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過目不忘
素波再看膠東王,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趕緊向許衍道:「你趕緊帶他走吧,免得讓人看到了出事。」
「既然已經來了,便再坐一會兒,」許衍有些不捨地道:「反正膠東王回去也不會說。」
素波想想也放下心,便又想起來另一個問題,「明明膠東王這個樣子,為什麼外面傳言他聰敏異常、過目不忘?陸相怎麼能將大家都騙了?」
許衍古怪地笑了一下,向素波道:「你相信嗎?膠東王雖然呆傻,可是卻真的能過目不忘。大儒們授課,他雖然聽不懂,可是只要看一遍書籍就能記住,這些日子死記硬背竟將五經和好幾部典籍都背了下來。」
「過目不忘?」素波想起了先世在電視上看到的另類兒童,他們有的能心算成千上萬的數字,有的能畫出令人驚才豔絕的畫作,有的能彈奏出優美的音樂,只是他們卻不能正常生活。那麼膠東王也是一樣?她在生活中還真沒有見過呢,於是拿起自己平日臨摹用的《關睢》一詩給膠東王看,「你能背下來嗎?」
許衍見了便道:「詩三百,膠東王原來就會背的,你還有別的嗎?」
桌上放著《秋風辭》,素波順手拿起來放在膠東王面前,「你看看這個。」
膠東王掃了一眼,果然便抬頭誦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當時素波背時可是讀了好幾遍才背下來的呢,現在她不由得衷心讚道:「真厲害!」
「這算什麼,《春秋》近兩萬字,薛大儒在上面讀,他聽也聽不懂,只在下面看書,等薛大儒讀完了,他也全背下來了。」
素波還有問題,「可是,膠東王不是有些……他怎麼會認字的呢?」
「靜妃原來就是有名的才女,膠東王一直跟著她住在宮中,自然是靜妃手傳口教,」許衍看膠東王正拿著那張紙上上下下地擺弄著,便小聲說:「聽說膠東王出生時靜妃的宮中滿是紅光,直透宮牆,他小時候又特別伶俐,深得皇上喜歡,特別給他起名為青雲,只是他後來生了一場病,才變傻了。」
青雲直上,真是好名字,但,「真是太可惜了!」
雖然有膠東王這麼一個人在面前,可他反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許衍便和素波又說了這段時間他在文瀾閣內經歷。
原來表面上文瀾閣裡平靜如水,其實大儒們傳道授課時,下面一直是鬧翻天,最能鬧的是陸相的孫子陸辰,霸王一般的人,大家也只能忍著,直到今天他實在過分,竟動手打傷了薛大儒。
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打了老師,其實與謀反、忤逆差不太多的,素波最初聽到的時候,是非常吃驚的。但是,因為膠東王的到來,不只讓她吃驚,而是讓她驚嚇,所以才將薛大儒被打的事情完全忘記了。現在她自然會問:「陸相竟然不管?」
「朝中政務那樣忙,若不是出了大事,誰會告訴他?」許衍苦笑道:「不只打先生,就連膠東王也打,所以膠東王就願意跟著我,我起碼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是這樣的日子,唉!」
「膠東王可是皇子,就沒有人護著他?」
「他從宮裡出來時雖帶了一個內侍叫留福,是從小跟著他的,平日裡他最聽留福的話,只是留福一個人有時也照顧不過來,」許衍又告訴她,「也不止在文瀾閣,膠東王在內院裡也被人打過,我就見他臉上有青痕,聽陸辰的語氣,膠東王不懂事,有一次差一點壞了二小姐的名節,陸辰與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一直記恨著他。」
「所以我現在根本不是在讀書,其實就是陪著這群小孩子們玩,大好的光陰都虛擲了呀!」
先前聽叔父與何老先生所說,許衍學問很好,而他自己也時常流露出鋪佐君王的志向,原以為到了皇子身邊會有大好前程,可現在卻只能陪著呆傻的膠東王,素波感覺到他的無奈,「你是不是很後悔被選為膠東王的陪讀?」
「當年文帝遷賈誼為愛子梁王之太傅,本是看重他的才學,希望他能教導梁王,不料梁懷王卻墜馬而卒,使得賈誼憂鬱而死,我恐怕也會是這種命運吧。」說著連連嘆氣。
許衍給素波的印象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但是玉再溫潤,也是內蘊著光華的,而這光華就是遠大的志向和抱負。她也曾聽許衍向她說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他無疑是想做出一番事業的人。
