當真了」

  那都尉本強忍著氣,此時不自主地一抬手將河間王的手打落,順勢將膠東王護在自己身後,「河間王雖是兄長,但對弟弟也不該抬手就打。」

  一個下等的小軍官竟然敢責備自己!若是平時河間王早人將他拖下去打上一頓了,但是此時他瞧著眼前一大群憤怒的兵將們一時倒不敢擺出皇子的威風,便陪笑道:「我可是膠東王的親兄長,哪裡能真打他」

  「不是真打就能把牆打倒了,要是玩真的,整個太倉還不被平了!」

  皇權的威嚴是大家一向恐怕的,因此初聽河間王要剋扣軍糧,還打了膠東王,大家固然憤怒,但卻沒有立即就發作,直到都尉站了出來。有了一個突破口,其餘人心裡的怒火就壓不住了,不知是在後面就說了這樣一句誅心的話,「其實河間恨不得把太子和膠東王都打死的吧。」

  再接著,局面就亂了起來,「老子們去平叛,河間王竟然跑來要扣下軍糧!」

  「什麼!河間王要剋扣軍糧?」

  「河間王要剋扣軍糧了!」

  「剋扣軍糧!打死他!」

  便有人湧上前要打河間王,河間王不想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膽,大喝一聲,「你們反了不成」立即嚇退了最前面的幾個。

  畢竟是皇子,誰不害怕這些人退了幾步,卻沒有走,一轉身就奔向曹倉令了,一群當兵的對著一個文官,幾拳下去連慘叫聲都聽不到了。河間王想攔根本無從下手,一不小心也被打了幾拳,他氣得跳著腳地大罵,但是被打的都是黑拳,不是後面就是側面,他根本看不到人,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這時後面的人還在向前湧,眼見著局面就要失控。膠東王就拉住都尉,「還請都尉約束兵士,領過軍糧便趕緊離開太倉!」

  都尉既然知道膠東王的難處,便明白此時若亂了膠東王亦要擔著不是,趕緊上前喝止兵士,扶起河間王。正這樣時留福也帶著張長史幾個人走了進來,一同大聲喝道:「大家不許亂!繼續排隊領軍糧!」

  素波遠遠聽著河間王要剋扣軍糧的叫聲,心裡便擔心膠東王,只怕他被河間王騙了,當眾做出不當的事來,急忙向前跑去,就見膠東王一臉正氣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張長史在一旁喝道:「膠東王在此!軍糧改放無虞!大家繼續排隊!」

  張長史長得就像一座鐵塔一般,他的嗓門也特別大,護衛在膠東王身後,正將相貌俊美的膠東王襯托得十分英偉不凡,重新到了紅羅蓋傘下,太倉前已經靜了下來。

  素波瞧見膠東王無事放下心來,因她今天換了小內侍的衣飾倒不好上前,便打算找留福問一問,左右睃巡才見留福帶著幾個內侍正扶著一個人離了太倉,遠遠地看不大清那人是誰,只覺得那衣裳應該是河間王的。似乎河間王受了傷,走路都不容易。

  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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