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兩個葬禮

　　萬物皆有盡時， 就像美納茲文明再如何鼎盛，也終將迎來滅亡的一天。更何況只是人呢？迪羅本來不算年輕， 他少時吃了太多苦頭， 老了病痛全跑了出來，折磨得人整天不得安生。不過好在正聯的生物艙治療效果優秀。

　　不僅迪羅老了， 蝙蝠俠和他一般年紀， 也逐漸年邁。現在他已經不在哥譚巡邏，而是由夜翼披上黑暗騎士的戰袍， 站在正義聯盟諸神身邊，繼續未完成的職責。

　　終身未娶的布魯斯·韋恩將家產留給了提姆， 後者已經冠以「提姆·韋恩」的姓名， 倒不是說布魯斯嫌棄親生兒子達米安， 而是後者真不是管理企業的性格。

　　阿卡漢姆精神病院還是老樣子，瘋子們進進出出，和蝙蝠俠鬥智斗勇。儘管小丑對老蝙蝠退休這事挺不滿， 但被夜翼收拾了幾段后，也老實了一段時間。

　　布魯斯住在了海島上， 樓下酒吧開了幾十年，迎來送往一批批遊客，見證了一個又一個普通人的愛情， 看著一對對夫妻在這裏度蜜月。

　　沉默的調酒師老去，英俊的服務員老去，唯有當年那個女招待容顏不改，不過也正因為如此， 安妮塔反而不適合繼續在公眾前露面了，除非她每天花半小時化老年妝。

　　前幾年先去的是盧卡，超能力對他身體的負擔太重，他衰老得比常人快，細胞承受著快好幾倍的分裂。斧人拒絕了蝙蝠俠的幫助，他要堅守自己的驕傲。在他生命最後的時間，都是迪羅陪在病床邊。

　　要說這輩子沒有遺憾是假的，但臨終前盧卡終於不再憤怒，他這一輩子都醞釀著怒火，這怒火懲罰了罪人，也吞噬了他自己的靈魂。在小島的教堂邊，他透過窗子看向一望無盡的大海，還有成片成片的綠草地，斑斕的小花努力盛放。

　　他想起了海倫的臉，她微笑的模樣，就站在家門口，穿著老土寬大的高中校服，快樂地衝著他揮手。那來自伊甸園的天使，那雙溫暖的巧克力色雙眸……盧卡看到自己羞澀地應了一聲，背著書包跟她一起去上學。

　　海倫的嗓音就像百靈鳥一樣，她說著女孩間的八卦，說著上節課物理老師留下的作業，還有關於未來的夢想。她向他伸出一個少女的白皙雙手，眨著那雙清澈的眼眸。

　　「我很想你，盧卡。」她笑著說道，比陽光更溫暖。

　　年少的他看痴了，儘管理智告訴斧人這不過是臨死前的幻覺，牽上她的手不過是跨向死亡的永恆黑暗。可盧卡還是溫溫柔柔地笑了，他不再憤怒，甚至也不再悲傷，只是安靜地握住那雙冰冷卻柔軟的小手，兩人慢慢地往前走去。

　　一步接著一步，走進綠茵如織的社區小道上，走進那溫暖包容的微光里……

　　他在枕邊斷了氣，手指僵硬地觸碰著棉花床墊。在床邊坐著的迪羅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吐出來。他附身親吻盧卡的額頭，輕聲道：「願你獲得永恆的安息，我的朋友。」

　　他走出房門，和等候在一旁的尼克和安妮塔示意。很快，那具屍體被裹在潔白的床單中送了出來，在小島的殯儀館中稍加等候，等葬禮過後再埋葬于島上。

　　他們沒有舉辦很大的葬禮，甚至都沒有請神父，畢竟斧人根本不信教。他們只是將盧卡埋葬在一個看得見大海和鮮花的地方，在他的墓碑上寫上一個簡單的名字和去世時間。迪羅將新鮮的剛從山上采來的花朵放在墓前。

　　「再見，盧卡。」他親吻冰冷的石碑，內心卻極為平靜。

　　布魯斯在不遠處等他，他們靜靜地在樹下站了一會兒，迪羅突然說道：「你知道這隻是個開始，我們認識的，和認識我們的人都將一一老去，很快就輪到我們自己。」

　　「但這並不是悲傷的離去。」布魯斯平靜道，無論是超級英雄還是反派，能活到老死簡直是莫大的幸運，很多人……都犧牲在最好的年華中，成為人們心中永恆的痛。

　　「我明白，就像阿福。」老管家去年冬天在一個早晨安然離去，沒有任何痛苦，他穿著睡衣在床上帶著安逸幸福的微笑，就像一個慈愛的祖父。

　　布魯斯為此沉默了一個星期，儘管理智上明白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可該有的痛苦卻一絲都不會減少。至少值得慶幸的是，很快就會輪到他們自己了。