但是今天,許衍很是不同,人沒了過去的精神,雙眼也帶了淡淡的愁緒,就像那玉失去了光華似的。
素波很理解許衍,其實他正是自己的同齡人,孤身一人在相府,比前世自己剛上大學時還要孤單可憐呢。當時自己有什麼事,還可以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他的心事只得藏著,現在把自己當成親人了,才會多說一些,便安慰道:「什麼榮華富貴都是虛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自己雖然也不大,但畢竟過特殊的經歷,內心就會更成熟些,也真覺得平安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許衍見素波只一味地關切安慰,自是感動,又趕緊道:「你放心,膠東王雖然呆傻,可陸相能讓我知道了膠東王的秘密,自然是看中我的。」
素波前世一直是單純的學生,這一世也不過與徐叔父這樣老實厚道的人在一起,哪裡見過陰謀鬼計?到了這時才後知後覺,懂得知道膠東王秘密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事,便急道:「萬一哪一天秘密被揭發了,你可怎麼辦呢?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膠東王吧!」
許衍看到素波面露懼意,揚著一張俏臉,睜大眼睛,滿是緊張之色,心裡說不出的柔軟,溫言道:「別怕,膠東王畢竟是藩王,現在又不小了,陸相已經許我,只要將來膠東王平安就藩,就讓我做膠東王的長史。」
素波想了想才明白,皇上一定還不知道膠東王的問題,他一旦知道了,肯定不會封傻兒子為王,而愛護外孫的陸相就是想在大家面前為外孫製造出假像,好讓他保住膠東王的地位。
藩王的長史,正是負責藩王一切事務的人,如果許衍做了膠東王的長史,自然能替膠東王處理藩地的事物,保護膠東王。自然,膠東王如此情況,許衍的地位也是極穩固的。
陸相果然很看重許衍。
也許,在許衍看來做一個藩王的長史不夠成功,但是素波卻很滿意了,鬆了一口氣道:「這很不錯了,你還嘆什麼氣?」
許衍不答,卻又嘆了一聲,「唉!」沒想到身為世家女的素波根本不理解他的雄心壯志,可眼下也不是教導她的時候,只是再三叮嚀,「膠東王的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
這一次,素波倒很明白而且堅決地道:「我知道,你不必擔心!」
許衍便起身道:「我們回去了。」
「你路上要小心,別被旁人看到。」
許衍點頭,轉頭膠東王,「王爺,我們走吧。」
膠東王理也不理,只是拿著那張紙來回地擺弄,許衍伸手去拿,無奈膠東王卻不肯放,許衍只得一面哄他一面去奪,卻突然停住了,「這幾個字有些怪,是怎麼寫上去的?」
關於印刷術,素波為的是叔父,並沒有告訴許衍的意思。但是許衍恰好進來了,她亦不好立即收起來,那豈不是欲蓋彌張?
後來有膠東王一攪,素波倒將這事放下了,不過方才膠東王讀《秋風辭》時,許衍也並沒有在意,現在才被膠東王引得發現了異樣。
也許就在今日之前,素波還會想辦法將事情瞞下,但是她剛剛與許衍分享了膠東王的秘密,使得兩個人的親密度立即便與先前不同了,因此她只略一尋思,便道:「叔父給我刻了幾個竹簡玩,刷了墨印在上面就是這樣的,我便想如果把五經中的字都刻成這樣的印章,不就不必再用那麼多人抄寫了嗎?可叔父說我胡鬧,還不讓我再糟蹋紙張。」
「新奇是很新奇,但卻不是不可行,」許衍拿著仔細地看了幾回,又讓素波把那幾個竹簡也拿出來道:「都給我吧,我去試試。」
晚上叔父回來的時候,素波便將許衍來過和竹章的事情說了,叔父聽到許衍便笑問:「他還好吧,最近他們的授課很多,平日連正殿也不出,我好久沒有遇到過他了。」
不是功課忙,而是忙膠東王。素波幾次想對叔父說膠東王的秘密,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告訴了叔父,也只能讓他平白地為許衍和自己擔心而已,終於只是隨著叔父的話笑道:「聽說那些大儒們給他們講了很多課,所以就很忙。」
叔父便告訴素波,「膠東王小時候一直生病,所以耽誤了讀書。好在他天資聰穎,過目成誦,這些天非但將《五經》都講完了,又開始讀史。從沒聽過這樣的天賦,真是了不起啊!」說著再三讚歎。
素波默默地在心裡念,「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你們都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