　　「你知道，我從不相信天堂那一類東西。」迪羅聳肩，「你也不信。既然如此，當我們離去時，又如何和他們團聚呢，布魯斯？」

　　「死亡或許是一切的終點，又或許不是。」

　　老去的蝙蝠俠看著春天剛冒尖的嫩芽，平靜說道：「如果死後靈魂能相聚，那我們就能見到最親近的人，彌補生前的遺憾。如果死後靈魂滅亡，也沒有關係。我們的身體是由無數分子組成，而這些組成我們的分子曾經出現恐龍身上，或是星球的塵埃。」

　　「在數億萬年後，我們的分子也將散入自然中，無論生前如何，我們都將融為一體，組建出全新的生命體，或是組成另一個宇宙。」

　　迪羅側頭笑了起來：「這可真不像你的風格，布魯斯，簡直浪漫過頭了。」

　　「那你喜歡嗎？」老去的花花公子不減當年的戲謔，向他挑釁抬眉。

　　「你在開玩笑嗎？我愛死你這調調了。」他們輕輕用嘴唇觸碰了一下，依舊和過去多少年一樣柔軟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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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死亡終於降臨在迪羅時，他一點都不畏懼，只是這日子挑的太巧了。正好是聖誕節前晚，平安夜那天。蝙蝠家的孩子們送來各種禮物，都堆在聖誕樹下，一直到大半夜，忙碌了一天的兩個老人家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布魯斯在搗鼓壁爐，升起的火堆暖洋洋的，讓迪羅昏昏欲睡，然後他感覺到力氣一點點從指間溜走，稍加思索，便明白過來：死神終要來這裏接走他了。

　　他想喊「布魯斯」，卻苦於沒有力氣，只是在喉頭哽咽了一下。他想起和布魯斯在阿卡漢姆過得那個平安夜，那個試探性的吻，一切都彷彿發生在昨天。

　　或許是迪羅的目光太過眷戀柔軟，布魯斯終於回過頭來，他兩鬢蒼白，眼神卻依舊明亮犀利。敏銳如他也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放下撥弄木炭的火鉗，大步走來握住迪羅蒼老褶皺的雙手，感受到生命力一點一滴的流失。

　　「……是時候了。」迪羅啟唇，輕聲說道，眼神溫柔。

　　「記得向阿福問好。」布魯斯小心翼翼吻了吻迪羅的手心，輕聲安慰著臨死的戀人，撫去他的恐懼，「或許你不需要多久就能看到我。」

　　如果我們死後沒有靈魂呢？迪羅沒法說話，卻用眼神表明了這個意思。

　　「那我們將在泥土下一起腐爛分解，重新進入自然的輪迴。」

　　「布魯斯……」眼前白髮蒼蒼的男人似乎和當年藍眼睛男孩重合在一起，迪羅微笑了起來，吐出胸口中最後一縷氣息，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晚安，還有，聖誕節快樂。」布魯斯輕輕說道。

　　超人出席了葬禮，他還是當年那個英俊挺拔的人間之神，只是兩鬢稍微增添了幾縷白髮，不過卻讓他更有魅力，陪在他身邊的是神奇女俠黛安娜，亞馬遜人更是絲毫未變。

　　「請節哀，布魯斯。」兩個同伴獻上最誠摯的安慰。

　　因為腿上舊傷不得不拄著拐杖的布魯斯卻搖搖頭，面色平靜，他看著最後一把泥土灑下，散發著草木清新的氣息。

　　他們先後獻上花束，布魯斯摸了摸冰冷的石碑，然後轉頭問了幾句關於正聯的近況，這才借口精力不濟離開。他從房間里最底下的箱子取出兩艘精緻的小船模型。

　　布魯斯不急不緩地走到海邊，慢慢蹲下來，將小船放入起伏的海水中。那兩艘船一觸碰到水面，就彷彿活了一樣飄蕩開來，順著一輪輪的海浪漸行漸遠，勇敢駛向海平線上的那一輪朝陽。

　　在風浪中，它們並肩前行。

（全書完）